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兰息眼神悲悯的看了她一眼,擡手去取案几上面装有离人笑的青铜壶:“上次在百谷客栈,有幸喝过一盏。那味道……至今难忘!”
“不要!”
靑魄尖声叫着,扑过来将他的手腕一把摁住,美丽的眸子充满惊悸的看向他:“兰息哥哥,不,不要……”
“为什么不要?”夜兰息转頭看她,眼眶慢慢有些发红,声音更是嘶哑暗沉:“一百零八口,你一个人。得喝到什么时候去?”
“蘭息哥哥!”
靑魄惊慌失措的叫着,噗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面白如纸的颤声说道:“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夜兰息没有回答她,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青铜壺里面倒了一杯离人笑出来:“这名字不好,叫离人泪不是更合适么?”
他纤长如玉石的手指擎住杯盏,举手就要往唇边送去。
靑魄失声惊叫。扑过去紧紧拽住他的衣袖。痛哭失声道:“对不起兰息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不要喝……”
夜兰息转眸看她,見她满脸是泪的樣子,又幽长的轻叹一声,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别跪了,你已经跪得太多了!”
“不要喝,求求你不要喝,我都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靑魄哭倒在他的面前,抽泣着说道:“我,我鬼迷了心窍,我想要你永远爱我。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她抬手从头上抽下一支朴拙的木质发簪,递到夜兰息的面前,问:“兰息哥哥,你可还记得这个?”
夜兰息伸手接过来看了看,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刚到南央那一年,我用府中桐木雕刻而成,送给你的七岁生辰礼……”
靑魄趴在他的膝盖上,慢慢伸手抚上这支发簪:“当日你送我这支木簪,曾在我父亲兄长面前许下承诺,说你若得了帝位,定会封我为后,天下江山,与沈氏共享!”
夜兰息垂眸看了看她,沉声道:“我说过的话,一直都记得!三日后,我定会诏告天下,封你为后……”
靑魄咯咯的笑了起来,莹白的手指从发簪上慢慢移开,轻抚上了他的心口,声音艰涩的说道:“兰息哥哥,后位于我,不过是虚名而已,靑魄最想要的……是你的心呀!”
夜兰息伸手握住她冰冷刺骨的手,紧紧一握,郑重道:“我的心,也一直都在你手里!”
他将木簪又插入她的发丝当中,再次举起了那杯离人笑:“可是靑魄,想要困住我,何至于要赔上沈家一百零八口的性命?看着你一日一日守在百谷客栈中饮这离人笑,你以为我会好受么?”
靑魄从他手中接过酒盏,放在娇嫩的唇边,一点一点饮尽,声音恢复了些平静:“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是三年前那场大劫开始你就知道?”
“不是!是那夜我赶到百谷客栈的时候,见你正要请她喝离人笑!”
夜兰息也不想再隐瞒,一边温柔的抚摸她的青丝,一边淡淡道来:“我帮她喝了那杯离人笑,就知道这离人笑有问题!……客栈地道下面用密料腌制的那些尸体,到现在应该还剩八十二具……,这罪孽,我得陪你一起担着!”
靑魄艳丽的姿容此时已经是一片灰败,不过,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张,眼神当中甚至还有一种奇异的光彩,她的手从他心口往上移动,一点一点抚摸上了他的脸颊,声音飘忽:“你已经好久好久不来我的百谷客栈,那夜你匆匆而来,是为她吗?担心我杀了她?”
夜兰息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肚将她樱唇上面沾着的酒汁轻轻抹去,动作细心又温柔。
靑魄神色落寞,眼中笑意却更深了些:“后来,你还是担心我会对她不利,所以,急急的叫人将她从我的百谷客栈接走了?”
夜兰息眸光动了动:“靑魄,你想太多了,我们回宫吧!”
“等等!”她往他怀里偎了偎,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柔声道:“陪我再呆一会儿!……抱抱我……,我觉得好冷……”
他听话的伸手将她拢在怀里,有些心疼的说道:“不要想太多,我会履行对你的承诺!我会封你为后,你将会有尊荣无上的一生……”
“你会爱我吗?”她的声音更加绵软了些,好似要陷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他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给不出回答。
靑魄将脸扎进他的怀里,吃吃的笑了起来:“你不爱我,我要一世荣宠又有什么意思?”
