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想到此处,再是看看芙蓉厢房那边,父皇,皇太孙朱允炆,初九,林茗儿四人那边并未什么异动,稍稍放心,再看看郭宁妃,她微微失神,看着茶杯,也不饮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燕王不由是自己也是陷入回忆之中!
他思绪混乱,想起岳父魏国公徐达,一生征战,驱除蒙古,自己的谋略兵法武功无不是岳父亲传,他不由是黯然叹息,岳父神秘之死更加是扼腕!虽然妻子并不提出,但是他知道妻子巾帼不让须眉,温顺同时也是豪放无比,能与昆仑掌门,点苍派掌门还有一神秘之人结拜,这点就连他这个燕王也是做不到;妻子一家也是奇怪,大舅哥徐辉祖乃是时时防着敲打自己,而小舅子徐增寿却是暗中处处帮助自己,还有一个小姑子……哎……罢了……
燕王朱棣再是想起,大世子炽儿现在英气勃勃,朱家皇朝第一世子,暗中还是昆仑派掌门楚惊西的掌门大弟子,名震江湖的离别公子!可是武当掌门恨真人批命万千,从来不错!说是他将是体胖难动,透露着憨厚和懦弱气质,如何继承本王这马背上征战的气概?反而是小小年纪就是刚烈不羁,膀大腰圆的老二煦儿明显是有我的雄风!是否要将王位传给……还有老三燧儿也即将长成,自小就是英武干练,很有城府!本王堂堂第一藩王星目剑眉,气概不凡,该是选谁作为王位继承人呢?
他思绪混乱,又暗中叹息道:“道衍与本王乃是名为主仆、僧俗之间,实则逐渐形成了相互依赖的默契关系,本王大事小情都与他商量,可惜,现在他不在本王身边,本王心中的事,找谁诉说呢?”
本次进京,还是徐王妃主动提出,带上道衍法师,虽然是有大世子,二世子,豆蔻公主同行在京城,但是燕王夫妇还是要有道衍法师在身边才是安心。
两月前的那夜,燕王大队人马进京路过淮河,淮河上空月如钩,繁星缀满湛蓝的夜空,徐王妃吩咐吓人沿河草坪上临时搭起了一片大大小小的帐篷,篝火与星光辉映,散放在草地上吃夜草的马儿嚼吃声与河水淙淙流泻声和谐地融成一片,朱高煦笑道:“父王,母妃,你们看,虽然是冬日,可是现在多么祥和的景象啊!”
朱棣淡淡一笑,徐王妃却是有些感伤,这一趟进京城,不比当年马皇后薨与太子大哥薨之时,只怕这一次入京,凶多吉少,太孙党羽翼已经丰满,将是要对丈夫下手了,不知道魏国公爹爹的亡灵能否保佑他这个最看重的女婿?若是炽儿与豆蔻在身边,还能明白一些,但是炽儿与豆蔻都是早行一步,去无锡“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楼”了,只有二子煦儿在身边,他虽然是象极了燕王,但是徐王妃并不喜欢他,不过,怎么也是亲生儿子,她对朱高煦,还是慈母心性。
当夜,徐王妃亲自下厨,慰劳众人,然后带着朱高煦回帐休息。
子夜之时,除了值夜兵士,士兵都入睡了,只有燕王朱棣和道衍法师席地坐在河畔一堆篝火旁,熊熊的火光映照着他们的脸,朱棣焦灼而又困惑,也有几分无奈。
道衍坐下良久不言,拨弄着篝火,使之升腾,在冬夜之时,有些温暖,朱棣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师,还不知道你来自何处?”
“我来自哪里?”道衍一愣,随口又念了四句诗:
“我本浮屠自有师,畴肯崆峒莫奈我。
少林不识王佐臣,绿林也有交游多,
欲将雄心托明主,跨过尘凡两界河。”
朱棣细心听着,咀嚼着,暗道:“道衍不说贫道,原来是崆峒不容,再不说贫僧,也是少林不喜,算了,英雄何问出处?他才是真正的方外与入世之人的最好结合!”他不由就是点头道:“好一个‘跨过尘凡两界河’,以法师的才能智慧,辅助本王将燕京城治理得人人安居乐业,即便是受封当朝国师也是不为过!”
