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与飞雁不和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虽然论实力金碧远在飞雁之上,但是飞雁的崛起速度很快,且朝气蓬勃,锐气十足,金碧若这时候和飞雁相争,就算能赢,也要大伤元气,损失惨重。若将剑尖调转向全无防备的鸿蒙呢?鸿蒙国力弱小,比飞雁好啃多了,鸿蒙又对金碧忠心耿耿,全无戒备,一旦金碧开战,说不定势如破竹,很快就能攻下鸿蒙全境。到时候他吃掉鸿蒙,两国并一国,再掉回头对付飞雁……”
褚雁翎被她说得冷汗涔涔,不禁说道:“这件事我还真的未曾想过,今晚我去见父皇……”
“你不要着急把我这个猜测说给父皇听。”莫岫媛一本正经地说:“父皇现在一心想要促成鸿蒙公主和金碧太子的婚事,他绝不相信金碧会对鸿蒙存这种心思。你若去说了,父皇必定会认为这是因为你娶了一个飞雁的女子,为了飞雁的利益而妄想出来的荒谬之思,不足取信。”
褚雁翎皱皱眉,“是……虽然雁茴公主还在和父皇闹脾气,不肯远嫁,但父皇联姻之心很是笃定,在他看来,能与金碧结成亲家,让鸿蒙公主做金碧皇后,鸿蒙五十年内可安枕无忧。”
“雁茴公主不肯远嫁不是因为她在和父皇闹脾气,而是你这个皇兄在捣鬼吧。”莫岫媛冷笑一声,“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这一年总是叫我和雁茴出去玩,实则是为了给雁茴私会那个侍卫长制造机会。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哥哥,如此算计妹妹的?”
褚雁翎笑道:“雁茴自小就喜欢那个人,做哥哥的有心成全还有错了?”
“但雁茴与他身份悬殊,今生今世不可能结成眷侣,你就该先想办法断了她这个念头才对。如今她情根深种已经不能自拔,你就不怕惹出大事来?”莫岫媛叹气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其实是想阻止雁茴远嫁金碧,可是……雁茴无论是怎么选,都难逃被你们拿来牺牲做棋子的结果。”
褚雁翎沉默良久,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好了,我向你保证,一定争取护雁茴周全,好不好?”
“尽你所能吧,她虽是公主,到底也是个无能为力的女儿家啊。”莫岫媛将脸贴到他的手上,轻轻蹭了蹭,幽幽一叹。
褚雁翎从驿站出来,站主将他送到门口,一再表示:“殿下就放心吧,您看这驿站上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那飞雁和金碧的使节若来了,会分住东西两院,不会碰面。”
褚雁翎正色道:“你办事我是相信的,只是这次事关多国,国礼上一点差池都不能有,你这驿站虽小,却是鸿蒙的脸面。一切都靠你严格把关了。若是吃了一点纰漏,陛下不饶我,我也不会饶你。知道吗?”
站主忙点头哈腰道:“殿下说的小臣一定谨记在心。这段日子绝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令陛殿下烦心。这驿站中哪怕是个洗菜的,烧火的,小臣都严格挑选过了,务必将这次的事情为殿下办得漂漂亮亮的。”
褚雁翎一笑:“那最好,你事情办好了,我脸上有光,他朝一定会向父皇举荐你出京做个官当当。”
驿站站主欣喜得连忙打躬作揖地谢恩。
褚雁翎正要上马车时,忽然觉得周围有双奇怪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他顺势看过去,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人,便想着自己可能是看错了。上了马车之后还是有点不放心,又拉开车窗帘子对站主道:“近日一定要加强戒备,留意驿站周围有无可疑之人出现。”
站主笑道:“是,今天白天倒是刚轰走一个傻子。”
“傻子?”褚雁翎蹙眉问道:“怎样一个傻子?”
