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时的裘千夜的心情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原本以为裘赋鸣只是简单和他聊几句国事,没想到却被他带到了皇宫之外的校场观看士兵操练。
一场演兵阵式操练下来,裘赋鸣问道:“你说这套阵法如何?”
裘千夜微笑道:“大哥怎么来问我?这兵法战术上的事情,我一向是一窍不通的。”
裘赋鸣说道:“你自小读书也不少,怎么会不懂兵法战术,难道你在金碧都没有从胡家偷师些什么吗?”
裘千夜听他这样说,便知道胡锦旗的到来的确是在裘赋鸣的心中种下了心结。
他只得说道:“我也只是和胡家那两个小辈相熟些,并没有真的说到胡家的兵法上。他们对我这个飞雁外人向来警惕,无论我走到哪儿,金碧皇帝都会派人看着我,所以怎么会将军事上的秘密告诉我?”
裘赋鸣面露不悦之色,低声道:“三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哥可是一片诚挚待你,你也该和我说点心里话。父皇派你去金碧,难道真的只是让你去学什么金碧的文化吗?你身为飞雁的皇子,就没点自觉为了飞雁多做些什么?我虽然是飞雁未来之主,但是这江山我可是要和兄弟你共坐的。你我兄弟若不交心,那以后我还能信任谁去?”
这话若是在几年前说给裘千夜听,裘千夜或许还有三分相信,但是自从他看到裘赋鸣处理二哥造反之事的态度,就知道对于这位太子大哥来说,竭尽全力保住皇位,铲除异己,不留后患,是裘赋鸣心中做人的准则。对于自己这个原本对他毫无威胁,却突然从金碧回来的弟弟,裘赋鸣心中不可能没有警惕和戒备,而他自己的一言一行若是稍有差池,只怕会变成和二哥一样的下场。
他千辛万苦才和童濯心回到飞雁,不想惹任何的麻烦。想了片刻,他说道:“我不知道大哥是否是误会小弟了,金碧对咱们一直是虎视眈眈,这些年几次战役失败,飞雁已沦为臣国,父皇将我这个无能的皇子送去,只是为了飞雁的臣服之心可以让金碧相信,也许他希望是的是大哥做了皇帝之后能够奋发图强,将飞雁变成凌驾于金碧之上的主国。若父皇真的对我有所期许,那便是不要在金碧惹是生非,以免为飞雁带来祸患。只可惜,就是这一点要求我也辜负他了,到底还是被人家赶了回来……”
他的感慨并没有让裘赋鸣的脸上露出多少释然的表情,裘赋鸣看着他,问道:“胡家那两人是来看你的?”
“是。”
“只是单纯地来探望朋友?”
裘千夜犹豫了一下,想到他最初见到胡锦旗时,身边还有一个车夫是外人,裘赋鸣这口气古怪,应该是先听到了什么风声,便说道:“我离开金碧时,不小心被一种毒蝎子蛰到了。原本以为毒性已经去除,敷了草药,没有大碍,没想到刚回到飞雁就病倒了。护送我回来的胡家军给金碧送了消息,他们是找到解药跑来为我解毒的。没想到我在路上便病好了。”
裘千夜的解释听来合情合理,但裘赋鸣依旧半信半疑。
“既然如此,怎么不多留人家住几日,这么着急就把他送走了?好歹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他们家中也有不少事情,更何况胡锦旗也是金碧的重臣,怎么好在别国逗留太久。”
这时候演武场上正在演练射箭之术。
裘赋鸣说道:“三弟要不要下场试试身手?”
裘千夜摆摆手:“多年不练武,早就荒废了,只怕是连弓都拉不开了。”
裘赋鸣笑道:“你啊,也不知道是越来越胆小了,还是越来越谦虚,罢了,我去活动活动。”说着就站起身来走下场去。
众士兵见太子亲自要下场射箭,都纷纷欢呼起来。
裘千夜看着太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心中却在盘算着,自己该在何时带着童濯心离开京城。若是在京中住久了,以大哥如此的疑心病重,只怕还会有新的是非生出。
晚上,裘千夜看着正坐在窗边画画的童濯心,问道:“怎么忽然想起画画来?”
童濯心指着摊开在床上的那张画纸道:“这是今天莫家三小姐送我的画。她的画功真的是好,我想学一学,却学不来。”
“每人的画法不同,画风不同,何必要学别人?”裘千夜看了一眼那荷花图,问道:“她画的是你?”
