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坐在水池边,闭着眼睛,感受着蒸汽划过自己的身体。头顶的淋浴之中血红色的热水浇下,那是被灼热的鲜血,他只有在沐浴的时候才能体验到一丝平静,从杀戮之中剥离出来的平静。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自己那纯粹的金属打造的右手。他的右手在一场事故之中失去,现在用的,不过是一只造工精良的义手罢了。
但是,能够用剑,这就足够了。
他曾经是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但是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拿起过手术刀了。他现在手中的剑,只为杀人而存在,而不是为了救人。
背叛,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背叛了他,尤其是他的医学知识,背叛了他,他那出色的医学知识并没能救回他的妻子。
然后,在他的妻子死去,自己神情恍惚的那天,一辆卡车将他直接装下了山崖。虽然得救,但是他的右手因为坏死而不得不截肢。
他只能换上义肢,然后去做理论工作,那些连鲜血都看不见的无聊的工作。他感觉自己就好像被锁链束缚在了这黑暗的世界上一般,痛苦而无奈。
黑夜和白天分开,或许就是那一天,他接受了一个交易,一个让他的手变回原样的交易。而现在在这里坐着的他,就是代价,一个带着所有的憎恨和怨念的存在。
他不是他,他只是他自己所剥离出来,当做代价的一部分,包括了愤怒、嫉妒、贪婪和傲慢那一部分黑暗情绪的一个……分身。
然后他就开始用剑,开始杀人,他已经抛弃了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一个更加新颖的意义,治疗这个世界上的人们的苦痛。
治疗痛苦的万能药,闪银剑,一次一剑。
擦干身体,将义手装在胳膊上,然后着衣。不过一分钟,他又变成了那个黑衣人,面孔隐藏在宽檐帽的阴影之中,只有薄薄的嘴唇露出,带着寒冰一般的杀意。
走出医院的浴室,外面雨势一点都没有减弱。这也难怪,这里的气候都是恒定的,永远在一天之中徘徊。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骤然闪过一道暗灰色的光芒,一个符号在其中若隐若现,紧接着一个浑身笼罩在其黑色的长袍之中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黑衣人单膝下跪:“尊主。”
奈亚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尽是阴冷之色:“去吧,去与那个叫做唐骥的男孩战斗,让他知道我们外神的力量究竟有多强,让他知道该如何追逐力量,放浪自我。”
“然后,他会成为我的徒弟!”
“他会为了力量,为了剥夺,为了拥有,而成为我的徒弟,为我在这个世界上传播混沌!”
新的徒弟么?那么我又是什么?或许,我只是一个交易所带来的代价?但是如果自己只是一个代价的话,那么奈亚又为什么用了如此之多的心思,在教导自己之上?
但是他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他得去为了奈亚战斗。况且,他能够感觉到,那是一场宿命的战斗,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还不入在这一刻将这一切都终结。
奈亚的影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消失,黑衣人缓慢的站起身,走进了医院的主诊大楼。他要在这栋楼的楼顶,与唐骥做最后的了断。
