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若玖在房间独自一人待着,想着尹之的所有言行。他是想让自己觉得有所愧疚,他帮自己保释了凉清韵,所以她要感谢。是要感激,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呢。
可笑。
凝兰敲门进来,欠了下身子禀告道:“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凉若玖抬眸看向凝兰,问道:“何时回来的?”
凝兰声音略小,回答道:“回来好一会了。方才见您在休息,便没有打扰。”
凉若玖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
凝兰低了低眉,还是小声道:“凝兰先退下了。”
凉若玖应了声,便没了其他的话。
她坐了一会,起身来去了凉清韵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她推门进去,就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凉若玖停了停步子,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来,“门是专门给你留的,你进来了就锁上吧。”凉若玖闻声,转过身将门锁上,一步一步朝浴室走来。
她推开门,就看见凉清韵躺在浴缸里头,身子浸没在玫瑰花瓣中。她还未问,就听见她说道:“真是叫人郁闷,巡捕房里头的监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得好好洗洗了。若玖,你说是不是呢?”
凉若玖就那样看着她,沉声道:“心灵若有了垢污,是怎么都洗不掉的。”
凉清韵笑着说:“你我都是同样的。”
凉若玖冷笑道:“谁都是一样的。与其说我和你一样,不如说我和林婉柔才是一样的。”
凉清韵抓起一把玫瑰花瓣来,紧紧握住,又缓缓松手,手中的玫瑰花瓣一般一般落入水中,听她笑着说,“林婉柔,林婉柔。她可不是你血肉相连的亲姐妹,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我们应该憎恨的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得罪洋人吗?全拜她所赐!”
凉若玖闻言,惊了一下,看着凉清韵的眼神明显沉了下,问道:“林婉柔在上海?”
凉清韵答言:“早就来上海了,绵州打仗之前就来了。”
“那你又为何会碰到她?”凉若玖蹙眉问。
凉清韵神色冷了冷,有些怒道:“我只不过是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晚宴而已,没想到这个贱人也在。她将那酒水洒到洋人身上,却诬赖到我的身上来,我为自己辩驳争执了几句,就被抓紧了巡捕房的监牢。是我的错吗?不是。”
凉若玖觉得讽刺,道:“看来你那位朋友也不值得你去交。”
凉清韵冷笑了一声,漠然道:“是啊,不值得。可是,我不是有你这个妹妹吗?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凉若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你打算一直和我这样说话吗?”
“当然不。”
话落,凉清韵从浴缸中起身来,肤如凝脂,面色有些粉红。她随手扯过一件睡衣来,披在身上,步步靠近凉若玖,头发未干,滴滴答答的顺着发丝落到脖颈。她妖治一笑,似乎多了别样的魅惑来,言道:“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把你摁到浴缸里头,让你窒息而死,会怎样?可我又转眼一想,你都能够打断舅舅的腿,原来你也是一个狠心的人哪。我自然不会自寻死路的。”
“你想太多了。”凉若玖冷声,随即她转身从浴室出来,坐了下来。
凉清韵紧跟着从浴室出来,看住凉若玖,问道:“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凉若玖蹙眉,反问:“什么怎么做?”
凉清韵也蹙起了眉头来,沉声问道:“林婉柔诬陷我,你难道要不闻不问?”
凉若玖觉得好笑,漠然道:“现在事情一大堆,我还没空腾出手来去管这件事情。”
凉清韵眼底即刻多了几丝不满来,不悦道:“那你的意思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我被诬陷,不打算替我出头了吗?”
凉若玖冷笑了声,直言道:“你应该让你那位朋友去替你出头,而不是我。我可不是专门给你收拾烂摊子的人。”
凉清韵满脸讥笑,讽刺道:“那你是来找我做什么的?你不觉得可笑吗?”
凉若玖起身来,盯着凉清韵,一字一字道:“我是来警告你,以后别随随便便出门。等一切安顿好之后,我会通知你。这段时间我会让方叔好好看着你,一步都不能够离开。”
凉清韵又是一副顽固模样,“我要是不听呢?”
凉若玖走近凉清韵,阴狠道:“那么我会杀了你。”
凉清韵只感觉后背发凉,脸色瞬间就煞白了下来,转瞬,她又道:“这样的玩笑话,可不要随便乱开。”
凉若玖笑着,笑的那样可怖,在凉清韵耳畔浅声道:“你以为是玩笑,可在我这里不是玩笑。你最好这段时间安分些。”
话落,凉若玖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凉清韵握紧了拳头,眼底的怒气格外清晰。
刚从凉清韵屋中出来,凝兰便迎了上来,禀告道:“夫人,孙家来人了。”
凉若玖挑眉问,“谁来了?”
