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大行山上还是安静如常。
山昆闲来无事,本是想去找蚩尤,问问看接下来有没有什么计划,却是在敲了蚩尤那间屋门后,迟迟没等来回应。
他想,蚩尤应该是去找离朱了,这位曾经的魑鬼教护法,以前就这样,对很多事都不太上心,能让他在意的,就只有跟离朱有关的。
原本是离朱先找到的山昆,而他也一开始的确有打算随离朱先进入轩辕军中再说,不管是重建魑鬼教,还是只为离朱壮大力量,对他来说都是一样,不过是他昆武族的一个跳板而已。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魑鬼教隐没已久的两位护法,一个先来找了他后,另一个便紧随其后,原来离开魑鬼教的他,反而更加抢手。
二选其一,对于他来讲,太简单了。
论财力,轩辕氏也许在青州之上,但论武力,肯定是战神更占上风。
而且,离朱一个小小国师,与现已同等于诸侯王的蚩尤将军比,投靠后者,肯定更有前途。
用最简单的思路想想,离朱与蚩尤比,还是差了个等级。
自从黑龙死后,魑鬼教四分五裂,他再不相信什么真龙,消失多年的少主突然间冒出,并且依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让他怎能信服。
想到了应龙,他似乎也是时候该再去看看这位可爱的少主了,被他断了手臂后,不知更加残暴的蚩尤,会不会把他给碎尸万段了。
越想越是有趣,他心情上好地来到关应龙的屋子,一进去既是一股更甚于之前的血腥味。
他耸耸鼻子,这味道让人迷恋了,他果然没信错人,蚩尤,才不会像离朱那样把真龙放在眼里。
战神所观望的世界,远比轩辕国师来得更大更远,离朱眼里的宝贝,在战神眼中也不过是一粒尘沙。
趴在地上的应龙,奄奄一息,山昆走过去,蹲下身,将手指放在他鼻前。
呵呵,命还挺硬的。
“我可爱的少主,你现在听得到我说话吗?”
话落,地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刚刚他帮忙包扎的左臂上,伤口似乎又开始流血,白纱布从里至外扩散开来,而刚刚蚩尤肯定没让他好过,应龙的脸上,脖子上,都有大片的血迹。
“你该庆幸了,如果不是你命生得好,战神大人又何需亲自动手,你知不知道,没有凤吟山庄庄主神荼那个级别的,战神瞄都不会瞄上一眼。”
他是无聊透顶了,应龙明显还在昏厥中,根本听不到他半点声音。
但他就是要对着他说,这个世上,从来都是不公平,就是有从出生就限定的命运。
他是凭自己一步一步的攀爬而在魑鬼教中得到一定的地位,后来离教后,又是经过好几年打磨,才当上昆武的族长。
他的地位与权利都是得之不易,靠的是自己的双手与力量,或许是有些嫉妒吧,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有一堆人在背后扶持呢。
离朱一心为了应龙是因为什么?就一个烂相士说的所谓真龙,就迷惑了包括离朱在内的万千教众,既可笑又可气。
“少主啊,你知不知道现在连国师大人都帮不了你了,你只凭自己的话,终究就是个废物,注定一事无成,哎呀呀,真是浪费啊,把你的血还给我多好,说不定,我也像蚩尤那样,成为一方霸主了。”
他自顾自说着,到了高兴处,竟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现实的东西总是让人向往,在梦中联想一下,也未尝不可。
“少主啊,你说我以后有没有可能变得跟蚩尤同样强大呢,不,是更甚于他的强大。你想说不可能是吧,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曾经有多废物,比你还废物,但我靠着自己的意志,还是到达了今天的位置,如果换成你,是想都不敢想的。所以,蚩尤那个程度,对于我来说,并非不可能,因为他与我现在的差距,与如今的我与曾经的我之间的差距相比,要小很多哦。”
他说得有些疲了,毕竟等不来回应,也是会累,“罢了,少主你太没乐趣了,我还是去找国师大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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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东西在靠近。
“谁!”
猛地回过头,一枝竹箭擦着他的耳畔垂直插在了前方的木柱上。
又快又狠。
他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昆武族以弓箭为名,个个都是箭术好手,可是能在远得他看不见身影的地方放箭,还让他躲闪不及的人,还一个都没想出来。
太可怕了,刚刚那一箭,他不认为是射偏了,若是对准的他眉心,前一秒,他便该去阎王了。
“是哪个王八蛋,给我出来。”
他冲到门口大吼,嘴唇也不禁颤抖,好家伙,用他最拿手的兵器来给他下马威,这人倒是嚣张得很。
渐渐地,他看见一人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走来,左手还拿了他们昆武特殊的长弓。
此弓比普通竹弓要长上半倍,弦更粗更扎实,对臂力的要求更高。
待那人近了,山昆的眼睛越鼓越大,乍现惊恐。
瘦高的个子,髻发高高挽起,整洁得甚至没留一根残丝垂在额前,看起就像是一丝不苟的死板书生,但那冷峻的脸上,却不带半分书卷气。
熏池所到之处,总是围满了女人,他亦正亦邪的气质,吸引了不知多少无辜少女。
而且这些女人,还是在并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
不过今天,大行山上的女人鲜见,以强抢上来的西陵妾室居多。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听到他的声音,山昆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面对蚩尤,他都没这么兴奋过,因为蚩尤他是真的在怕,目前甘心居于其下。
可是熏池,是他的对手,曾经与他站在同等的位置,同为魑鬼教三鬼,却是他从没赢过的人。
不止如此,他没赢过他也就罢了,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可是,他自认为已经攀爬到一定高度的时候,熏池却几乎在同时,站上了更高的巅峰。
轩辕氏的大将军,让人闻风丧胆的王城军统帅,不仅扬名在轩辕氏,更是盛名远传九州各地。
熏池,永远都快了他一步。
“最近怎么了,这么多人都喜欢来叙旧啊。”
“叙旧?你搞错了吧,我时间很宝贵,没空与闲人周旋。”
“可恶。”
他明显感觉到了熏池是在瞧不起他,因为从头到尾,居然连正眼都没看过他。
山昆感觉到他眼神中的冰冷,虽然心存不甘,但也知道,那人没有开玩笑的习惯。
偷眼瞄了瞄身后不远处的那把钧天剑,与旗鼓相当的高手过招,重在时机,他现在没个兵器是不行的,熏池可不是只讲求公平竞赛的大善人。
眨眼的功夫,他迅速地退到了屋里,将屋门一合,转身就去拿那把钧天剑。
得手。
在握住剑柄的瞬间,他终于呼出一口冷气,可是,“哐当”一声,长剑落在了地上。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手腕,穿过房门又飞进来一箭,刚好将他的剑打掉在地,地道之重,使他的手掌完全麻痹。
混蛋熏池,箭法居然这样了得。
门被熏池拉了开,那把长弓在他八尺的身高下,显得并不是那般庞大,反而十分相衬。
“第二箭比第一箭顺手多了,昆武的弓果然名不虚传,是把好弓。”
他说得淡无感情,山昆一听,气得咬牙切齿。
“你的意思是,你第一箭射偏了?”
