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骥看了看周围,一排没长叶子的龙爪槐在路边支棱着自己苍白的树枝,巴掌大的小鸟,羽毛仿佛用骨头雕刻出来一般灰暗苍白,正机械的扭过头来盯着唐骥的眼睛,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之中毫无神采。
“此处通往幽冥路,路边两排剥皮树……算了不说尴尬的打油诗了,我觉得我们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个地方了,你说呢?”唐骥一边把玩着那把青铜色的短剑一边说道,他才发现在短剑剑墩上刻着一排细小的字,翻译成汉文就是牙齿,不过唐骥决定叫它青牙。
秦锺点了点头,指着路边一棵树书皮上的一撮黏在一起错综复杂的蜘蛛丝说道:“那是我当时吐的痰,我们的确已经在这里路过很多次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嗯,我们从公园的主路上走上一段石头路,然后莫名其妙的走到了桥上,紧接着我们走进一片石头林,再往后是不是走进了什么奇怪的纪念馆,然后又走了回来?”唐骥掰着指头数着问道。
“没错,而且直到现在我们才意识到我们之前已经走了一次一样的路,我们的记忆似乎出了点小问题,就跟做梦一样,我们总是会觉得不合理的梦境很合理。”秦锺诡异的笑着回答道。
“空间被扭曲了,我们被困在了原地,有东西不想让我们向前。至于梦境效果,我们在一个不知名的旧日支配者所塑造的世界之中,在这里任何不合理都有可能发生。还有,不要再发出你那昆虫一样的卡塔卡塔声!”唐骥揉着太阳穴咆哮道。
秦锺默默的收回了露出嘴唇的口器,他还挺喜欢那种充满了节奏感的声音的。不过既然唐骥不喜欢,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生存的必需品。
“或许我们之中有哪一个在这里有一段回忆?”秦锺随口问道。
唐骥摇了摇头:“我没有。你有吗?我估计也没有,否则我们早该触发些什么了。现在我们要做一次侦探,从我们走过的五段路上找到一些线索,在这迷障之下应该隐藏着些什么。”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你一个人就能包揽从福尔摩斯到华生的所有角色,我怎么办,是做莫利亚提还是别的什么?”秦锺叼着一根草吐槽道。
“别想了,就像我的智商不够作福尔摩斯一样,你的智商别说莫利亚提,连雷斯垂德都不够。而且你太疯了……你倒是可以饰演一个蜘蛛版的开膛手杰克。”
唐骥一边吐槽着,一边随手挥舞着青牙匕,这把短匕握在手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符合人体工程学,除了有些沉重以外。
随手将青牙匕插进路边的树上,就像切豆腐一般容易。唐骥不禁怀疑,这把匕首所用的金属是不是也并非一般货色?
看了一眼唐骥手中玩着的匕首,秦锺摇了摇头,并没有多么艳羡。他不玩刀,他玩的是毒,近战有四条蜘蛛腿再加一把长矛就足够了,匕首这种东西他玩不来。
巫师不贪心,或者说贪心的巫师已经全都发疯死光了。每一个巫师都清晰的知道自己所需要的是什么,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就不会强求。
目光往前望去,那是一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长长的柏油路,在路的两边是无尽的密林,松柏纠缠在那一排干枯的龙爪槐之后,剩下的就是无尽的幽暗。
他们只能选择前进,或者后退。
他们选择了前进。
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身边的环境就已经变成了一片枫树林,刚刚还是青翠欲滴的草丛,现在已经变成了枯黄色;周围的枫树在风中哗啦啦的响着,火红色的枫叶漫天飞舞。
脚下的石头路让唐骥感到一阵不舒服,轻轻抱紧怀中的白猫,此时唐骥左臂的伤口已经接近愈合,但是白猫还是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你察觉到我们是怎么进入这片枫叶林的么?”唐骥环视着四周问道。
秦锺摇了摇头:“没有,而且我们的后路已经消失,身后也是无穷无尽的枫叶林,根本看不到刚刚密密麻麻的松柏。事实上,我觉得我们遇见鬼打墙了。”
