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陆生才从房间出来。他对凝兰轻声吩咐了几句什么,这才轻轻关上了门。苏佩清闻声,忙走过来,蹙眉问道:“怎么样?”
陆生低了低眉,敛下眉宇之间藏着的那份担忧,答言道:“她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
苏佩清微微点了下头,道:“着实。”
陆生再次抬起眸子的时候,那份担忧还在,他轻轻拍了拍苏佩清的右肩,言道:“你也守了一晚上了,快去休息吧。”
苏佩清款款答言道:“好,我也不客气了。再不睡一会,估计,我这副身子骨恐怕要散架了。”
陆生微微颔了下首,没再说什么。
“督军,今晚的火车票。月中旬就是林小姐的生辰了,督军是打算就布置吗?”
陆生“嗯”了一声,道:“先布置吧。”
“是,督军!”
侍卫听了命令,便就去吩咐了。
陆生眼底划过一丝狠厉来,微微敛了敛,还是敛得不透彻。
房间里头凝兰紧紧绞着双手,看着一言不发的凉若玖,越是着急了起来。又在地上来回踱步,看一眼凉若玖,便“唉”了一声,又看一眼,又唉一声,“大小姐!您说说话成吗?凝兰担心您!”
凉若玖听着凝兰这般着急,才抬了抬眼皮来,“嗯”了一声。
凝兰听见凉若玖应了声,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凝兰又陪着凉若玖说了会子话,这才觉得整颗心都放了下来。
清早,医生便来了。
看过了凉若玖只是受惊后,又开了些安神药,嘱咐了几句,便就匆匆离开了。侍卫又提着饭盒进来,凉若玖吃了些,把药吃了,凝兰才放心。
没过一会,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来。凝兰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人,竟是凉清韵。她看了一眼凝兰,眼底似乎掠过一丝不屑来,问道:“凉若玖呢?”
听着凉清韵不屑的言语,凝兰还是应声道:“大小姐在。”
凉清韵盈盈走上前来,看着直直躺着的凉若玖,拉了个凳子坐在了床边,言道:“督军可是守了你一晚上。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这个本事,这狐媚手段你可真是学了一样又一样,真令人刮目相看。”
凉若玖冷笑一声,道:“再有狐媚手段也比不过你。”
凉清韵闻声笑了笑,笑的那般失色,又听她咬牙切齿道:“还学会顶嘴了,看来,这逃难一般的日子的确是让你很不好过。不过别着急,今后你颠沛流离的日子还很多呢。急这一时做什么?”
凉若玖欲起身来,凝兰赶忙过来扶起了凉若玖。她盯着凉清韵,质问道:“你为何会和那样的人勾结在一起?”
凉清韵微微挑了下眉,眼底似乎有些疑惑。转瞬,她眼底疑惑全褪,掩上来的是笑意深深,答言道:“勾结?这二字用的恐怕不怎么妥帖。应该是合作才是。”她敛着的并非是疑惑,而那份慌张和虚意。
凉若玖失笑,道:“从前我以为你什么都怕,做事小心谨慎又忧心忡忡。可事到如今,我倒是觉得你什么都不怕。你竟然和杀复仇人合作,凉清韵,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
凉清韵面色不该,眸色波澜不惊,话语之间充斥着芥蒂和冷意,“我也以为你从前什么都敢,可现在看来,却是什么都不敢。只会用些狐媚手段来魅惑督军,魅惑男人,你其实一无是处,什么都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凉家的嫡女?你有什么资格?”
凉清韵言下之意凉若玖已然明白,直勾勾盯住凉清韵,一字一字道:“你从前什么都不争。”
不争是假。
这些年来,她一直装模作样同凉若玖姐妹相称。在凉若玖面前从未觉得嫡庶有别,可实则,她一直觉得她应该是嫡出,而不是庶出。隐忍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原形毕露说个清楚了,反正,她也不怕了。
她嫣然一笑,颇有些得意道:“不争才是最愚蠢的。而你,比我想的还要愚蠢。难道,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凉若玖闻言,眉头紧皱看着她,问,“你想争什么?”
