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一切都死气沉沉的,再加上是一个阴天。我拖着困倦的身体来到学校,盛夏的天气憋闷到让人透不过气。
“你的脸怎么比外面的天还阴。”我看到座位上一脸怨气的许枳。
“分手了,他不爱我了。”许枳满眼委屈和愤怒:“昨天我俩在小旅馆里他竟然一直在看足球比赛,平时都是抱着我的!我要跟他分手。”
“不至于吧。你俩又不是连体婴儿,总不能一直黏在你身上吧。”
“你不懂,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看我的眼神满眼冒光,喜欢的不得了,我只要稍微生气,就马上哄我。”
我看了眼许枳一直在震动的手机说:“这不也是一直哄你嘛,你也没给人说话的机会呀。”
“我才不接他电话呢。让他着急去吧!”许枳赌气般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苏嘉琪!有人找~。”李禾尖着嗓子喊我,待我向门口走去路过她时,她捅了捅我道:“哎呀,有情况呀。”
我走到门口,看到顾柏桥拎着精美的袋子站在拐角处等我。
“柏桥。”我唤他。
“吃早饭了么?”顾柏桥将袋子递到我手里:“买了蛋糕和奶茶,我想女孩子应该都爱吃一些甜食的。”
“是从夏绿潍身上得出的结论么?”我不知为何思维忽然跳跃于此。
“嗯?”顾柏桥疑惑地望着我,不知是没听清我的话,还是没听懂。
“没事,我正好还没吃早饭呢,谢谢。”
“嘉琪,后背的伤还疼么?”
“不疼了,快好了。”
“嗯,那就好,那…我就先回班了。”
“好。”我望着顾柏桥回到自己的班级,又低头看着手里的袋子,本来我是很开心的,可当顾柏桥说完那句话时我突然变得很抵触,大概是我太敏感了吧,可总之我并不想吃这个并不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早餐。我突然想到上周帮助我逃课的学弟,说答谢人家却早忘到脑后去了,正好借花献佛吧。
我下到一楼,拐到右手边的五班,班级里已经到了差不多一半的人,正好有个同学往外走,我赶忙拦住他道:“同学,麻烦你,我想找一下骆…骆…。”
“骆姜行!”同学看我费劲吧啦的样子说:“咱学校就这么一个姓骆的。”
“对对对!就是他。”
“说要感谢我却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没等同学喊,听到动静的骆姜行便走了出来。
夜色里的他,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很清秀,可白天的时候,看得更真切些,清秀精致的五官,眉宇间却是透着狡黠。
“没有没有,你看这不就是来感谢你的嘛。”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听到他们班级里同学起哄的声音。
还没等骆姜行答话,我就撒腿跑回了班级。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许枳咆哮的声音:“我不接你就可以不给我打电话了么?是不是我现在生气你也无所谓啊?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我前脚刚走进班级,“哐啷”一声,一个黑色物体砸在我脚边,原来是被许枳摔出来的手机。
我捡起来走回座位,许枳趴在桌子上呜呜哭着。我抱着她道:“没事的,他一定还是很爱你的。”
早读的铃声突然响了…
许枳失魂落魄了一天,放学的时候突然问我:“你说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看着她,仿若自言自语一般。
“嘉琪,你陪我去酒吧找他好不好?”
许枳拉着我走进酒吧,今晚酒吧里的人不算多,鹿琛看到许枳后赶紧跑过来抱住她。许枳推开他别扭道:“你不是不哄我么!”
“我哪有?我给你打了一天电话你怎么都关机呢?”鹿琛的语气软得像棉花糖,随即又低头亲吻着许枳的头发,这次许枳没有推开他。
“手机被她摔坏了。”我选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你俩先别腻歪了,给我两瓶啤酒。”
“没事,摔坏了我就送你个新的,我老婆想摔就摔,你说说看喜欢什么样的电话,滑盖的好不好?最近很流行。”鹿琛压根没有理会我的后半句话。
许枳终于忍不住笑了:“那你以后还看不看球赛了?”