道衍笑笑:“我若是要想做国师,直接跑去向圣上拜见就是了,何必再是跟住燕王殿下?我想要的国师,乃是燕王所封给我,不是皇上封我!我的治理能力,何限于一个燕京城?我要辅助治理天下,也是当仁不让!”
以一个燕王王爷,如何能封人为国师?能封国师的人只有皇帝!朱棣脸色一变,这乃是暗示他要教唆自己造反了,造自己最尊崇的父皇的反?他不敢,也不愿意!朱元璋数十年的龙威,在世人与朱家皇朝子孙心中,就是天神!
他因此不敢接口,道衍微微叹息一声,是失望还是鄙视?
两人不语,只是看着篝火,道衍的眼睛不再看朱棣,只是看着天空,过了一小半刻,他依然半睁半闭,像睡不醒似的,他一直在翘首望天,薄雾之上,有漫天星月,大约朱棣的忍耐到了极限,他说:“大师,你总是看天空干什么?天上难道写着本王该怎么做吗?”他心中混乱已极!
道衍慢慢悠悠道:“王爷不知,我观天象,见岁星逆行入太微,犯毕井!”他边是说,边指着北方,朱棣顺往他手指的方向看,那里有客星大如弹丸!
“王爷看见没有?”道衍再问道。
“当然看见了!”朱棣点头道,那是一颗散发着灰白色光芒的星,确实有别于其他星辰:“大师,这是什么星星?”
道衍告诉朱棣道:“王爷不知,这星辰与众不同,它止于天仓,又进入紫垣,这叫‘繁星不度,无星统领;帝王紊度,日月不明;天下无星,生灵相刑’!”
“‘繁星不度,无星统领;
帝王紊度,日月不明;
天下无星,生灵相刑’?”朱棣乃是一介武夫,如何知道这个意思,忙是问道:“大师,这星相主何吉凶?”
道衍故意讳莫如深,微微笑笑道:“说天机不可泄,王爷静观其变就好!我不敢泄漏天相!”
朱棣着急地说:“大师且说一二也好啊。”
道衍故作神秘道:“这星相是举国不安之兆,七政皆乱,国主无统领能力,天下人不服!当有英明之主出来收拾局面。这星相,在历史上出过数次!”
“出过数次?”朱棣忙是问道:“哪几次?”他虽然不明星相,但是在弓马之余,也熟读史书,知道华夏五千年的历史!
“第一次乃是西汉时的‘七国之乱’,第二次乃是西晋时的‘八王之乱’,第三次却是五代十国时出现!”道衍慢慢说道。
朱棣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些都是世间大乱,生灵涂炭,我大明朝好不容易才是有这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可是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
“王爷关心世间疾苦,实在是幸事,只是后面这些叛乱之后,都是出现明主,还望王爷也能如同汉武,宋祖一般……”
一听此言,朱棣心里一动,终于是不再迟疑一,喜不自胜,但是表面无动于衷道:说:“但愿大师所预见的都能实现。”
道衍笑着说:“殿下忘了几年前我跟你去燕王封地前说过的话吗?”
朱棣四下望望,见侍卫很远很远,都木立在远处,而徐王妃与二儿已经睡去,只有随身小太监郑三宝伏在一旁打盹,就放下心来,他问道:“大师说的话很多,不知是哪一句。”其实他是故意装傻。他知道,道衍所言肯定是“白帽子”一说。
所谓“白帽子”,是道衍的一句隐语。当初前太子朱标葬礼完毕,跟朱棣回北平的道衍,就向朱棣表白,他所以死心塌地跟着燕王,是上应天意,迟早要送他一顶白帽子戴。
朱棣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早明白了这话锋里的玄机,但时候不到,不可张扬,内心深处的东西不愿过早泄漏于人,所以他当时装傻,不接这个话茬。
道衍也猜到他故意装傻,事隔多年,燕王留下自己,还不是有此打算?道衍早已洞穿了燕王的内心,所以旧事重提。他现在说:“我帮殿下,不过是帮你赚一顶白帽子罢了,这白帽子快要戴到殿下头上了。”
朱棣想证实一下,就问是一顶什么帽子,为什么是白的。
道衍从火堆里抽出一根带火的木棒,在沙滩上先写了大大的两个字“燕王”,再是将“燕”字抹掉,朱棣不动声色,只是看下去,果然道衍又在王字上加了一个“白”字!