凉清韵十分自如答言道:“接管凉家酒庄的女主人只能够是我,而你,不配。”
凉若玖听着,只觉可笑。
凉清韵字里行间都是自信满满,可是谁给她的自信?她沉声道:“你既然要凉家,那为何不把柳容沛赶出去?为何要和杀复仇人勾结在一起?不配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凉家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而那个女主人是我的母亲。你想要接管凉家,还没有那么容易。”
凉清韵嗤笑一声,看着凉若玖眼底的笃定,她就觉得气氛。她缓缓起身来,走上前来,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样,挡住了凉若玖所有阳光,她忽然一把抓起凉若玖的手腕来,;冷声讥讽道:“你现在自己都过的这么狼狈,你还想和我争?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凉若玖觉得刺痛。
胳膊上本就有伤,稍微一点力气凉若玖都觉得痛。加之凉清韵又紧握着,胳膊愈发痛了起来,冷声道:“放开。”
看着凉若玖额头上生出的冷汗来,凉清韵越发觉得高兴,也越发觉得顺理成章了起来。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这胳膊上还有枪伤呢。”她话说的漂亮,可这手中的力气却是没有松半分。
凉若玖不想撕破脸皮,再次沉声道:“凉清韵,放手!”
凉清韵看着凉若玖这般痛苦,似是有些眷恋凉若玖这样痛苦的滋味,松开手时又紧握了一下,却言笑晏晏道:“放开你就是了,何必那样冷言冷语呢。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姐妹呢。”
姐妹?
凉若玖觉得可笑,“姐妹?或许之前是,可现在,”她嗤笑一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凉清韵忽然又叹了口气,道:“你打小身子骨又弱,常年喝药。长大了些,身子骨好了些。可这旧病就是旧病,不论你怎么调养都是缓不好的。恐怕你还不知道,当时,你去英国留洋的时候,我将你的药调包了。你得了肺炎,情理之中。只是可惜了,你没死在那轮船上。你还得感谢我,感谢我换药的时候专程问过了大夫。若我换个剂量大些的药,恐怕,你早一命呜呼了。”
凉若玖闻言,脑子“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样。她的肺炎,竟然是凉清韵一手促成?如今想起来,的确种种都令人值得怀疑。也幸亏了她命大。可换药这种事情根本是凉若玖想都想不到的。
谁又想过凉清韵会那么狠心呢?
凉若玖苦笑了声,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她,冷声道:“凉清韵。我百般包庇你,为你说尽了好话。你对我又回报了些什么?母亲说的对,为了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的确,不值得。”
凉清韵还是眸色不乱,比凉若玖沉稳的多。又笑颜道:“对了,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这个月月中旬,督军要为林婉柔在陆府办个生辰。到时候,希望你能来。”
凉若玖心底如同千万只刀子扎住一样,这事还未消化,另外一件事情又接踵而来。她沉了沉,弯出一抹笑来,答言道:“我的确还要回一趟绵州。只不过,不会为了那些无聊的事情而回去。”
凉清韵眼底泛着冷意,直勾勾盯着凉若玖,逼问道:“口是心非。你到现在都还不承认吗?你喜欢督军不是吗?你为何不承认?!”
突然听见门“哐当”一声,紧接着便传来陆生冷冽呵斥的声音,“谁放她进来的?带出去!”
“是,督军!”
侍卫即刻去拉凉清韵,却被凉清韵一把推开,冷声道:“别碰我!我今天听不到这个回答我是不会离开的!”
军靴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亮,陆生再次冷声道:“出去。”
凉清韵看陆生一脸阴沉,却还不知道进退,“督军,她根本就不爱你,她就是个狐狸精,”
“出去!”
陆生怒斥,还是一直在给凉清韵留着面子。
凉清韵不敢再多言什么,只好颔首应声道:“是,督军。”
凉清韵出去后,陆生便坐在床榻边,安抚着凉若玖的情绪,“她说了什么话,你无需放在心上。现在养好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凉若玖有心去问给林婉柔办生存是怎么个意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着陆生眼眶红通通的,眼底含着血丝,便知道凉清韵所说并非是虚言。陆生的确守了自己一整个晚上,她是很想真切实意的去笑,去感激。可不知怎的,做不到。
她强颜欢笑道:“多谢陆督军守了我一整晚。”顿了下,又问道:“表哥呢?”
陆生轻轻执起凉若玖的手来,答言道:“苏佩清去休息了。他也守了你一晚上。别担心。”凉若玖忽然抽出手来,言道:“陆督军多虑了,我并不担心。我现在担心的,还是母亲和凉家酒庄。”
凉若玖眼底多了一抹冷意来,似有些含沙射影之意。
陆生起身来,整了整衣服,道:“你好好休息吧。”
果然,他还是在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