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店里接连来了几个修车的活儿,陈戈几个人忙的很,黄牙躺在车底下换机油,凹着脖子嚷嚷:“晚上忙完撸串儿去吧?”
杆子第一个答应,虎哥和老陈没意见,倒是陈戈悠悠然的说了句:“我有事,你们去吧。”
众人沉默,眼睛齐刷刷落到了他身上,陈戈装作没看见,又补了句:“记我的账”。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黄牙到了嗓子眼儿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陈戈没在意,倒是突然想起洪嫂说的周末去钓小龙虾的事情,就顺便问道:“洪嫂说周末约了隔壁镇的一个亲戚,去他家鱼塘钓小龙虾,你们谁想去,提前说一声,老规矩,工具自备。”
其实,说是去钓小龙虾,洪哥的真正目的应该是想借此机会再跟陈戈念叨念叨他妹子那事儿。
陈戈心里明白,也正好想了了这桩事,便应了下来。
老陈和虎哥心里也懂,但黄牙和杆子可没想这么多,一门心思的就想着玩儿,所以陈戈话未落,杆子第一个跳出来相应:“我去,我去!”
黄牙也说:“我也去,我也去,不过想申请一下可以带朋友吗?”
虎哥笑问:“那要问是什么性质的朋友了”
黄牙难得腼腆:“也就是,你们都认识的”
虎哥笑骂:“还真tm有不嫌你傻的!”
杆子一脸懵说:“谁?你们在说谁?”
老陈路过,拍了拍他肩膀,然后指指天空,他才回过神儿来,转头给了黄牙一脚:“我去,可以呀黄牙,小云朵竟然真被你收了!”
黄牙谦虚:“没,刚在一起,八字还没一撇呢”然后又说:“要不我让云云那天叫上她朋友一起,给你创造点机会。”
杆子搓搓手这下更来劲儿了,然后周末之约就这么定下来了。
忙完手里的事儿,7点不到,陈戈就起身走了。
其余四人看看他,再看看他,终究什么也没好问,也没好说。
陈戈拎着餐敲院门的时候,周声声正好从二楼玻璃窗看到了他,干脆直接发了条微信过来。
“一会儿我过去你哪儿”
陈戈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估计她有事在忙,便回了句“好”转身回了家。
等他冲完澡从浴室出来,楼下院子凉亭里已经坐了个人,正是周声声。
他站在窗口静静的远远看着她,脑海中莫名想起那首诗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内人在楼上看你。明月容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想完又觉得自己有些酸朽,无语低笑一声,穿上短T长裤,下了楼。
周声声笑着坐在凉席上打电话,语调懒散又轻快,中间还夹杂着几句日语,陈戈猜那边应该是个男人。
等他把打包的菜都打开整理好,她也挂了电话,心情看上去挺不错。
“能喝酒吗?”她问
陈戈抬头看她:“怎么,你要跟我喝?”
“当然”她回,然后又说:“要是真舍不得你那米酒,就当我没说”
她说,看上去情绪倒没什么低落,不过陈戈觉得自己上赶着犯贱:“不是不舍得,那米酒后劲太大”
“怎么,怕我酒后乱性”她说,语气坦荡的就想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陈戈叹口气:“……是我怕”
周声声嗤笑:“还真诚实”
陈戈没话说,不过倒是去地窖打了一小瓶酒上来。
“慢点喝”他叮嘱
“行”她回,不过动作却丝毫没有半分慢慢来的意思。
在她连续要干第三杯的时候,陈戈直接一言不发伸手拿走了她的酒杯。
周声声抗议:“我已经在慢慢喝了”。
陈戈依旧不说话,她两手一摊:“要不比比?”
“比什么?”
“喝酒啊”
“不比”陈戈头也没抬,只专心致志的跟一盘花生米斗争。
周声声凑过去看他:“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的话成功让陈戈指尖的筷子抖了一下,夹起来的花生米顺着筷尖滚落到桌子上去了。
他默了一会儿,干脆放下筷子,直直的看向她。
“你在别的男人面前也这样?”
“怎样?”
“穿着陌生男人的衬衣,还大半夜要跟这个男人拼酒,你是真的对自己酒量太自信,还是……”
周声声打断他:“你不喜欢?”