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了黑暗之中,他从来都属于黑暗,他本身就是黑暗。而他这一次,要教会那个孩子黑暗面的力量,属于疯狂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
与此同时,唐骥已经走进了医院前门。
他看了一眼医院顶层,莫名的有了一种既视感。上一次他所遇见裴蠡之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他在医院的底层,而对方在顶层。
就在这时,似乎是惊动了什么,一个个隐晦的人影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朝着他们的方向包抄了过来。
拿着手术刀的护士,骑着车的男人,坐着轮椅的老人,他们的身体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都遍布了各种各样的伤口与尸班。
他们似乎面面相觑,然后又看向了唐骥,然后缓慢的移动了过来,渐渐弓起了腰,后背仿佛驼背一般鼓起了一个大包。
鼓包破开,漆黑色的触手从中蔓延而出。这些人类,都是奴隶,在死了以后还不得不成为这些眷族的寄生物,背负着他们前行,不知要走到何时才能获得解脱。
一如感染了真菌的蚂蚁。
淡紫色的光剑从唐骥的手中延伸而出,这是一味治疗痛苦的良药,一次一剑。
然而,瓦莱莉雅却拦在了唐骥的身前,尽管她的脖子上还有唐骥的手留下的掐痕,但是她身上的气势却节节拔生,那是一种近乎于心境平稳所带来的提升。
“唐骥,你说过,我帮你引开那些敌人,而你专心面对黑爵。这里交给我,你只管往上走!”瓦莱莉雅的脚边已经升起了一圈冰凌,周围的气温开始稳步下降。
“我来帮她,主人你安心的去和那个人战斗吧。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身份的话……你们之间的战斗的确是宿命而不可避免的。”白猫从唐骥的肩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唐骥的脚边说道。
“……知道了。”说着,唐骥收了手中的闪银剑,一个庞大而虚幻的影子在他的身后徘徊,看起来像是法皇天秤,却又不是原来的样子。
“那么,这些大章鱼就交给我们处理了!”说着,瓦莱莉雅猛地一挥手,三杆寒冰骑枪激射而出,径直扎穿了两个来袭的玩意儿,让他们变成了冰糖葫芦。
不对……玩意儿这个称呼太不科学,所以到是可以用另一种说法来称呼这些怪物。
【黑妖菌】一种类寄生真菌生物,克系入侵生物,会在生物体内潜伏并且分泌大量慢性毒液,利用肾上皮质激素控制人类的大脑,最终让人类成为它的奴隶,并且窃取人类的思维作为食粮,帮助其生长繁殖。其成熟期会在被寄生体的背后伸出四条触手,它们依靠这这些触手捕食与攻击人类,在这四条触手之中有一条最长的是生殖触腕。
【数量C】【威胁性A】【繁殖能力A】【危害性B】【覆盖面积C】
被黑妖菌寄生的人类,便将其叫做黑妖吧。毕竟黑妖并非地球本土生物,虽然有着真菌特质但是成年之后的表现完全是某些寄生动物。
“我们不能让这群家伙打扰唐骥的决斗——我相信他会嬴!”
那被冰锥贯穿的黑妖并没有死,而是挣扎着站起来,步履蹒跚的走着,它们对于巫师的血肉似乎有一种格外的渴望。
“看来,要么彻底摧毁这些东西,要么就得……”说着,瓦莱莉雅拔出了自己身后的狮鹫剑,那把能够斩断巫术力量的剑,想必能够对这些怪物造成有效杀伤吧。
“或许……但是我想如果我能够彻底摧毁这些鬼东西,它们应该也不会行动了。真是碰巧了,这里的铁制品非常的多,架子,柜子,还有……他们手中的输液杆!”
说着,白猫的瞳孔一瞬间收缩成了一条细缝,紧接着周围所有的铁制品全都开始震荡起来,化作漫天飞舞的铁粉,萦绕在那些黑妖左右。然后——
“大喷火!”