“我不曾晓得你还是土夫子出身,不过如果你有主意的话,现在最好提出来。”唐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两瓶汽水来,扔了一瓶到秦锺的手上。
秦锺咧嘴一笑,自从他改造完自己之后,这种甜饮料是少有的他能够品尝原味直接下咽的食物了。顺带一说,另一种是炖煮的老火汤。
吨吨吨喝了几口汽水,秦锺才说道:“这根一般意义上的鬼打墙肯定不是一码子事儿,至少我不认为旧日支配者会玩六丁六甲。如果我来说的话,我们恐怕需要一点儿打破常规的手段。”
“如果你想说烧掉这一片林子的话,你可以住口了,除非你想和我一起变成烧烤,但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变成蝴蝶,所以还是算了。”唐骥拒绝道。
秦锺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扩展你的五感,多听,多看,慢慢走,这就是我能提出的最好的意见了。”
“真是谢谢你的二斤面做的寿桃了,整个一废物点心。”唐骥无奈的吐槽着,转头看了看这片树林,挥手一剑砍断了一棵树。
“砍树,你是打算在这里盖房子住下来吗?”秦锺一边说着,但是也一边发觉了有些不对,一股淡淡的巫术气息开始在周围蔓延开来。
“来看看这棵树的断层,你会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说着,唐骥开始手速飞快的给树干做着切片的工作,这刀工都能去钓鱼台做厨师了。
秦锺随手捡起一片切片,随及眉毛拧在了一起,因为在那薄薄的甚至能够透光的木头片上,似乎有着一张静滞的人脸,一双无神的眼睛凝视着远方,不悲不喜,只有思念。
再拾起另一片木头片,上面的人似乎在无声的嘶吼着,面目狰狞,一张嘴长的巨大,眉毛甚至要和眼角搅在一起,完全分不清楚,那是极端的愤怒。
“这里面不是人类的灵魂,只是普通的情绪残留而已。”就在秦锺疑惑的时候,唐骥突然开口说道。
“如你所见,这些木头,其实都是人类在这座公园之中的情绪的留影,这些情绪构造了这片森林,我们现在就在人类的情绪的海洋之中漫步。”
“所以我们已经知道了这座森林的具体形成方式,但是我觉得除了一把火烧干净这里之外,也没有别的方法能够清除这里,你说呢?”秦锺无奈道。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清楚我们呢?我们好像对你们并没有敌意吧。”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或者说一千个声音在同一时间从唐骥秦锺二人的身后传来。
那是怎样的一堆血肉聚合体,无数的人脸聚集在一起,一张脸一个人,一种情绪一颗心,千人千面,万千情绪却无心,无数的人脸都在挣扎着,他们同时用自己的语气,或者愤怒或者喜悦或者恐惧,对唐骥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真恶心,你就不能学学奈亚拉托提普,变成一个少女的模样吗?哪怕只是上半身也行啊,你瞅瞅你这副样子我都不想和你说话。”
唐骥似乎在不定时的发疯,在面对着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大怪物,甚至连一丝的恐惧都没有,而是直接开口就来了一套嘲讽。
怪物,或者说是情绪聚合体,似乎也不愿意和疯子多打交道,只是由一团肉球开始伸张,上面长出了两条细长油腻的胳膊,猛地朝唐骥拍了下来。
“看来你并不擅长打架,你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其实就是几棵树拼接在一起的产物,也就是看着可怕了。”
唐骥轻而易举的避开了怪物,随及手中火树银花一闪而过,那怪物的一条胳膊便高高飞起,在半空化作了无数纸屑,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千种完全不同的哀嚎声。
“啧啧,树木经过了你这种大杂烩的卷筒之后就变成了纸张?你们这种思路,我觉得就算是重度妄想症外加精神分裂也学不来,我都快被你们的思维激发恐怖谷效应了。”
唐骥嘴里喷着垃圾话,一把扭住一片纸片,朝上看去上面也是一张画上去的狰狞面孔。所以从树木变成血肉怪物再变成纸张,这有什么意义吗?
