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饭,下午上班的时候,云艳辉又把祁妙带回了局里。
按理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要寻求警察的帮助,一般人只能待在办事大厅里坐着,还得是在保持安静、不影响警察同志办公的情况下。
但他们局里领导和刘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由着云艳辉他们几个,把祁妙同学安排在了刑警队办公室旁边的茶水间里。
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套学校里的标配桌椅,还专门给她这位考生,提供了一个模拟高考的环境。
祁妙表示特别满意。
现实中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情况,但既来之,则安之,小说世界里的高考也必须全力以赴!
她按照高考的时间安排,自己掐表做了一套押题卷,批改过后,又开始抱着学霸笔记复盘错题。正伏案用功时,茶水间的门被从外面敲了两声。
“请进。”
是小云警官端了块抹茶蛋糕送了进来。
“妙妙,复习得怎么样了?”
祁妙仰起头,冲人谦虚—笑:
“还成吧,还成吧,考个清华,应该不在话下!”
云艳辉: “……”
程屹也跟着过来看她,靠在门框边,闻言为她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咱们妙妙小神兵,别的不说,心态是真的好。”祁妙吃了口蛋糕,“又不光是心态,我实力也很强的好不好。”
她这话还真没夸大。
姑且不提当年写在小说里的设定,明天上了考场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就单说这个世界意识
不仅把她家里的布局还原得一模一样,甚至把她现实生活中的美术艺考成绩,也给复制粘贴了过来。
她中午吃完饭,用谈靳楚的手机登了自己的学信网:
美术省统考第一名、清美组织的专业校考考试第一名、通过专业课复试,并已拿到合格证书。
这也就意味着,上清华基本十拿九稳。
——只要她在接下来四天的高考过程中不出什么岔子,文化课正常发挥。祁妙想着想着,脑子一懵。
可恶啊!
刚刚居然不小心立了个flag!
她双眼一瞪,猛然警惕地盯向手里的抹茶蛋糕。“这里面……我尝着怎么有股蘑菇味儿?”
程屹: “……”
完了,给孩子吓得草木皆兵了已经。云艳辉也有些担忧地向他递过去一个眼神。然后带上了商量的语气,温柔地摸了摸祁妙的头:
“妙妙,你看咱们试卷也做完了,要不……劳逸结合一下?”
程屹赶紧附和,“就是就是,马上就该吃晚饭了,咱先不学了,去跟我们局里的心理咨询师聊聊天吧?”
祁妙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们是在担心,自己高考前的这几天遭遇了这么多事儿,心态会出问題。你们这些个纸片人……人还怪好哩。
小说世界创世主表示颇受感动。
“好,那我就过去看看吧。”
祁妙吃完蛋糕就跟着俩人动身,去了楼上的办公室。没等敲开门,她又想起了什么。
回过头问: “谈警官呢?还在忙工作吗?我怎么没见着他。”“谈警官……”程屹不厚道地笑了,“他在刘队那兒挨骂呢。”
“啊?为什么会挨骂?”
祁妙差点儿以为他是犯了什么工作上的错误,就听云艳辉解释道:
“我们几个都挨骂了,刘队批评我们,身为刑警,居然把你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给牵扯进这么多桩案子里来。”
“可是……”
祁妙想替他们说话。
“这三件案子,明明都是我先报的警啊,怎么能算被牵扯进来?”