“一个说话有外乡口音的年轻人,非要到咱们驿站来做工,我和他解释说这里不是寻常人能来的,是皇家驿站,他还是傻乎乎的说什么他娘是飞雁人,他会说飞雁的官话,能帮上忙云云,最后小臣忍无可忍叫人赶他走了。”
“外乡口音的年轻人,会说飞雁的官话?”褚雁翎沉吟片刻,问道:“那年轻人长得什么样?多大年纪?”
“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很年轻,倒是长得很俊,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褚雁翎放下车帘,心中暗暗猜测:这个奇怪的年轻人该不会是……
深夜,皇宫之中一名小太监提着一盏灯笼正走在后宫的小路上,迎面遇到一名小宫女,问道:“来喜,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啊?”
“咱们萧妃娘娘说明日想请三皇子妃去宫里坐坐。要我现在过去传话。”
“你现在去只怕是晚了吧?我白天好像听说丽妃已经请过三皇子妃了,说是明日她做东请三皇子妃喝茶。萧妃要请人,只能再等了。”
来喜怔了怔:“啊?那……我们萧妃娘娘肯定要失望的。”
“那你先去问问看吧,三皇子妃人很好的,你好好哀求,就说她若不答应,你没办法回去和萧妃交待。她必然会帮你想个折中的方法。”
来喜大喜,连忙道谢:“欣儿,还是你聪明,多谢你了!”
他刚举步往前,忽然困惑地看着前方,问道:“欣儿你看看,那边是不是在冒烟?”
欣儿不由得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呀,好像还真是!糟糕,那边是不是起火了?”
只见皇宫东门的一角,正有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烟雾弥漫,在皎洁的月光下一点也隐藏不住。皇宫中很快就响起一片骚动,原本已经休息了的外宫的侍卫和太监纷纷出来灭火。
但这起火只是一个引子罢了,紧接着在皇宫其他三角的宫门都纷纷腾起浓烟,宫内顿时大乱。
褚雁翎听得外面喧闹得厉害,怕吵到刚要入睡的莫岫媛和儿子,板着脸走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殿下,是宫里突然着火了。”
“着火?是偶然失火?”
“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因为皇宫的四门都在起火。”
褚雁翎眉心一拧,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在皇宫四角都能看到浓烟滚滚。
他吩咐了一声:“保护好皇子妃,我出去看看。”
然后大步走出自己的宫门,一手扶住旁边的一棵粗壮的树冠,突然提气纵身,窜了上去,然后借助树干树枝,几下跳跃,跳到旁边最高的一处殿宇屋脊之上。
黑夜中,借着月色他凝眸四下巡视,哪怕是黑夜中惊起的飞鸟他也迅速盯过去,留意那边一丝一毫的异动。
忽然间,他再度腾身而起,向着一处宫墙角落猛扑过去,同时手中已经揪了一片瓦片瞄准那里的黑暗处用尽指尖之力猛地甩掷过去……
“啪”的一声,那块瓦片未落到地上便在半空被什么东西击中,跌在地上碎成数片。但因为宫中的守卫们都在忙碌灭火之事,这一点小小的声音并没有惊动到什么人。
褚雁翎冷笑一声,喝道:“何人擅闯皇宫!留下来!”他双掌分错,招数诡异,身如鬼魅一般已经攻到近前。
那原本是漆黑一片的角落里赫然有个影子从黑暗中破黑而出,并未回击,而是闪身避开他的致命一击,奋力向更黑的角落里掠身而去。
褚雁翎压低声音喝道:“裘千夜!你在我面前还捣这种鬼,信不信我怎么回报你?”
那鬼影瞬间就止住身形了,低声一笑:“你可真是聪明,居然就这么容易认出我了?”
“哼,我对你的招数还不熟悉?白天去驿站打探消息,晚上跑到皇宫声东击西。当日我可是没少帮你的忙,结果你回报我的方式就是烧我的皇宫?”