紧接着,在唐骥掏出散弹枪瞄准的同时,一股浓烈的毒液骤然腾空而出,糊了那怪物一脸。不过这也不稀奇,秦锺最喜欢的就是搞偷袭。
看着被腐蚀的血肉化作漫天纸张,然后纸张渐渐变得焦黄解裂,唐骥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然后对准那堆血肉便连续开了三枪:“草拟吗,长着一张和我五岁的时候一样的脸很爽吗?老子哔了你的哔!哔了你的仙人板板冚家铲@#¥%……”
秦锺咧着嘴摇了摇头,这特娘的都是什么程度的脏话,这家伙都快要用普通话骂出方言的效果了,这话也太脏了。
五分钟之后,伴随着一阵枪响,还有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电锯轰鸣声,那血肉怪物已经化作了一地纸屑,秦锺还在最多的那一堆纸屑上撒了泡尿,连唐骥都拦不住。
“好了,现在你杀痛快了,但是我们好像也失去情报来源了。”秦锺一边系上裤带,一边吐槽道,也不知道究竟是唐骥的刀割斧切枪声响所摧毁的血肉怪物更多,还是他的毒液更厉害。
“没关系,那玩意儿只要还有一张脸就能说话,而且我们也只需要一张脸不是吗?”唐骥微微的笑着,不知道从哪里,用魔术手法突兀的抽出了一张脸皮来抖了抖。
秦锺的表情经历了一次诡异而迅速的变化,一开始是惊喜,随及是疑惑,紧随而来的,就是无可比拟的愤怒,甚至把他那张苍白的痨病脸都憋得通红。
他大吼道:“你妈的,为什么要专门把老子的那张脸留下!赶紧给我,唐骥你哔——的就是个哔——@#¥%!!!”
唐骥灵巧的向后一躲,拎着那张和秦锺一模一样的苍白脸皮,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朵根:“耶——!你现在说的脏话水准已经快要赶上我了嗨,而且你还用的是普通话,了不起,了不起!”
随及,唐骥挠了挠头,突然问道:“秦锺啊,我想知道一下,我在这里留下的糟糕回忆是差点被人吃掉,那么你留下的糟糕回忆又是什么?我很感兴趣为什么会是一个巨婴追着你跑啊。”
“我哔——你哔——!”伴随着怒骂,秦锺当即朝着唐骥吐出了一大口淡绿色的毒雾,甚至就连地面的枯叶和草地都被迅速腐蚀,很明显秦锺已经气急败坏,开始下杀手了。
但是就在唐骥准备二段跳避开的时候,他怀中的白猫突然睁开眼睛,紧跟着就是一口纯白色的液态氮雾气喷吐出去,将毒液在半空中冻结成了小冰柱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雅洁你醒来了?”唐骥惊喜到。
“废话,本喵喵要是再不醒来,我的主人就要在毒液里变大便了!怎么,你们闹翻了?”白猫一瞬间对着秦锺炸了毛,周围所有的金属制品都开始疯狂的震荡。
“哎哎哎,别用那一招,我们就是打打闹闹而已,虽然动了死手但是的确是打打闹闹。”唐骥慌忙制止了白猫动手,毕竟铁粉的粉尘爆炸的威力太大,基本就是白猫的绝招了。
“哼……”白猫身上的毛瞬间柔顺了下来,瞪了秦锺一眼,然后一头扎进了唐骥的胸前,在他的胸口不断地拱动着,像是要把唐骥的胸口蹭掉一层皮。
秦锺趁机一把夺过了那张脸皮,不大情愿的说道:“我当初带女朋友去打胎,后来看到了打出来的婴儿碎块,恶心到吐,然后就跑到这栋公园里了。那个巨婴,应该是愧疚和恐惧的聚合体吧。”
唐骥挠了挠头,看了看秦锺那张苍白而稚嫩的脸颊:“我先不说打胎这种事情实在不怎么道德,我能先问一下,阁下你贵庚啊?”
“十六。”秦锺不情愿地说道。
唐骥又挠了挠头,然后掏出一瓶煤油:“你这个情况直接死刑就可以了吧?我想你郑重的推荐火刑。”
“当年老子的女朋友二十五!别把我想象成那种渣男,老子是被强上的那一方啊!没有选择的权利啊!”秦锺竖中指说道。
唐骥眨了眨死鱼眼,轻轻拍了一把还在他胸口拱动的白猫。所以说,之所以秦锺把自己改造成了蜘蛛,是因为喜欢比自己大的强势的雌性生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