“—码归一码。”
程屹道: “你报了警,给我们提供线索、加快破案进度,是要颁发锦旗、给予表扬的,我们几个就不一样了,我们是刑警——”
“如果我们能够提前掌握刑事犯罪动态,侦破案件,打击罪犯……那你,还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民群众,是不是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祁妙听完,沉默了一瞬。
“至于你小谈警官……”程屹提到自家好同事,没忍住又乐出声来。“刘队骂他骂到现在,主要还是在挑剔他检讨里的态度不够端正。”他问: “还记得你第一次在医院里醒来的那一天吗?”祁妙点了点头。
记得,是她报警说,操场塑胶跑道下埋了一具尸体的那一天。
程屹接着道:“那天,你小云警官有其他工作要处理,刘队就派了他过去,问几个问题,顺带再给你做做心理疏导。毕竟你一个未成年的小同学,就独自报了那么大一起案子,怕你一时间承受不住。”
“谁能想到,我那死心眼儿的同事,非得揪着你身上玄幻的通灵事件不放,甚至还打算过真给你带到审讯室去,好好盘一盘。”
祁妙神色窘迫,表情也有些僵硬,“……呃,这这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信仰唯物主义,楼梯间里都贴着“科技兴警”标语的警察,不信她身上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挺能说得过去。
可小云警官却“嗤”了一声。
“这算什么人之常情,真正的人之常情是,天大地大,高考最大,倒计时就只剩三天,还跑过去给你一个学生添堵。”
温柔的女警姐姐说着说着,便翻了个白眼:
“真当谁都跟他似的,从小智商超群,十四岁就能考上顶尖学府,还长了个大心脏,泰山不崩于色……就是学不会换位思考!”
损他呢还是夸他呢?
祁妙又沉默了。
当年写小说……金手指开这么猛的吗?
可她又想起了刘队电话里说过的一句话,隨即问道:
“谈警官十四岁考上顶尖学府,那为什么后来要辍学呢?”
“还不是因为……”
程屹正要告诉她原因,话说一半却顿了顿,改了个措辞。
“因为他想当警察,所以读金融读到大二就回家了,自己闷头考了个警校,成了低我一届的学弟。”
好吧。
原来金手指还能开得更猛。
……那让作者本人考个清华,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程屹看了看手表,“快到饭点儿了,小谈也该回来了,他不饿,刘队还得吃饭呢。”祁妙听完,收回心思,乖乖握上了门把手。
“那我先进去了,不能耽误心理咨询师下班。”
“好。”
云艳辉拍拍她的肩, “放轻松,我们咨询师人很和善的,不用紧张,就随便聊聊。”两位刑警就这么看着小姑娘进了办公室。
站在门口说话终归不太好,他俩走到了楼道口。
程屹叹了口气。
“唉,希望妙妙后面几天能正常发挥吧,要是成绩被影响,我这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云艳辉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她低头掏了掏口袋,摸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什么啊这是7”
程屹凑过头来看。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绣了字的小锦囊。
“幸运符,昨天夜里路过一座寺庙,向大师求的,保佑妙妙高考顺利,金榜题名。”要是放平时,程屹指定得惊讶上一句:“云姐,你还信这个啊?”
但如今……
“那第四天呢?妙妙第四天还要考一门地理。”
谈靳楚道: “刘队让我送。”
程屹拿胳膊肘杵他, “应该的,负荆请罪嘛。”他轻笑, “这算什么负荆请罪。”又偏头看向他们身后, “妙妙呢?”程屹往里指了指, “去找咨询师了。”
谈靳楚盯着那道门,捏着假条的手微微紧了紧。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却打开了。
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从里面蹦哒了出来。人家不仅没担惊受怕,还特开心地跟局里的咨询师挥手:
“谢谢姐姐,姐姐你待会儿也要去吃饭哦!”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谈靳楚开着车,载着下班的云艳辉,又把祁妙送到了她家里。祁妙坐在副驾上,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
除了程屹警官送的钢笔、小云警官送的学业符,刘队颁发的一卷锦旗,还有谈靳楚给她带回来了一样东西。
——念念姐姐写给她的感谢信。
祁妙泪眼汪汪地看到最后,手一翻,发现还附着一张复印件。
她愣了几秒,才认了出来。
复印件上,应该是周念念辍学那年,给那位资助她的物理老师寄的道歉信。六年前,她被迫放弃学业,带着盼盼逃到了A市群蝇街,没敢告诉恩人真相。她知道,救急不救穷。
况且,那位物理老师本就已经供她读了几年书了,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就更不能再找别人帮忙了。
所以,周念念的信里,只说是自己没有考上大学,让老师不用继续打钱资助她了。而一周后,物理老师又给她回了一封。
信纸上,除了写着当年那道,周念念错得漏洞百出的物理题,还有简短的一句话——“高考不是全部,挫折终将过去,愿你以后步步都是好机遇。”
祁妙看得鼻子更酸。
念念姐姐并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梦见了那位老师。现在之所以把这些复印了送给她,应该也是为了,让她放平心态,好好高考吧?
