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坐在凳子上, 呆呆的望着床上父亲沉睡着的脸,回忆着这张脸曾微笑着夸奖自己,有时会皱着眉指出自己的错误, 也有在书桌前严肃认真的备着课……而今天又多了一种——失望的看着自己。
此时, 病房里只剩下沈新陪着父亲, 沈妈让他劝回家休息, 虾侄和她中午都没吃饭, 再说虾侄毕竟是小孩子,加上没有午睡,蔫蔫的靠沈妈身上。沈妈心疼孙子, 而陈鹰也一再保证沈爸晚上一定会睡,沈妈这才放心抱着虾侄回家去, 走之前再三叮嘱沈新, 沈爸醒了马上打电话回去。
而秦磊接到外婆的电话——外公病危, 就跟沈妈告别,开车回去见外公最后一面, 走的时候拍着沈新说:“别多想,我们的事等我回来再跟沈叔沟通!”
日渐西沉,沈爸还没有醒,沈新有些颤抖的握住沈爸的手,这只手很瘦, 手背上青筋鼓出, 关节处骨节完全突显, 再轻轻的将掌心翻朝上, 手心里纹路纵横, 摸上去很粗糙。夕阳将最后的光浑洒进病房,光晕映照在父亲的脸上, 将皱纹的沟壑加深延长……不知何时,岁月的风霜染在了这张脸上,而沈新今天才发现——父亲已苍老!
沈新忍不住握着父亲的手抽噎起来,自己错过父亲老去,而父亲从未错过自己的成长……
“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哭!”醒来的沈爸声音有些沙哑,面部表情柔和。
“爸!”沈新忙起身,有些忐忑不安的打量着父亲,沈爸露出苍白无力的微笑。沈新反应过来,冲到走廊上,见到护士着急的喊:“我爸醒了!我爸醒了……麻烦你快叫陈医生来!”说完又冲回病床边,直问:“爸!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沈爸轻轻的摇摇头。
很快陈鹰就冲了进来,给沈爸做检查,检查完,拿下听筒笑着关切的问:“老师,觉得还有哪不舒服吗?”
“没哪不舒服!”沈爸挣扎着要坐起来,陈鹰忙去扶,拿枕头垫在他身后。沈爸坐稳摆摆手道:“我没事啦!你快下班回家去吧!别让老婆孩子等急了!”
“老师有事住院,他敢这么早回去,我第一次不放过他!”正这时,只见陈鹰的老婆微笑着提着保温盒进了病房,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扑到沈爸床边喊:“沈爷爷!”
沈爸用手拍拍他的脑袋:“你们娘俩怎么也来啦!”
“他打电话说你住院了,我就煲了些汤拿过来,老师!趁热喝吧!”陈夫人将保温盒递给丈夫。
“你看你……”沈爸有些埋怨陈鹰。
“老师在我心里就跟父亲一样!要不是老师的照顾,哪有我的今天!”陈鹰接过妻子手里的保温盒放到床头:“老师趁热喝吧!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啦。”说着就拧盖子。
“我自己来!你也忙了一天啦,早点回去吃饭休息吧!”沈爸按住陈鹰的手,推着他走。
“好!我们回去啦!老师,多休息!”陈鹰再回头,背着沈爸瞪了眼沈新:“小新!晚上你就睡旁边那张床吧,要是老师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然后揉了揉儿子头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走了。
沈新刚在一旁打电话给沈妈,挂断后,长长呼口气,将手机放进兜里,走到床边将保温盒打开,里面是西洋参乌鸡汤,沈新拿出勺子喂沈爸,沈爸挣扎要接过来自己喝。
“爸!让我伺候一回吧!”沈新恳求的眼神望着父亲,沈爸笑了笑,便放下手坐端正,等着汤来。沈新小心翼翼的将汤喂进父亲嘴里,有些不熟练的半汤滴在父亲手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忙用袖子去擦,沈爸只说没事。
慢慢的沈新知道先将勺子在盒沿多刮两下,这样就不会把汤滴掉,也知道在喂的时候,勺子要向上略抬一下,待汤入口后再慢慢收回,就这样,沈新慢慢熟练的将汤一勺一勺喂进父亲嘴里,这是沈新第一次照顾父亲。
整理好空的保温盒,独自面对父亲,沈新小心翼翼的说:“爸爸!对不起!我让您很失望了!”
“傻孩子!”沈爸摇摇头:“你一直是爸爸的骄傲!”
“爸!”沈新不可置信的望着沈爸:“我和小磊哥……我们……”
“爸爸理解,爱情这东西是不可理喻的,爸爸也年轻过!”沈爸回忆着过往,微笑着:“不过我跟你妈那时候,没现在人这么直接,我们只会在一大堆人的时候,偷偷看上几眼。呵呵……我偷偷的从后面看着她,你妈刚好回头看我的时候,那心里止不住甜!”
沈爸说到这,还羞涩的笑了下,看着沈新继续道:“你们这代人什么都追求个轰轰烈烈,死去活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爱情表达。在我看来,感情应该像埋在地底的酒,随着时间越久就越醇厚。看着学生一个一个结婚生子,我那时总在想,我的儿子什么时候拉着娇羞的姑娘来见我们!”
沈爸有些捉狭的笑一下:“后来,你哥大学刚毕业,就带回来一个,才见面就告诉我,我要做爷爷啦。我就想啊,这是不是到了奉子成婚的时代啦?可等孩子出生才满月,你哥跑来把孩子扔给我们,说他离婚啦!”
沈爸说到这,眼里有些暗黯,伸手拉过沈新的手,继续道:“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和你妈对你难免心疼些,总觉得欠你哥的。所以对你你哥的事,我们一直包容。可他自离婚后,情绪一直低落,对儿子瞧都不瞧,我心里干着急。直到那天,他带着文泽进家门,我从他眼里看到了光——幸福的光。可我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成为同性恋,一时接受不了……可现在看到他对生活又有了热情,在家笑容也多了,也会经常回来看看儿子,我庆幸自己当时做了那样的决定。”
“所以,对于你和小磊我不反对,毕竟我和你妈只能陪你们前半辈子,而你们后半辈子要谁陪要你们自己决定。”
“爸!”沈新听到父亲这一句,扑在父亲怀里,眼泪忍不住掉出眶:“爸……我让你为难啦!对不起!”
沈爸抚着他的脑袋,叹了口气轻轻的说:“哪有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孩子幸福!可我没想到你带回来的竟是小磊,他可是上官的唯一血脉啊!所以爸爸希望他能有个孩子!”
“爸!我明白!”沈新双手握着沈爸的手。
“嗯!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