陈戈顿了一下,被她清清淡淡的四个字勾的背上都生了汗,他磨磨牙:“……我怕太喜欢”。
周声声大笑:“果然诚实”。
“诚实在男人的欲望面前就是个屁!”这话陈戈窝在心里,没对她说。
不过周声声还是拿回了她的酒杯,只不过这次还真遵从了他的叮嘱,慢慢喝。
陈戈从刚刚的对话结束后,也不再开口,两个人便各自由着性子,一个懒懒散散的喝酒,一个安安静静的吃菜,倒也自在。
陈午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陈戈正好把盘子里最后一颗花生米解决掉,他接起,那边直接传来了陈午兴奋的喊声。
“戈爷戈爷,我入选俱乐部种子选手了”。
陈戈闻声顿了一下,下一刻脸上就涌上了藏不住的笑意“好小子”他朗声说:“下次回来,你爹有赏”,语气大的连坐在他对面的周声声都能感受到他激动的情绪。
那头说了个时间,然后又问他:“你干啥呢?是不是又一个人喝酒了?”
陈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周声声,低笑了声回:“跟人吃饭呢,没喝酒”
“啊,不会又跟黄牙叔他们吧,你这样不行,啥时候能找到媳妇儿呢!”
桌子就这么大,周声声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听了去,闻言扑哧乐了一声。
那边耳朵还挺尖:“不对,戈爷,你不诚实”
陈戈脸色僵了一下,被兔崽子质疑,多少有些挂不住脸,直接回骂了句:“你管老子,赶紧睡觉”就直接挂了电话。
周声声还在嗤嗤的笑,陈戈顿了一会儿才说了句:“我儿子,见笑了”
周声声点点头,听完突然来了句:“你这应该不是逐客令吧?”
陈戈“嗯!?”
周声声笑:“明示我你已婚生娃,生女勿近”
陈戈闻声静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了一杯米酒,才抬起头看她:“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周声声笑笑,将杯子举到他跟前,陈戈会意给她重新满上一杯。
她端起再次一饮而尽,却突然说:“我上大学前可乖了”
陈戈挑眉,这话题蹦跶的他脑子有些懵:“所以?”
“然后有一天,我爱上了一个男人”她说:“为了把他追到手,那真是使劲了浑身解数,连十八般武艺都上了”
陈戈神色未变,就手又给她满上一杯,问“然后呢?”
“然后”周声声喝完又朝他举起了杯子,陈戈这次只给了半杯,她皱眉瞪他一眼“就结婚了”她笑,将半杯酒又喝光了。
陈戈失笑:“所以你是在告诫我,你已经是良家妇女了”
周声声闻言直接笑起来,而且咯咯响亮,陈戈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我,我是想告诉你”她说,然后又将酒杯举到了他跟前,眼眸因为刚刚的笑意染上了细细碎碎的水光“你没必要知道这个故事”她说:“过去很重要,未来也很重要,但,都没有现在这一刻的感受更重要!”
“我原来不懂,后来明白时也觉得并不晚”她将空杯子挤到他杯子的旁边,低垂着眼眸:“凡事,浓烈则短,简约则长,唯开心最难得!”。
她说完,没等他反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衬衣说:“走了,回去洗洗睡了”
陈戈没说话,起身将她送到门口,等她锁了院门进屋,他才慢慢踱步回来。
夜深更重,陈戈斜身靠在凉亭柱子旁点了根烟,烟丝明明灭灭带出让人提神的袅袅苦涩烟香,他微微低头,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下额角,神思一片平静的空白。
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想想。
隔壁二楼的灯亮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才叼着剩下的半个烟把凉亭里的残局收了,然后上楼睡觉。
等躺下了,又睡不着,起身从桌边摸出一根烟含着,也没点着,就这么睁着眼睛,想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过往。
十八九岁的年纪,轻狂任性,仗义无知,打架,被开除学籍,午子出生。
老师们苦口婆心:“陈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为了一时任性,不顾自己的前途,如果真的被开除,没有毕业证,你能做什么?”
那时候家里的姑姑也说:“戈子,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你才多大就敢接下这个孩子,你付的起这个责任吗?你以后要怎么过?”
只有一向对他严格的爷爷说:“男人的世界不止一条路,自己的选择自己扛!”
他已经不记得那时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是否也有过不甘心,但如果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同样的路。
然后按照过去的发展,在某一天遇见一个叫周声声的女人。
嗯,再然后呢?
这个还没真正想过。
“但好像也没太差”陈戈自言自语道,然后低笑一声,合眼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