“刚刚我本来是想用你们族自己的兵器杀你,可是毕竟第一次用这么长的弓,手滑了一下,射歪了,不过算了,让你多活半盏茶的时间,也无所谓。”
山昆是识时务者,知道没赢面,他不会傻得力拼。
现在只有等昆武族的兄弟了,他就不信,熏池真能以一挡百。
“山昆,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你的族民会来救你?你放弃好了,你以为我堂堂轩辕氏的大将军会只身前来吗?”
“熏池,话别说太早,这里是大行山,是我们昆武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全在我们这边,你带的烂队伍,没有胜算的。”
熏池闻言,眼睛都没眨一下,淡定地说:“你说得也许没错,所以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简单直接的方法,取下你的人头后,昆武族自然不战而降。”
混蛋!
山昆连骂人的话似乎都吐不出来了,他现在两手空空,硬碰硬死得更惨。
他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而且机会只有一次,时机太过重要。
之间熏池的手臂微微了动作,就是现在!
熏池架弓的速度已是炉火纯青,可是先有准备的山昆更快,在熏池拉弓的同时,他一把将旁边的应龙架在了自己身前,作为盾牌。
果不其然,熏池犹豫了,但弓箭并未放下。
山昆从后掐住应龙的脖子,这一刻,应龙仍是全无知觉。
“熏池,看你的箭快,还是我的手指快,我这贱命,能换来真龙的命,也挺划算的。”
“放开少主。”
山昆脸上终于绽开了笑颜,“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啊,你与离朱在轩辕氏中,一文一武,配合得很默契嘛。”
“我再说一次,放开少主。”
“哼哈。”
山昆嘴角一撇,冷笑,“我数三声,放下你手中的弓箭。”
“一……”
“二……”
山昆手指加重了力量。
“三!”
几乎同时,熏池手指一松,长弓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山昆大笑,“你们这些笨蛋,自己再本事又怎样,永远都只有做犬狗的命,我都替你不值,哈哈哈……”
他的笑声不仅在屋中回响,甚至还在空旷的大行山上荡漾。
他得意忘形了,竟没注意到此时的熏池唇边难得浮起了一抹笑。
“你,笑甚……”
话没说完,甚至来不及尖叫,只见门外一只竹箭就擦着熏池的肩膀飞驰而来,那速度与刚刚熏池的那箭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重点是,正好射中了山昆的眉心。
一行血液从他眉骨间滑下,沿着鼻梁低落在他的嘴边。
他的眼睛一直都没眨,瞪大了望着熏池。
那人已经收起了嘴角的笑意,肃穆而视。
“武罗……”
在用最后的声音说出这个名字时,山昆倒了下去,到最后,他的眼睛也没闭上。
熏池赶忙接住昏迷的应龙,他用手指轻轻抹了抹应龙脸上的血渍。
“真可怜。”
对于山昆的尸体,他根本瞄都没瞄一眼。
他抱着应龙走出屋门,那身黑衣握着与他同样的长弓,已恭候在屋外。
“辛苦你了。”
“我也是为了整个昆武族好。”
“你的箭法我见识到了,欢迎你加入王城军。”
“谢将军。”
“应该我谢你,省下我不少人力。”
“其实大多数族民早对山昆族长不满,所以他们这次才完全不对你们抵抗,昆武腐朽太久了,是时候改变了。”
武罗一直低埋着头,他说的没有半句假话,昆武族现在几乎变成了山昆的一人族,传统不要了,信仰也舍弃了,有的只有山昆的欲望与野心。
他们的族长,最近太过变本加厉,尤其当他知道山昆竟是与魑鬼教有关系的那刻,武罗彻底下定了决心,昆武族不能再留山昆。
他在第一时间就下山通知了素女,素女是他在大行山一带唯一一位女性朋友。
他本想得到西陵的帮助,没想到,会有机会遇到轩辕氏的大将军熏池。
他以为铲除山昆,铲除魑鬼教会颇费一些功夫,现在有熏池将军在,省下了太多力气。
“我先送应龙去西陵疗伤,武罗你去带三殿下一块儿下来,我们圣菱村见。”
“是。”
目送熏池抱着应龙离开,武罗走进房内,伸手合上了山昆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