褚雁翎走到那黑影之前,此时两人的身形近在两步之间,彼此的脸已经看得很清晰了,褚雁翎的一脸严肃和裘千夜的嬉皮笑脸成鲜明对比。
“褚兄别来无恙,你也不要生气,我不是放火,只是放烟而已。那些烟无火自起,无水自灭,绝不会伤及皇宫内的一人一瓦。”
褚雁翎气道:“你若想见我,派人捎话来就是了,何必用这种手段?还怕我不大开城门接待你这位一国之主吗?还是你对我们鸿蒙皇宫也有什么兴趣?意图在这里另有所为?”
“别生气,我真的是没什么恶意。”裘千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是想见你,但是又不想惊动你周围的人。我此次来鸿蒙的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原因我不说了,你定然能理解。你现在进出皇宫身边总是围着人,我不知道这皇宫内外有没有人对你,就像当日我在飞雁那样,被各种眼睛盯着……”
“你这个人啊……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假聪明。”褚雁翎皱眉摇头,“你今天这样一闹,若找到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如何?你怕出危险,却偏要兵行险招!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是飞雁皇帝啊?”
裘千夜呵呵笑道:“好了好了,我站在这里听你训了这么久,不也证明我对你的看重?本来是想入宫玩玩转转,被你识破之后我也只好先走了。”
“你不去看看岫媛了吗?”褚雁翎无奈地说,“好歹是你的‘皇妹’呢,这么久不见了,你又难得亲临鸿蒙,我总要带你去见见她。”
“这么晚了哪里还能打扰她?她就算是还没睡,也应该已经卸妆了。回头为了见我还要梳妆打扮半个时辰。你突然领个陌生男子出入你的宫殿,又如何向别人交待?要见总能见到的。”
“你现在住哪儿?”褚雁翎问道,“可别和我说假话。”
裘千夜一笑,“东风客栈,客栈很小不起眼,你可不要去那里找我。回头你们京中有人认得你的话,见你出入那里,就把我都曝露了。”
褚雁翎叹道:“你还是心眼儿那么多,那你又何必要亲自来?”
“很多人和事,不亲自见一见,哪里知道真相?”裘千夜见远处有人影和火光晃动,像是有拿着火把正往这边走的人,便推了一把褚雁翎:“帮我挡一下,我先出宫去了。”
“明天务必见我一面!”褚雁翎飞快地说了一句:“我会再去驿站,明日巳时左右,你就在驿站对面的茶楼里等我吧。”
“好。”裘千夜向后一退,隐到墙角的黑暗之中。褚雁翎走出去,到路上遇到一队正急匆匆巡视宫内安全的卫兵,见到褚雁翎现身,众人忙行礼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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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雁翎冷冷问道:“宫里怎么会突然起火?”
“还未查明真相,不过殿下可以放心,也不是起火,就是怪烟,并未烧着任何东西。”
褚雁翎冷着脸道:“严加盘查,遇到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要放过。最近皇城内要来不少外国使臣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侍卫长周襄呢?干什么吃的?让他想想怎么去和父皇解释今夜之事吧?”