……可她自己呢?
若是没有出意外,念念姐姐后面,说不定也能读大学的。祁妙又开始意难平起来。
谈靳楚朝后视镜看了两眼,手上稳稳握着方向盘,唇角抿紧了一下。
他的声音依然淡得听不出感情:
“周念念今天……状态挺好的,他的公公婆婆知道了冯保成的死训,来公安局哭闹无果,也只能接受现实。
现实就是,冯家的宝贝儿子没了,留下的血脉,只有周念念生的亲女儿。钱和房,就算不想给,也只能留给周念念了。
“她还让我问你,说她想给女儿改个姓,以后就叫周乐安,好不好听?”“嗯……好听。”
祁妙坐在后面,抹了把眼泪,使劲点着头。今晚月明星稀,也是个好天气。祁妙躺在小云警官床上,一夜无梦。
6月7日,高考的第一天。
云艳辉照旧要上班,负责接送祁妙的,是谈靳楚。昨晚没有给出的礼物,他今天也正式补上。
谈靳楚开车带她去考场,吃早饭的时候,递给她一个黑色的、老年机模样的东西。祁妙没见过, “这是什么啊?”“对讲机,不会被屏蔽信号。”
她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动作忽然一顿,眼神变得鬼鬼祟祟。
“……什么意思?你要给我传答案,让我作弊吗?”
谈靳楚:“……”
他无语了几秒,才道: “你老老实实考试,对讲机不要带进考场,放包里就行。”
“哦哦。”
她把对讲机搁在桌子上,研究着开关,喝了一口豆浆,又语出惊人:
“谈警官……那你这算不算是公器私用啊?”
谈靳楚已经想把对讲机给要回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这不是我们警用的,这是我去年下乡抗洪,单位临时发的。”
“啊?
祁妙自己还先嫌弃起来,“那它现在有什么用啊?”
“……我调好了频道,你在学校里有什么急事儿的话,可以随时联系到我跟云警官、程警官他们。”
“哦哦。”
谈靳楚教给她使用方法,祁妙学会了,才把对讲机塞进了背包里。吃完早饭,她跟着其他考生一起,走进了考点学校的大门。
祁妙本来是被分在自己就读的A市第一重点中学的,考点临时变更,换成了现在这个大学城旁边的职高里。
第一天,上午是语文。
她刚好背了某位学霸留下的作文模板和素材,直接下笔如有神。一边挥毫,一边还在心中嘟噻。
行行行,也算顾寻你小子功德一件,下辈子好好做个人叭!下午要考的则是数学。
试卷一发下来,祁妙傻眼了。她甚至开始生气。
趴在草稿纸上,咬着牙,吭哧吭哧做题。
怎么回事儿啊你这个世界意识?
我是让你想想办法,还原上清华的设定,而不是让你……把原本就长在我脑子里的bug,也1:1还原了过来!
无语死了!
第二天下午考英语。
小云警官专车接送,还安慰祁妙,考过的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想那道没做出来的数学压轴题了。祁妙点点头。
走到校门口,正低头掏出证件,准备接受门卫检查时,忽然被一个冲出来的人,迎面撞了一下。
她没站稳,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撞她的是个女孩子,跑得很急。
祁妙更急,都顾不上叫疼,翻身抓起地上掉落的牌子,看了一眼名字,就朝那人的背影喊:
“花添锦同学!你准考证!”
女孩子听到才回头,而另一只胳膊抢在前面,把趴在地上的祁妙给扶了起来。还是个熟人——许如愿。
大小姐的心态似乎也调整得差不多了,还能损她一句,“祁妙?怎么在哪儿都能碰见你学习雷锋啊。”
祁妙则跟她表演一个什么叫废话文学: “好巧好巧,你也来考试啊?”
许如愿没再搭理她,看向折回来的女孩子,“把人撞倒了都不知道说声对不起吗?”
那个叫花添锦的女生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事吧同学,我急着回家,跑太快了。”
“没事没事,”祁妙一边拍着身上的泥,一边问她, “你是有什么东西落家里了吗?”“对,我忘帶身份证了。”
许如愿: “那让我叔叔送你吧。”
祁妙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就你能学雷锋?”
