屏翳在看着蓝儿的尸体被抬走,经过这一晚,他已到轩辕氏的事,也该传进轩辕王的耳中了。
他本该应离朱的要求换个地方先行休息,但一想到说不定他那五师弟就在离他不远处,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怨念,此刻的他无一点歇息的意思。
夜幕降临多时,逐鹿城的街道上早已彩灯高挂,夜间生意昌盛时往往比白天更为热闹,屏翳待离朱走后,甩掉了几个粘人的侍卫,独自漫步于夜空下。
他没料到离朱的药会这么有效,刚才中毒所带来的无力感消失无踪,反倒精神还被提了起来。
不远处,他看见一个夜里还在营业的面摊,虽无遮风挡雨的铺面,可早过了晚饭时刻,数十桌上依然坐满了食客。
这时,他发现其中有一桌只坐着一人,那人人高马大,身体几乎与木桌同宽,周围的人都将自己的桌子挪了挪,尽量敬而远之。
屏翳大咧咧地走过去,无视周围人奇怪的目光,径直在那人旁边坐了下来。
“阿旺,这么晚了才想着填肚子吗?你看你周边的人被你吓得那样,老板多半不太待见你这样的客人。”
“都是些鹌鹑,俺懒得理他们。”
屏翳数了数桌上的碗,这巨人食量还真惊人,加上他正在往嘴里送的那份,不多不少刚好五大碗,平常人的五倍。
他叫来老板,点了碗牛肉面。
阿旺来自青州驼山的夸父族,但现在的身份,是夸父族的叛徒。
青州九大部落,仍然剩下四个没有归顺蚩尤,其中就包括巨人夸父。
蚩尤告诉他,阿旺算是夸父族里有点头脑的,知道顺应时势,离开驼山,投于他蚩尤军旗下。
但在屏翳来看,阿旺也就是个一身蛮力的傻子,他完全可以想象夸父族是怎样的野人一族。
没一会儿,老板就端上了他的牛肉面,这也可算是轩辕氏的特产,卖相平平,可牛肉不带一丝腥味,面也劲道十足,比起白天离朱为他设的豪宴,这碗面更讨喜。
“客官,只剩下那两个位子了。”
屏翳背对着锅炉处,却能听到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话语,阿旺在身边,多半没几个人敢坐过来吧。
“没关系,我们就坐那边,麻烦两碗牛肉面。”
哦?那声音略显慵懒,屏翳暂时停了手中的碗筷,连青州那些武夫基本都不愿靠近这巨人,在这冀州南部着实难得见到不避阿旺的人。
来者是位身着鹅黄衣衫的青年,坐下时对着他与阿旺有礼地点了点头。
可更吸引屏翳目光的,是跟在青年旁边那位一坐下就闭目养神的少年,少年只是斜眼瞄了瞄他,好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细一观察,令他诧了三分,那少年左边袖子随风而拂,真真没料到,竟是个残的。
“壮士,我们又见面了。”
“哼。”
姬邦卉一坐下就对着阿旺打招呼,换来的却是巨人的一声冷哼。
“阿旺,你们认识?”屏翳低声问道。
“俺怎么会认识这些鹌鹑。”
话一落下,姬邦卉插入他俩中间说:“壮士,我下午可是因为你赚了不少银子,在这边还得感谢壮士的相让。”
姬邦卉微一拱手低头,颇显诚恳,但那脸上隐约的笑意,怎么看都带着对巨人的嘲讽。这时的郁垒终于睁开双目,他所认识的姬邦卉,不会做这样无意义的挑衅。
“输了就是输了,俺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说什么让不让的!”
粗犷的嗓门吓得旁边一桌的客人立刻结账走人,直爽性子的阿旺,是对着姬邦卉在吼,却是说给郁垒听,他从来没想过比力量会输,还是输给个缺了胳膊的。
“这位兄台,阿旺他脾气冲了点,还请见谅。”
“没关系,反正我有银子收就高兴了。”
姬邦卉对着屏翳,那语气就像个终年流连赌场的赌徒,同一时刻,老板送上他了所叫的牛肉面。
他初挑一口,甚感满足,对着屏翳说:“我看阁下不像冀州人士,但是真会找地方,这来逐鹿的人首先要去的就是龙翔酒家,接着就该来尝尝这街边的牛肉面。”
屏翳说:“比起龙翔酒家,这面反而感觉更地道。”
“哈哈,阁下的口味与我甚为相似啊,我即便赢了再多银子,头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来这儿吃面。”
“阿旺在我们家乡那里是首屈一指的勇士,能从阿旺手中赢钱,若不是运气,那便是兄台当真好本事。”
听他这么一说,姬邦卉赶忙解释道:“有本事的当然不是我,我只是眼光好了点,是我旁边这位少侠的腕力赢过了这位壮士。”
郁垒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听屏翳在一旁惊诧不已地说:“此话当真?九州大地,果然处处都卧虎藏龙。”
“阁下问问身旁的壮士,就知道我有没有虚言了。”
郁垒不知道姬邦卉在搞些什么名堂,用得着跟初见面的人说这么多吗。
重点是,白日时,只是擦身而已,他却仍然记得,这位凤眼青年身上特殊的味道。
而现在,那味道虽然淡了许多,没那么刺鼻,却依旧让他觉得熟悉。
姬邦卉在一边,拉着屏翳侃侃而谈,最后还故意装着好奇问:“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阁下?”
“且说无妨。”
“这位壮士是不是来自传说中的驼山夸父族?”
凤眼微微眯了眯,屏翳说:“你相信夸父族并不是大家虚构出来的吗?”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就像天下间还谣传玄女门九位天师各有各的本事,皆是智可通天的神人,但有谁又真的见过天师?最有名的当属雨师屏翳,大家都只闻其事未见其人,你会觉得屏翳是吹嘘出来的吗?”
闻言,屏翳大笑:“哈哈哈,这个例子举得有趣,兄台不仅赌钱的眼光好,这见识也颇广啊。”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郁垒,突然放下了碗筷,碗中只剩下半碗残汤,“在下吃完了,先走了。”
他起身就头也不回地离去,害得忙着聊天的姬邦卉只动了两口,便有些流连地跟着他站了起来。
此刻,那巨人才对着郁垒的背影说:“鹌鹑,有机会的话俺们下次再比过。”
郁垒当作没听见,反而跟上来的姬邦卉尤似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句:“放心,有机会的。”
郁垒侧过头疑惑地望着他,只见他伸个懒腰舒展着筋骨说:“你快点回军营去吧,再晚点就不好安然无恙地混进去了。”
“知道了,不知是被谁害得晚归的。”
他们两人是后到面摊,却先行离开,剩下面摊那边,阿旺不屑地说:“雨师,你跟刚才那鹌鹑还挺能聊的嘛。”
“说你是粗人就是粗人,刚才那两个恐怕都不简单。”
屏翳在手指间玩弄着竹筷,他相人的眼光虽不是玄女门中最强,却也绝对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