他一番虚张声势的呵斥,眼角的余光瞥着角落处,只觉得那里似是有风吹过,一道黑影已经翻墙而出。
他心中却又是佩服又是震惊:佩服得是裘千夜如今已是一国之主依然敢轻身犯险,悄无声息地跑到别国来,这份勇气和胆识自然令人敬佩。但同时他也更加震惊:在鸿蒙皇宫之内纵火放烟,而且还做成了,裘千夜若真想为难整座皇宫,岂不是轻而易举?这该不会是他给予鸿蒙皇宫的一个警告吧?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寒而栗地颤了一下。
次日,褚雁翎也去驿站晃了一下,没有多停留便出了驿站,对跟随自己的护卫说道:“我要去对面的茶馆里喝口茶,你们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然后他独自一人走进茶社,只见裘千夜就坐在角落中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他深吸口气,走过去,却没有坐在裘千夜前面的那张桌子旁,而是坐在裘千夜侧边的桌子上,对茶社老板道:“给我一壶西子茶。”
裘千夜在旁边伸过头问:“咦?西子茶?这是什么茶?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褚雁翎侧目笑道:“兄台是外地来的?这西子茶是本地最好的茶种,只在这个季节才有,兄台不尝一尝,实在是白来益阳一趟。”
“哦?既然如此,那我是真要尝尝了。老板,也给我来一壶西子茶。”
“不必了。”褚雁翎拦住,“若是兄台不嫌弃,可以移步和我同桌,反正我一个人品茶也有些寂寞。看兄台相貌可亲,倒想结交一下你这个朋友。不知可有这份荣幸?”
“公子相邀,岂敢不从?”裘千夜笑眯眯地端着自己的茶杯坐倒褚雁翎这边的桌旁。
褚雁翎盯着他看了半晌,沉声道:“你此次来鸿蒙,是为了什么?最好和我直说。有我能帮你的,我也可以帮你。否则真的到惊动了别人的时候,引起什么争议,我怎么替你说话?”
裘千夜笑道:“咱们两国商盟第一年,各自进项不小。这一回的商盟我亲自来看也表示我对此事的重视。当然,这也不是我的全部初衷。我原本早已放出风声说我可能会来,金碧那边没有任何表示吗?”
“就知道你是冲着金碧……金碧的确也会派人过来,但是在鸿蒙的地界他们能做出什么来?无论你出了什么事儿,飞雁举国上下不是要活吞了我们鸿蒙?”
裘千夜眨眨眼:“若是金碧之人在鸿蒙这里出事儿了呢?是不是金碧就要活吞了鸿蒙?”
褚雁翎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金碧人这一年好像挺老实的吗?也没有故意挑起任何事端,还把我们最怕的胡家都打压下去了。要不是我早知道南隐的为人比他爹还要狡诈,我几乎以为南隐是故意要帮我成就大业的。不过最近他将胡锦旗安排到齐汉州这一步棋……似是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思。如果金碧要和飞雁或鸿蒙开战,胡锦旗所在的位置就犹如一把随时可以插入两国的尖刀。但南隐首先要找到一个借口才能出兵。”
“环顾眼前之局面,我们飞雁和他们相安无事,鸿蒙又对他们百般逢迎,除非金碧自己想办法找借口挑起战争,否则这样温温和和地熬下去,总有一天局势会逆转向我们这边。这一回我露出风声说要到鸿蒙参加商盟之会,这事儿本与金碧无关,金碧却偏要来踩一脚,是为商盟会来,还是为我来的,一眼便可知真相根由。”
“我若在鸿蒙出了事,鸿蒙当然处境尴尬,不过飞雁人也不会随意听金碧人挑拨,所以,以杀我换取的结果也许不如杀了他们自己的特使所得到的结果更好。因为一旦金碧使节在此出事,金碧可以推赖是我们两国任一一国所为,鸿蒙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肯定不得不站在他们那一边。而到时候金碧是想吃掉飞雁还是鸿蒙,就全由他子自己做主了。”
“你也是这么想的?”褚雁翎沉吟了片刻,将昨晚莫岫媛的一番猜测说出来,“岫媛已经是如此猜了,如今你也做此想,莫非真的是飞雁人比鸿蒙人更有危机感?”
裘千夜笑着拍手:“我就知道莫岫媛嫁给你必然大有可为。这个小女子却有大见地。虽然至今这不过是我们两人的猜测,但眼下金碧所派遣的特使即将抵达,我先不宜现身,一切自会平安无事。我若现身了……就不知道你要给谁收尸了。”他噙着嘴角的冷笑,“你若不信,可以拭目以待。”
褚雁翎说道:“但金碧派来的人据说是越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