庞大的火柱从白猫口中喷涌而出,火焰点燃了铁粉,粉尘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将周围所有的黑妖全部震碎,毕竟那铁粉几乎相当于是贴身爆炸。
等到爆破全部平息,瓦莱莉雅和白猫才终于从瓦莱莉雅刚刚一瞬间制造出的冰墙之中探出头来。这一招的威力通常来说是不可控的,所以他们自己也有可能受伤。
“厉害……你果然不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这种程度的杀伤力,我恐怕得出动翡翠天蝎才能制造出来。”瓦莱莉雅如此感叹道。
“呼,呼……就是用的巫术力量有些多,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觉醒巫侍,要是有了巫侍这场战斗能轻松许多。”白猫穿着粗气说道,刚刚那一招实在是耗费了她太多能量。
“没关系……但是我们得上去,守住上楼的通道。这些东西还算是生物,它们的体温在六十五度左右,所以我的热视觉能够清晰地看到它们全都聚集在一二楼附近,而唐骥的敌人,应该是在顶楼。”
“那我们就去守住三楼的楼梯口。这座急诊楼里应该只有一座楼梯,电梯到是有四座。我先守住楼梯,你去将所有的电梯门都用寒冰封锁,然后来帮我守住楼梯口。”白猫挥了挥爪子说道。
“嗯。”瓦莱莉雅和白猫,两道白色的身影朝着三楼冲了上去。在她们经过的地方,还能够看到,那些漆黑色的触手在地面上无力的挣扎着,似乎是想要聚合到一起。
此时此刻,唐骥缓步行走着,已经登上了十一楼。楼上,就是顶层,也是决战之所在。但是就在这一刻,一个人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是谁?”唐骥平淡的问道。
“别过去,会死。”那个人这么说着,浑身隐匿在阴影之中。隐约能够看到,他的腰间悬挂着两把刀,一大一小,赫然是二天一流的佩刀方式。
“我要过去,让开。”唐骥的话语非常平淡,但是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心。这场战斗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只有在这场战斗之后,他才能真正达到那个层次,这是一次考验。
当一个巫师从疯狂之中将自己拉回来之后,他会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但是唐骥知道,如果不能战胜那个黑衣人,彻底坚定自己的决心,自己距离那个层次始终是一步之遥。
裴蠡……我就快要追上你了,感到兴奋吧!我会让你知道,究竟是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剑更快!
“不行……我不会让你过去,你是我们的希望。”就在这时,那个黑影又一次开口,同时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唐骥终于看清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身上穿着漆黑的长袍,里面是一套布衣;头顶带着一个斗笠,腰间别着一长一短两把刀,刀柄上有着幽幽的巫术力量波动。
“滚开。”唐骥看着这个胡子佬长的男人说道。如果对方是个小美女,他还会花时间多说两句;但是既然是个大男人,那就赶紧滚开吧。
“你不是他的对手,而我们需要你的拯救!我是艾登嘉德的安德罗·奥德朗,我们需要你的拯救,这是……”
就在那一瞬间,唐骥手中的光剑已经朝着奥德朗劈了下去。他本不想在与那个男人交战之前浪费自己的力量,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力量。
杀!
男人慌忙从腰间抽出太刀来架住了唐骥的光剑,但是虽然太刀架住了那把光剑,却在被肉眼可见的切割。很显然,太刀是一把炼金武器,但是材料并没有好到能够阻挡光剑的地步。
“等一下!”男人想要分辨什么,却被唐骥一脚踹在了档上。这种能够一瞬间摧毁别人战斗力的手段,唐骥觉得还不错,毕竟战斗之中谁管你用的手段是否卑劣。
紧接着,唐骥只是弹了一下手指,那个男人便被周围扭曲的空间不知传送到了什么地方。唐骥这次主动撤销了传送点的定位,那个人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去,完全看他的运气了。
不过这种随机传送,也就只能在类似他所处的这种时空夹缝之中使用,在人间界可用不出来,那里的空间太稳固了。
就在这时,楼下铁粉爆炸的声浪和震动传到了唐骥的耳朵里。他轻轻摇了摇头,瓦莱莉雅和雅洁绝对能够帮他把后方的怪物挡住,他信任她们。
“那么,就让我们来做个了结吧,有关于我们的理念,有关于我们的过节,有关于我们的……一切。”唐骥默念着,走上了那栋楼的最后一节台阶,看到了顶层的模样。
房间的那一端,一张钢铁的座椅,上面坐着的是奈亚,他整个人隐藏在一间漆黑的袍子之中,只有一双焦黄色的眼睛从阴影之中盯着唐骥,似乎在发出诡异的光泽。
而站在他的身边的,就是那个黑衣人。他没有释放出巫侍,也没有拿起手中的剑,只是平淡的看着唐骥,似乎是想要从唐骥的脑海之中挖出点什么来。
唐骥自嘲的笑了笑,平静的走了过去,手中的紫色光剑渐渐伸长,带着在他的身后拉出了一条淡紫色的匹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