他见朱棣并不有任何神色变动,干脆再次表明心迹,道:“殿下你看,殿下乃是王爷,王字头上加白,岂不是‘皇帝’的‘皇’字了吗?这白帽子岂不是一顶好帽子?”
道衍说毕,自顾自哈哈大笑。
他看得出朱棣脸色终于变了,他早就动心了,他的心怦怦地跳得发慌,多少年来,这不正是藏在他内心、时刻诱惑着他的隐秘吗?但他觉得非同小可,急忙用脚把沙滩上的字涂掉,口是心非地说:“大师切不可胡言乱语,这是我为人臣子所不敢想的。父皇犹自康健,而且皇太孙已经正式颁告天下,已经立起!”
道衍冷笑一声,不满朱棣的矫情和过度的谨慎。他犀利地说:“不敢想,不等于不想。殿下既然这等仁义、怯懦,贫僧跟着你岂不是虚掷光阴?到了今天的地步,燕王仍藏一半露一半,这是不信任自己,真是令人心寒,道衍觉得自己还不如回到方外去修身养性。”说罢真的站了在来,抖抖破旧袈裟上的灰,拂袖欲走。
朱棣急忙站起身拦住他,对道衍深深一揖,说:“知我心者,道衍法师也。何必一定要说得一览无余呢?”
见燕王总算等于认账了,道衍心里豁亮,这才回嗔作喜,他郑重地向朱棣表白心迹道:“良禽择木而栖,更何况人呢?我在方外这么多年,本已淡漠了人世间一切,所以应殿下之召随侍左右,并不是为了替殿下超度前太子,马皇后,当日在京城中,我一直在槛外静待仁者出世,虽隐匿方外,却愿效力知我者,当日初见殿下,殿下重情重义,谈吐之间,即窥见了殿下能可治理天下的皇者风范。王爷如不自重,岂不白费了我一番心思了吗?”
朱棣十分汗颜,不由由衷道:“多谢大师一番情义相随!本王以后一定不再相诳大师!下一步该是怎么办呢?”
“王爷实在不知,我去岁夜观天象,本来老圣上的帝星已经即将陨落,但是不知为何,却是再放光芒,我推算显然是有高人或者灵药续命,不过最多只能续上一年之久,显然,就在这几月,皇上将要驾鹤西去!”道衍继续说道:“我们这一趟进京,实在是因为我发现数十年一现的天命少年已经出山,他能查知天下谁是皇帝的星卦箴言,我们进京,乃是要得到这星卦箴言!就可知道,我们争夺皇位乃是顺天而行还是逆天而行?”
他即便乃是得道高人,但是却是依旧不能得到星卦箴言,哎!
“这个……”朱棣叹息一声,补充道:“还请大师不要告诉王妃,她乃是大明第一功臣之女,对父皇乃是第一等崇敬!”道衍点点头,笑道:“王妃乃是世上最杰出的女子,乃有母仪天下的凤威,何须我说?”
因此,朱棣一到京城,见到大世子离别公子凌离非与小女无尘圣女,第一件事就是问出初九乃是天命少年,已经得到星卦箴言之事!
昨日在紫禁门宴会之中,一见到父皇认出初九,他不由是心神嘭嘭直跳!
今日更加是得到父皇看重,早朝后带着自己过来后花园,以为可以当面听见这星卦箴言,谁知道现在父皇,皇太孙,初九,林茗儿四人却是躲到十丈外的厢房中了,他不由是心急如焚,初九到底会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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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芙蓉厢房中发生的事情,确实不是朱棣能想到的!
因为,这洪武圣上,大明皇朝的开国之君,当今世上真龙天子,想法岂是别人能才出来的?
这可苦了初九与林茗儿两师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