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看到一个女子骑马的飒爽英姿。
姬常坐在应龙黑驹上,尾随嫘祖她们,眼睛一刻也没离开那位紫青纱衣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应龙,我决定了,我要娶她。”
“殿下是说那个嫘祖?”
“你以为是谁?素女?你喜欢的话,就留给你吧。”
应龙没答话,要跟上嫘祖的速度,好像一刻也不能放松,那女子,骑术这般了得,也算是个女中豪杰。
但是姬常这样的三分钟兴致,他不会信以为真,嫘祖那样的女子,恐怕还不是这位年幼的三世子能驾驭的。
“殿下,等会儿去了圣菱村,处处都得小心。”
“知道了,应龙我相信你,肯定能保护我,而且我再怎么也学过一点功夫的。”
圣菱与清菱之间可能不到半里路,比想象中还要近了不少。
刚下过雨,满地泥泞,跟着嫘祖一同走进村子,首先感受到的是这里的生气,与刚刚死气沉沉的清菱完全不同。
甚至还有三三两两的女子看见嫘祖后,对着她鞠躬打招呼。
本以为西陵族不会有男人,却也并不尽然,只是与精神奕奕的女子相比,偶尔窜出来的男子,几乎都是眉头深锁,而且衰老瘦弱。
但最为让人不舒服的是,他们三个被当成了怪胎看待,不论是妙龄少女,还是中年少妇,看到他们,不是窃窃私语,就是指指点点。
男人,怎么说在这里还是稀有物,尤其是他们三个这种正常的男子。
随着嫘祖和素女进到一座府邸,与刚刚清菱村里那老妇人的家府有些雷同,恐怕西陵族三个村子,村长所住之地都是大同小异。
嫘祖一改强势的态度,还命下人给姬常他们备了清茶点心,她与素女耳语几句,就叫素女下去了。
在堂屋里,她高居主人的位子,就似款待宾客般,居高临下。
“三位请不用客气,这些茶点里,放心,没毒。”
姬常看她就快看得入神,哪管真的有没有毒,没她这句提醒,也是直往嘴里塞。
“我们来谈笔交易如何?”
嫘祖直接点入正题,姬常道:“好得很,不知是什么交易?”
“留下来助我们生养后代。”
果然是这个,三人脸色突变,又听嫘祖补充道:“几天而已,不会留你们一辈子,可是如果我们的族人生下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不得与我们争抢,以后不许踏入西陵族半步。”
“呵呵,这是我听过最荒唐的交易。”
“你们可以开出条件,顶级锦棉,或是混纺织纱等稀有货品,都可以送给你们。”
“几块烂布,本公子还怕得不到吗。”
“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
“村长你若是答应嫁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荒唐!”
现在换嫘祖闻风色变了,这臭小子竟敢打她的主意。
“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三公子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一个男人说要娶一个女人,哪点可笑了。”
“哈哈,反正我话放在这里,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想通了,我们再详谈,想必几位也累了,我叫下人去为你们安排客房。”
她再度瞄了瞄底下三人,起身就走,几乎与她同步,一位小丫鬟,恭敬地将他们三人往内院里带。
嫘祖也算待他们不错,一人一间房,只是这屋内摆设都太过矫情,纱制粉色床帐就像是专门提供给待嫁闺女,他们三个只觉好气又好笑。
“应龙,你上哪儿去?”
奔波一天,姬常也累了,他想着先休息一会儿也不是啥下计,却见应龙送他进了屋后便要离开。
“陪我睡。”
姬常就跟个小孩闹床似的,坐在床上命他作陪,撒娇样子可爱至极。军营里同床共枕的几天,仿佛就让他依赖上了应龙的怀抱。
“殿下,萧某想先去熟悉下这里的环境。”
“你不陪我,我睡不着。”
“可是这里毕竟太过陌生,萧某怕不先看看府内的结构,到时若是有什么意外,至少要先做好逃出去的准备。”
他说得没错,这座府邸就刚刚来内院那么短短一截,就比常见的要迂回,而且西陵族身上谜题太多,幻色也太多了,他不去四处走走,总放不下心。
从嫘祖身上就可看出这个族的女人有多么与众不同,而那位杖打素女的老妇村长,也是到了六七十岁依然偏激强势。
这样的女子无论在神农蒲阪还是轩辕逐鹿,都是不常见的。
而且那个昆武族与西陵,想必也不会只是胶着在男女问题上。要撕毁一个百年契约,这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时机,一条引线。
就像风后常说的,当今天下,表面风平浪静,但只要一场小小的风波就可将乱世推波助澜,越是长久的和平,越是容易出现裂痕。
“那好吧,你顺便多打听点嫘祖的事情,她可是我未来的妻子。”
姬常嘟嘟小嘴,他一笑带过,合上屋门。
这内院里房间数十,似乎是为了方便出出入入,也没各种雕饰,连个休憩的小凳都没。这院内的主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修身养性啊。
府里的前后两院间只隔了一道墙,穿过拱形石门,又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波光粼粼的池塘反射着夕阳光,他一怔,第一眼看到的竟是池塘边的女子,只是侧脸而已,直挺的鼻梁,翘翘的鼻尖,眼睫一眨一眨的,清秀可爱。
女子一只纤手轻轻波动着水面,而她的另一只手指上,悬挂着一个翠绿玉佩,她盯着玉佩入了迷,那神情似愁似忧。
他站在原定没动,却是硬生生被那对眸子的余光扫过。
“萧公子似乎不懂做客的规矩啊。”
这声音立刻将他点了醒,他才注意到那紫青衣衫,还有那身形,不是嫘祖会是谁?