“不看了不看了!我的眼里只有你!”鹿琛低下头去咬了一口许枳的耳朵。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绕到两人身后去自己起了一瓶酒开始喝。
三瓶酒下肚后,我的头已经晕晕乎乎,身体发麻,感觉轻飘飘的,但头脑绝对清醒。
许枳一脸纳闷:“你喝这么多酒干嘛,顾柏桥又怎么惹你了?你这样怎么回家呀。”
“我和我姑说今晚去你家住。”我掏出手机给她:“帮我打给顾柏桥,就说我喝多了,你弄不动我,鹿琛要看店走不开,让他过来帮忙。”
“这又是哪出戏。”许枳嘟嘟囔囔,却还是按我说的做了。
过了不久,顾柏桥推门进来,他气喘吁吁,额头挂着汗珠,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看我趴在桌上,赶紧到我身边坐下扶起我道:“怎么了?伤口还没好就喝这么多酒?”
我顺势倚在他怀里,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我想出去吹吹风,你能陪我么?”
顾柏桥站起身扶着我,我笑着挣脱开挽住他的手臂:“我自己能走。”
难得这个夜晚如此凉爽,夏天的晚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点点细雨。胡同里唯一一个路灯照得巷子里昏昏暗暗的。
顾柏桥倚着路灯站立着,我挽着他的手臂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是嘛。”顾柏桥抽回自己的胳膊转而扶着我道:“我送你回家吧。”
我扑进他的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我的身上沾染了属于他的味道,我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和结实的肌肉。我迷恋上这种微醺的感觉。
“你喝醉了。”顾柏桥就那样站着,既没有拥抱我,也没有推开我。
“我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么?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从高一开始就喜欢你,一直喜欢你,非常喜欢你。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么?”
“嘉琪,对不起,我有女朋友。”
我松开了抱着他的双手,后退一步望着他的眼睛。
“夏绿潍,对么?”
“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年多了。”
“跟咱们学校那些十天半个月就分手的人比,确实已经很长了。但是你真的了解她么?”
“你什么意思?”一滴雨落在顾柏桥的脸上,使他的睫毛上也沾染了细小的水珠。
“那些打你的人根本就是夏绿潍自己找的。为的就是想看你是不是经得起考验,真心爱她,就是想看你到底会不会离开她。也是想提醒你要格外珍惜,不然很容易她就是别人的了,只要她愿意。”我抬手擦干他脸上的雨接着道:“你把她当作女朋友,她把你当什么?”
“不是这样的…”顾柏桥红了眼眶,他的神色充满了怀疑:“她答应我不会再做这种事的。”
我心下一阵喜悦,看来我赌赢的机率很大:“其实那天酒吧里那些人,有一个我很眼熟,是初中同校的同学,我拜托一个共同认识的人才打听出来的。你不相信不如亲自去找你亲爱的女朋友对峙啊。”
顾柏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我装作醉态也笑着看他。
他从我身边走过,我能感受到他的怀疑与愤怒。
顾柏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我叹了口气,望着橘黄色灯光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夜幕下旋转舞蹈,毫无挣扎地坠落地面,碾如尘埃里。
我走回酒吧,走在吧台前的椅子上,鹿琛正和许枳拥吻在一起,我敲了敲桌子道:“哎哎!公共场合注意点影响。”
许枳回过身看我:“这么快醒酒了?”
“你这又没驻唱歌手,摆个麦克风架子干嘛?”我故意岔开话题。
酒吧里放着重金属的音乐,有很久我没听到有人答话,残留的酒精使我的意识跟着音乐舞蹈。
“谁说没歌手!”鹿琛朝着我的耳朵大喊:“来来往这儿看!”
鹿琛拍着自己的胸脯。
“你会唱歌?”我斜睨了他一眼,表示并不相信。
“我家小鹿唱歌可好听了!”许枳在一旁满眼崇拜地佐证道:“我是捡到宝了!”