小插曲过后,这天的考试依然顺利。
第三天有两门,上午物理,下午化学。
程屹警官开着车,里面还带着一条威风凛凜的德牧黑背。
听他介绍说,这是位没考上编制的淘汰犬,名字叫笨笨。
来时的路上,他们还在路边碰到了这个考点负责护考的刑侦大队、警犬中队的训导员,人家身边带着的,则是正式编制的警犬。
程屹道: “没事儿的,妙妙,我们笨笨没考上,你肯定能考得上心仪的大学。”
第三天高考也顺利结束。
转眼来到了第四天下午,祁妙只剩最后一门地理。开车送她的是谈靳楚。
交管大队维持交通秩序,其他警种保障考点周边安全——刘队刚好把他安排到附近片区。谈警官把她送到大门口,随即就投入工作之中了。
祁妙则背着包,一个人往学校里走去。
地理也碰到了一道很难的题,不过还好是选择。
她做完了试卷上的其他题目,仔细检查了好几遍。
临交卷15分钟铃声敲响时,那道题还是没有钻研出来。
既然常规的方法做不出来,那就只好搞玄学了。
她拿起草稿纸,大笔一挥,画了一个田字格。
依次写上4个选项,然后闭上眼睛拿着笔,从中间的点出发,开始一圈一圈,不停地绕圈画着。
她打算倒数100,待会儿笔尖停在哪个格子里,就选哪个选项。
一边画,她还一边在心中默念:
老天爷!笔仙!世界意识!
该你们显灵了!
给信女一些指示吧!
也可能是她太虔诚、太投入,画着画着,忽然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领域一般,旁边同学奋笔疾书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了。
鼻腔中,似乎还若隐若现地钻进了一缕青草和泥土的芳香。不像是在考场,倒像是在哪个湖边。
不对劲!
祁妙猛地睁开眼,下一秒,浑身冷汗之冒。
因为那张用来画圈的草稿纸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字。笔迹非常陌生,祁妙敢保证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以及,一个在她眼皮子底下、手不受控制地、正书写着的半个字。祁妙依稀判断出,这是个女字旁。
……好?
好?!
好你个大头鬼!
臭笔仙!坏笔仙!
玩归玩,闹归闹,能不能别拿你妙姐的高考开玩笑?!
本来胆子很小、很怂很敬畏鬼神的祁妙,在高考最后五分钟的节骨眼上,这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
眼泪,眼泪不能掉,打湿上了试卷,成绩是要作废的。
她瞬间变得无比坚强勇敢,左手握上右手,使出吃奶的劲儿,吭哧吭哧跟笔仙抢控制权。
让我写完!让我顺利交卷啊!
下一秒,她两条胳膊的力气忽然没了。
一股失重感侵袭袭来,紧接着,她鼻腔酸涩,嘴里像是被水猛呛了一大口。
祁妙很熟悉,这跟她小时候学游泳溺水的感觉非常像。
她完全睁不开眼睛,也无法呼吸……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祁妙猛地抢过笔,抬起胳膊,用尖锐地笔尖扎向了左手手背。
“嘶——”
疼痛过后,意识终于从幻境之中解脱。再睁开眼一看,草稿纸上,还多了一个选项。
——B
祁妙却浑身发抖,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花添锦……
她心中默念,花添锦,花添锦……
那个在校门口撞到她的女孩子!
顾不上邻桌考生那惊恐的眼神,祁妙花一秒时间填涂答题卡, “噌”地站起了身。试卷放在课桌上,也不顾带着异样神色向她走来的监考老师,径直冲出了考场的门。那是一位负责的女老师,见状焦急地跟在祁妙身后追了出来。
但她不能打扰其她考生,只好压低嗓音问了一句:
“这位同学,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考场,有什么情况可以跟我反映……”
但祁妙垂着流血的左手,只是哆嗦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向老师鞠了一躬,转身抓起自己的背包,闷头继续跑。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向您解释。
她一边跑,一边还拉开拉链,拿出了谈靳楚留给他的对讲机。
快步冲下楼梯,大声喊道: “谈警官,云警官,程警官!能听到吗?”“有个叫花添锦的女孩子……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