童濯心讶异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裘千夜笑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她画里的意思不是已经表露出来了?”
童濯心放下画笔,叹道:“看来你俩真是知己。她画上无字,你却能一眼看出来。”见裘千夜微微变了脸色,她又笑道:“她今天还说你母妃和你都擅琴,可我从未听你说起过。”
“我母妃……”裘千夜皱皱眉,“她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怎么?你不喜欢听别人提起她的事情?那我以后就不说了。”童濯心返身又去拿笔。
裘千夜忙握住她的手:“不是,只是我也好多年没摸琴了,以前为了练琴,母妃经常拿着一枝小柳条打我的手,说我手型不对,手感不对,琴声不对……唉,不知道挨了多少打。”
童濯心心疼地说:“那,我也不逼你弹琴了。”
裘千夜一笑道:“我那时候是被逼练琴,母妃去世后,没人逼我了,我也就不摸琴了。我曾想过,若是有个心爱之人值得我为她抚琴,我就再把琴捡起来。”他扬声对外面吩咐道:“娇娥在不在?去找找看,我的琴还在不在?”
过了片刻,一名宫女抱着琴走进来,却不是娇娥。裘千夜问道:“娇娥呢?又去偷懒了?”
那宫女笑道:“娇娥姐姐为童姑娘去找上好的茉莉花茶了。”
童濯心不由得脸一红:“都怪我,一早时不该多嘴说我喜欢喝茉莉花茶。”
“你喜欢,就让她们去找,难道飞雁皇宫中连茉莉花茶都能没有?”
裘千夜接过琴来看了一眼,说道:“多少年不弹琴,这琴弦都不能用了。”
他叫宫女拿了块白布,小心翼翼地将琴上的灰尘擦去,还好这些年屋子里一直有人打扫,琴上的灰尘并不多。
他坐下来,抱着琴放在膝头上,轻轻弹拨几下,叹道:“音色都不准了。”
童濯心坐在桌边,托着腮看他校音,问道:“你这琴弦看上去与众不同,许多年不弹还禁得起你这样弹拨,都不会断吗?”
“断弦可不吉利,你心中不要想这件事。”裘千夜打趣了她一句,见她脸色有变,又忙说道:“这丝弦是用的上好的天蚕丝夹杂飞雁才有的一种铁壁树的树皮做成的。这种树的树皮柔且韧,打磨处理拉成丝状,和天蚕丝混在一起再经过十几道工序的处理,变成琴弦,琴音古韵又不会轻易断裂,当年曾作为国礼送给金碧。是各国琴师重金难求的好东西。”
童濯心不禁羡慕道:“原来你这琴光琴弦都如此大有来头,那这张琴,只怕也十分金贵吧?”
“这是父皇当初送与母妃的定情信物。琴身是用落凤桐做的……”裘千夜说到这里却声音一顿,“儿时常听母妃给父亲弹唱的一曲是《长相思》。”
“《长相思》?是李白那首诗所改的么?”
“那倒不是。那诗字悲切,不适宜相恋之人。”裘千夜看着她一笑,“我还从未弹过,今天就弹给你听吧。”
他手指抚弦,一手揉弦,一手勾跳,第一个琴音刚刚跃出琴弦,忽听得窗外有宫女惊呼:“不好了!娇娥被人杀了!”
裘千夜和童濯心同时跃起身,裘千夜一把按住要出门去看的童濯心,神色阴冷,声音冷厉:“你在屋里呆着,不许出来一步!”
童濯心还没叫住他,他已经冲出门去,反手将房门关上。
飞鸾宫内的宫女一个个吓得脸色大变,人人都慌了手脚。
裘千夜站在台阶上,冷冷问道:“娇娥在哪儿?”
一名双腿发软摔在地上的宫女哆哆嗦嗦地说:“在,在宫门口。她,她就倒在那儿。”
裘千夜说道:“都在宫里呆着别动,宫内的侍卫军是否知道?”
“不,不清楚,奴婢刚一出宫门,就看到娇娥……”那宫女已经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裘千夜眯起眼,只觉得宫墙上方有几道狸猫一般的黑影闪跃。他从台阶下面抓起几颗石子,运转内力在指上,抬手打向黑影之处。
突然间就听一人闷哼一声,掉落宫墙之下,显然是中了裘千夜的一石。
而另一个随即跳下,明刀晃晃直逼裘千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