我看着鹿琛深棕色的眼睛,希望可以看到一些他的想法,然而他的眼底像是有一块幕布,无论心底是喜悦还是哀伤,犹豫还是愤怒,眼里都是如此平静,没有波澜。许枳在对待鹿琛时和平常判若两人,我记忆犹新的一次是高一军训时,我和许枳,还有李禾因为被安排到同一个小分队,每天一起吃饭训练,又有很多共同话题渐渐熟络起来。但当时来讲,也算不上是很深的交情。有一次因为午后下了大雨,军训改为班级里自习,可李禾却不见了。
许枳拉着我先是在二楼的平台上向操场张望,随即又挨层女厕里寻找。
终于在一楼走廊末尾的仓库右手边一个不常用的厕所里找到了李禾。
我们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甩耳光和辱骂的声音。
我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前几天我们在打扫实验室时李禾与高三的几个学姐发生了点口角,当时几句话也就过去了,我们都不以为意。万万没想到对方已经记恨上了。
许枳的眼神望向我,带着询问的意味。
我摇了摇头。我确实是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并且我并不认为和李禾的感情已经到了要为她两肋插刀,自惹麻烦的地步。
许枳却突然抬脚踹开了门。
厕所里有四个高三女生,有两个是那天实验室里的,有两个从没见过。
李禾的脸颊有点红肿,被两个魁梧的女生按住肩膀。
许枳突然上去一脚踹开按着李禾肩膀的人,耗着她的头发把她拽倒在地,用力地往地上磕,女生双手护住头部毫无还手的余地,其他人愣住几秒,反应过来以后扑上去对许枳拳打脚踢。但许枳疯了一般地骑在那人身上,用拳头捶着她的脑袋,尽然另三个女生对她又抓又咬她也丝毫不松手。
打一对多的架时就认准一个人疯狂干他就是了,打红眼了别人自然就害怕了,选中那人就算他倒霉。这是事后许枳告诉我的。
“干什么呢!松手!太过分了你们!”赵主任带着一位教师适时出现结束了这场战斗。
主任自然是我叫来的,我并不想为李禾,或者许枳冒任何风险。得不偿失,没有价值。
从教务处出来,许枳拦住高三女生的去路。她的短发蓬乱像鸡窝一般,脸上带着血迹和淤青,可就算这般狼狈,看起来依然很有威慑力。
“你还想怎样?”为首的女生强作镇定,可眼神中掩盖不住的胆怯出卖了她。
我一直相信只要你足够细心观察一个人的眼睛,你会洞悉他所有的心理变化。对话时,对方眨眼的次数可以看出他对你的话是否感兴趣。眯起眼睛代表怀疑,眼神飘忽代表掩饰,第一次见面时有的人会装作不经意间快速上下打量你,通过打量后他神色瞬间的细微变化能看出他对你的第一印象是很感兴趣还是不屑一顾,是尊重赞赏还是嗤之以鼻。当回答问题时,一个人如果撒谎通常眼睛会看向右上方,思索回忆则向左。诸如此类。眼神是下意识的反应,也许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眼神就已出卖了她。
“以后看到我们绕着走,不然咱们就杠下去,反正我要在这所破学校待三年,你若是想在这儿复读三年我也奉陪。我就尾随着你,你可千万别落单,不然我打得你参加不了高考!你也可以找人教训我,如果你不怕带着处分上大学,不怕我伺机报复。”许枳忽然笑了,甩了甩刘海儿道:“我叫许枳,劝告各位学姐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就是小人。”
高三女生面容难看地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家都是同学,误会解开就好了,有得罪的地方学姐给你道歉了。”高三女生又想起方才打红眼的许枳,不禁脊背发凉,正常人不与精神病论英雄,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就好。”许枳拿开了扶在墙上的手臂,转身拉着我走了。
可跟鹿琛在一起时的许枳,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就连生气闹别扭都是小女生般的嘤嘤嘤。许枳说和鹿琛在一起是捡到宝了,可我却觉得她是跌入了眼前这个精明男人的股掌之间。我并不认为鹿琛是个安于现状的长情之人,但我也不会劝告许枳,因为我知道恋爱中的许枳没有脑子。
“你到底多大?”我拉回思绪,很认真地问鹿琛。
“十八岁!”鹿琛又把音响调高了音量喊着道:“我永远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