凝兰答言:“孙时知。”
“走吧。”
“是,夫人。”
下楼后,就瞧见孙时知端正坐在沙发上,还是一身西服,有板有眼。凉若玖笑颜道:“时知。”
孙时知忙起身来,应了声,笑道:“凉小姐。”
“坐。”
“好。”
孙时知坐下来后,凉若玖便吩咐道:“凝兰,去泡茶。”
凝兰颔首应声:“是,夫人。”
凉若玖和孙时知寒暄了几句后,才进入正题,问道:“时知过来有何事?”
孙时知回答道:“父亲让我拖话给你,那批军火就要下来了。等运到平县,钱就会到凉小姐您的手中。还有一事,就是林庆丰一事。”
凉若玖问,“怎么说?”
孙时知压了压声音,小声道:“林庆丰在帮着尹之卖鸦片。”
凉若玖闻言,怔了下,不确信问道:“林庆丰在帮尹之卖鸦片?”
孙时知点了点头,答言:“已经很久了,近日来林庆丰卧床不起,她的女儿林婉柔在帮他做这些事情。”
林婉柔。
凉若玖沉了沉,才言道:“我知道了。”
孙时知又蹙紧了眉头,提醒道:“凉小姐您要提防一些,千万可不要让林婉柔将脏水泼到你的身上来。”
凉若玖颔首,应声道:“多谢时知提醒,我明白。”
“林婉柔,在贩鸦片?”
凉清韵的声音忽然突兀响起,凉若玖着实有一怔。她已经站在楼梯上听了许久了,听这些话也是自然。她缓步从楼梯上下来,似窈窕淑女一般盈盈走来,笑靥如花道:“孙少爷,你好。我是凉清韵。”
孙时知起身来,言道:“你好。”
凉清韵又笑了笑,和孙时知说了几句,也坐了下来。
凉若玖冷了一眼凉清韵,沉声道:“时候不早了,上楼去休息吧。”
凉清韵纹丝不动。
凉若玖嘴角沉了沉,干脆就对孙时知道:“明天我过去一趟,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了。”
孙时知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时间,点了点头,应声道:“好。那我就先回了。”
凉若玖颔首,没说什么。
孙时知走后,凉清韵立马不满道:“你难道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吗?林婉柔在贩鸦片!只要我们把林婉柔举报,她就活不了了!这是绝好的一个机会!”凉清韵对林婉柔一事好像格外固执。
凉若玖冷笑,道:“你以为举报林婉柔真的那么容易?你别忘了林婉柔的父亲在上海滩多少年了。你想举报林婉柔,只会是死寻死路。”
凉清韵又激将道:“只是你不敢而已。”
凉若玖置若罔闻,看着凉清韵,言道:“那你去举报啊。”
凉清韵一时语塞,但很快,她又道:“林婉柔她是该死的!你应该使用一些手段来对付林婉柔,而不是这样坐以待毙。”
凉清韵死抓着林婉柔不放,凉若玖也很无奈。她一心一意想置林婉柔死地,可有些事情并非她所想怎样就是怎样的。凉若玖再一次重复道:“我说过了。我很忙,我没时间去管林婉柔那档子事情。”
凉清韵依旧是穷追不舍逼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和林婉柔是一伙的?”
“你想的太多了。”
话落,凉若玖起身来打算上楼回房间。紧跟着,凉清韵也起了身来,沉声道:“杀了林婉柔!”
凉若玖漠然道:“想杀你自己去杀就是了。”
凉清韵握紧了拳头,气的咬牙切齿,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凉若玖回了房间后,就锁上了门,坐在桌前,拿出纸笔来给陆生写信。这些天里头,她一直都在给陆生写信,写了无数封,可是就连一封回信都没有。她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寄到绵州去。纵然如此,她还是要写。
她执笔,在纸上写下思念和祈求。
“多日未晤,甚是想念。绵州战事迫在眉睫,每天都能够听到绵州战事的消息。只希望你平安……”
写好后,她用信纸封了起来。打算明天就派人送到绵州,可除了大胆的凝兰表哥敢去绵州,剩下就算是掏重金也都没有人会去了。毕竟绵州那个地方在打仗,多少人想活命,根本就不会去绵州的。
这个夜,对凉若玖来也是那么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