夜兰息喉结上下浮动了几下,还是不能给出她要的答案,只用手轻柔的抚她的后背,没过多久,就感觉到胸前衣襟凉湿了一大片。
……
十娘和魅影离开河岸,正好一辆马车送一对青年男女到河边来游玩,十娘见他们下了马车,急忙抬步就坐了上去:“送我去抱月府!”
马车得得前行,十娘斜靠着,微微闭着双眼,回想起刚才在画舫船上鞭打夜兰息的场景,夜兰息那几个不经意的眼神,那几句轻飘飘的话语,当时身处其中只觉得伤心欲绝,现在回想起来,只怕他也已经是心灰意冷了……岛贞巨划。
从今往后,他会安心做他的南央帝王!
而她,也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魅影在旁边长长叹息一声:“你呀,别想太多了!我看那夜兰息早就知道靑魄做的那些事情!”
十娘斜睨他一眼:“他怎么会知道?”
“多半是知道的!”魅影分析说道:“我在那艘大船上面,看见了夜兰息,他坐在靠近船沿的位置,一直都看着你们这边,直到靑魄逼你喝下离人笑的时候,他才飞身过来!”
十娘又没精打采的斜睨他一眼:“他看着我们就说明他知道靑魄自屠满门,还用尸体来炼制离人笑了?”
魅影原本是很肯定的,他有强烈的直觉,觉得夜兰息不动声色之间,其实是知道靑魄做的这些事情,他不说,恐怕是担心靑魄无法自处……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原本想要说给十娘听的,可是被十娘这样一问,又发现确实是没有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只得干呵两声,道:“反正我就觉得这个夜兰息呀,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其实他真是什么都知道?”
十娘自嘲的轻笑了一声,低声喃喃道:“他才不知道呢!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一路上,魅影都想要再逗得十娘开心一些,可是她心头压着太多的事情,沉甸甸的怎么都舒展不了眉眼。
半柱香之后,马车停在了抱月府的门口。
门童一看见她回来,就上前回禀说道:“鸠姑娘,一个时辰之前,有位姑娘到这里来找过你!”
“姑娘?谁?”十娘一边往府门里面走,一边问。
那门童想了想,回答说道:“她说她叫阿融,见你不在,就走了!”
“阿融?”十娘停下脚步,收肠刮肚想了半天,才依稀记得被困在蛮荒丛林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侍候的女孩,就叫阿融来着。
可是,阿融难道不应该在蛮荒丛林里面吗?
她到南央来干嘛?
上门找自己,又是为的哪般?
难道又是和阿奴有关?
回来这段时间,十娘一直有意回避关于阿奴的一切,她始终还是不愿意相信,和她亲人一样互相扶持互相依靠了十年的阿奴,最后会变成那么陌生的嘴脸和性情!
可是,这个阿融的出现,就预示着阿奴一定也是到了南央帝都了!
她问面前的门童:“她说了什么?”
“她就说要见鸠姑娘,听说你不在,她很失望的样子,就走了!”门童见她这么上心,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多问几句。
十娘闷闷的哦了一声,心道若阿奴到了,又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
心情沉郁的过了院子,四下的厢房里面都黑漆漆的,大家都已经熟睡了,唯有南宫采的房间里面,还有橘色的灯火光晕从窗户宣纸后面散发出来。
她抬步走到房门旁边,正欲举手敲门,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从里面打开了,南宫采站在门口暖声问她:“回来了?”
“嗯!”她带着倦意嗯了一声,抬步走了进来:“司徒翼呢?他睡下了吗?”
“十娘,我还没睡!”内间传来司徒翼有些兴奋的声音:“我还在等你呢!”
南宫采对十娘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想让他早点休息,他说不困,要等你回来呢!”
十娘为难的咬了咬嘴唇,撑笑走了进去。
司徒翼斜靠在床榻上,身上盖着织锦薄被,淡淡的眉眼笑得微微弯了起来,拉着十娘的手说道:“十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对了南宫采,你可以去睡了,我和十娘好好说会儿话!”
十娘也觉得,有些事情逃避不是办法,得和司徒翼面对面好好谈谈了。
她抬眼看向身边的南宫采:“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谢谢!”
南宫采却看出她眼眶微红,便问:“在外面哭过了?谁欺负你了?又是夜兰息吗?他在城中贴出榜文,说三日后要大婚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