摘下面纱的嫘祖与他想象中太不相同,生得这样楚楚动人,为何说起话来,要这般强硬。
嫘祖站起身,应龙竟在同时走到了她面前,第一个动作居然是抓住她的手腕,并将那还吊挂着玉佩的手指掰了开。
她被这一举动吓住了,赶忙将手缩了回,可是那玉佩已然落入应龙手里。
“你干什么,还给我。”
她伸手去抢,却是被应龙闪过。
“给我,你这个强盗。”
应龙没睬她,依靠身高优势,将玉佩细细打量。
“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讶异的神情尽显眼前,嫘祖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管我,我再说一遍,还来。”
她不再去抢,就似男子一样单臂背身,然后摊开手掌,向应龙索取。
“你回答萧某,这块玉是怎么得来的,我便还你。”
“捡的。”
“捡的?”
他好像不太相信,“你不知道这块玉的意义?”
没想到应龙会说这个,意义,她怎会知道,她只看到玉佩的正面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升龙,雕工惊喜,玉身碧绿通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你不识字?”
这话一落,嫘祖脸色刹变,她是知道玉佩的背后还刻着一个字,只是她确实认不得。
应龙在这时将玉佩扔还给了她,并说:“也许,玉佩的主人萧某也认识。”
她眼睛一亮,突然有些激动道:“你认识黄公子?”
“嫘祖姑娘,你不是说是捡的吗?”
“那位公子走的时候落下的,的确是捡的。”
应龙见她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玉佩,甚感疑惑。
这个玉佩的背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姬”字,而当今天下,无人不知,在轩辕氏,姓姬的只有王室。
“嫘祖姑娘,我们知道你现在多半为西陵的事操透了心,我家公子让我来告诉你,你刚刚所说的事也不是不可行,关于西陵族所面临的困难,我家公子很乐意提供帮助,只是至少该给我们个具体理由,西陵要的是什么?嫘祖姑娘你要的又是什么?”
“西陵要的是改变,是崭新的生活。”
话说得此般落寞,西陵的改变听起来容易,可是在这个思想被传统所束缚的时期,一个变字,要牵动的东西何其多,又何其大。
西陵的女子从出生便被灌输了此生只能同昆武族结合的思想,如今昆武族一点小小的威迫,西陵就方寸大乱了。
清菱村村长,长途跋涉找来顶级蚕丝,欲要织出物价布匹,为的只是讨好昆武。
先不提贪婪的昆武族要的到底是不是钱,西陵族的女人为何偏偏就要被昆武所欺压呢。
素女引诱阿青,为的也是打破禁忌,西陵族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与别人不同。祖先就一定对吗,西陵的未来靠的还不是现在的族民。
西陵三个村庄,目前他们圣菱村在嫘祖的带领下,开始对昆武族起了反抗。
但是另外两个村子的人,依旧被蒙蔽着双眼。她们眼里只有昆武族的,才是男人。
嫘祖与嫫母,现在已经是势不两立的双极,一个为了改革,一个为了守护。
嫘祖为什么会比西陵的其他人更有勇气?
她心里一直默默在感谢一个人,没遇到那人,多半她内心的那道窗至今仍未被打开。
那人在大行山瑰丽的景色下,跟她说:到了美丽的大行山下,人总是会心旷神怡。
西陵的女子手巧,貌美,都是妙人儿,只是视野都太过狭隘。
纵观九州,处处争奇斗艳,各有各的精彩,就看你是去欣赏它,还是想让自己也融入进去。
九州再静,但你的内心不能静,西陵的女子总是说自己更胜男子,但男人的部落一个个都开始为乱世作者准备,只有西陵仍停留在原点。
想证明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一份子话,那就亲身体验这时代的变迁,亲自打破捆绑百年的绳索。
不出两年,神农将亡,天下将再度被划分,西陵的女子有资格成为时代推动者,大行山太小了,昆武族太弱了,困着西陵的,不过是人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