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得力的下人这时候不在,常亦宛不由地心中不快,抬起头看下人在天上放的风筝,
碧纱窗旁的幔帐摇摆,常亦宛不由自主又打了个冷战。
杨茉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很是惬意,有很大一部分腹泻患者,先是感觉到寒意,然后会有阵发性腹痛,接着就是抑制不住的暴泄,常三小姐现在全力演绎着整个病程的进展。
常亦宛主仆若是真的吃了秋桐嫂子那坛示好的酱菜,酱菜里大量的人体不能吸收盐类,进入她的肠道,造成肠激惹综合症,就算及时治疗也要腹泻半日,若是再有什么助力,定会在人前发作。
待到丫鬟送上来刚冰镇过的酸梅汤,杨茉拉住常亦宛的手,“今天天气真热,宛姐姐脸色也不好,小心中了暑气,喝些酸梅汤也好解解暑。”
在长辈面前不好失仪,尤其是未来的婆婆,半点都怠慢不得,要时时刻刻打起精神。常亦宛正觉得胸口憋闷,有些恶心,就顺着杨茉的话,端起了面前的酸梅汤,小口小口地喝下。
喝了些冰凉的酸梅汤,常亦宛不禁觉得有几分清爽,可是转眼之间,冰凉的从脚心冒上来一直钻进她的肚子里。
常老夫人那边已经笑道:“今儿人本就不多,小辈们也过来热闹。”
是想要魏夫人近距离地看看常亦宛才会这般的安排,杨茉站起身陪着常亦宛一起去了主桌。
今天吹的是东风,杨茉刻意避开了风口的位置,让常亦宛坐过去。
凉风习习,让人觉得心中通畅,可若是这人之前就吃错了东西,又喝了一大碗冰镇的酸梅汤,坐在那里可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片刻的功夫,常亦宛微微弯腰,鬓角上有一瞬间竖毛肌隆起,脸上有一丝难以遮掩的痛苦神情。
杨茉心中豁然愉快,捉到了,这样的简单,这样的顺利。
“宛姐姐,魏夫人在看你呢。”
常亦宛弯腰时,杨茉特意小声提醒,常亦宛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但是立即便坐直了身体。
常人不在意地闲话家常,常亦宛却像是有些度日如年。
杨茉和众位夫人一样,微笑着品茶吃点心,常亦宛眉头越锁越紧。
身体的不适让常亦宛萌生要退意,她眼看着一碗酸梅汤,伸手一拨就要向旁边洒去,不管是落在她和杨茉谁的衣裙上,她都有理由出去换衣服。
“宛姐姐小心。”杨茉先将酸梅汤挪开,从前都是常亦宛在众人面前照顾她,现在轮到她时时刻刻关照常亦宛。
丫鬟端上一碟点心,常大太太笑着道:“宛姐儿做的栗子糕,夫人尝尝。”
小巧的栗子糕是在印模上压出来的,常亦宛早上只顾得梳洗,哪有时间做点心,只怕是出自哪位厨娘之手。
“和我们平日里吃的不太一样,宛姐姐怎么做的?”旁边的杨茉轻声道。
清脆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引在常亦宛身上,常亦宛额头上有了汗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想要假装笑笑,挤出的笑容却十分难看。
常大太太发现异样,看了一眼身边的余妈妈。
余妈妈快步走到常亦宛身边,常大太太趁着这个机会笑着和魏夫人说端上来的白茶,“都说夫人喜欢饮清淡的,特意让人少放了些茶叶。”
魏夫人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挪向常大太太。
比起常大太太的沉静,常亦宛显得格外慌乱。
余妈妈才想要开口询问,常亦宛的手如蒲草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余妈妈的手臂。
见到这种情形,余妈妈低声向亭子里的夫人们回禀,“小姐身上不适,大约是着了凉。”
常大太太脸色一变忙起身,“快寻个郎中瞧一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丫头上前搀扶常亦宛,常亦宛咬住嘴唇,顾不得别的只是催促,“快,快回去岸上。”
……
“三小姐便溺了。”将常亦宛送去船上,余妈妈在常大太太耳边禀告。
从来都是好好的,怎么会赶在客人来的时候,常大太太微微颌首,表面上仍旧带着笑容,“昨晚帮我绣花底儿累着了。”
常大太太搬句话来遮丑,刚才谁都看到了常三小姐弯着腰,如坐针毡的模样。就算旁边的下人跟着极力遮掩,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笑料。
一个口口声声擅于做药膳的人,却在宾客临门的时候便溺倾注。
和常亦宛的狼狈相比,常大太太不露声色的圆场就更显得手段高明。
小船带着常亦宛向岸边划去,杨茉抬起头,不经意地看到池边站着一个穿淡色袍子颀长的身影,他隐约向亭子望过来,就在岸边施施然地向女眷行了礼,转过身慢慢走开,宽大的广袖在风中舒展,神态悠然自若。
常老夫人笑道:“大太太的小五,该是才从外面回来,还不知道夫人在这里。”
是常亦宁,杨茉将目光收回来,在她的记忆里,杨家没落之后,就很少见到常亦宁,直到委身做了妾室……
魏夫人想起常亦宁的婚事,有意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大小姐,杨大小姐仍旧端坐着,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的波动,似是跟传言有些不大相同。
少了常亦宛,魏夫人笑着和杨茉说话,“我记得你和我们家的梅姐儿一般年纪,我们梅姐儿刚刚及笄。”
转眼之前她也到了及笄的年纪,杨茉颌首,“夫人好记性。”
魏夫人微微一笑,“我这条命还是杨家的方子才能维持,从前可是不敢出来见人的,”说着抬起头看向常大太太,“过两日董公府上要做道场,请我们去帮衬,大太太不若带上两位小姐一起过去,”说着看向杨茉微微一顿,“和我们梅姐儿也是个伴当。”
常大太太微微惊讶,“董府上做道场……莫非是董家三爷……”
魏夫人叹口气,“自从战场上回来,伤就不见好转,这些日子更是重了,董家已经备了两次板子,这次办道场还请了京中不少的郎中去辨症,依我看只怕也是无力回天,可怜公爵爷只有这一个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