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睡得这般死。楼止早已不见踪影,外头渐暗,倒映得房内也灰暗不明。
穿好衣服,等着她开门走下楼时,绿萼快速的迎上来,“大人,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千寻面色微红。
“酉时。”绿萼道,半垂着眉睫,“指挥使临走前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您休息。”
千寻笑了一下,“那……走吧!”
回去的时候,海棠早已备好了晚膳,就等着千寻。
漫不经心的吃着饭菜,千寻有些走神,海棠在耳畔喋喋不休的说着,“按照大人的吩咐,属下私下里像云龙关的守城将士们打听过了。说是华阳城易守难攻,当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华阳城城门被人打开,叛军才攻入了城内,占据了华阳城。”
咬着筷子,千寻蹙眉,“城门是被人打开的?”
不是攻陷的?
“听说是这样的。”海棠布菜。
绿萼在一侧摇头,“耳听为虚,未见得就是真的。毕竟云龙关距离华阳城还是有一段距离,怕是没人亲眼瞧见当日的情形。”
海棠撇撇嘴,“反正我听人家是这样说的,还说当时叛军入城,没有遇见一丝抵抗,长驱直入。第二天便有华阳城守城将军赖涛的首级悬挂城墙之上,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三大总兵都被枭首示众。听说当时死了很多人!”
“听说听说,一贯是听说罢了,何以为真?”绿萼无奈的摇头。
千寻却点头道,“空穴来风不无原因。还有什么?”
“其他的倒也没说,只是说华阳城的吊桥已经被收起,现下隔着华阳江,任谁都过不去。”海棠望着千寻愁眉不展的模样,稍稍一怔,“大人,您想什么?”
“那蓝字部那些人是怎么回来的?”千寻问。
海棠摇头,绿萼却道,“蓝字部的人本就会水,所以才会被指挥使派往华阳城蛰伏。只是没想到这一次……”
千寻颔首,“那么多人,只回来四个,却是惨了一些,但所幸还是留下了有生力量。对了,指挥使现下何在?”
“应大人说是与各部商量作战方案,今儿个怕是不眠之夜了。”绿萼垂下头。
“应大人对你似乎不错,什么事都肯告诉你。”千寻打趣。
绿萼面色微红,“大人莫要取笑,属下没有别的意思。”
大抵身为暗卫,鲜少触及男女私情,对于这些东西,绿萼可谓生涩得很。红润的面颊泛着微光,看上起有些尴尬。
千寻嫣然轻笑,“好了,不过与你玩笑,莫往心里去。”
海棠偷笑,绿萼的脸越发红了起来,“属下……属下……”她结结巴巴了半天,还是没能吐出整句话,转身便走出了房门。
“脸皮子真薄。”海棠取笑。
“哪日轮到你,你也会这般。”千寻起身,“随她去吧!”
“大人要去哪?”海棠一怔。
千寻不说话,只是大步流星走出去。
外头月明星稀,算算时间,离京
五日,一路行军没有半分停留。千寻快速走在回廊里,远远的便瞧见被锦衣卫重重包围的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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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原本是乌列的书房,如今俨然成了军事重地。
锦衣卫大凡都认得千寻,也知道楼止待千寻的态度。
瞧见千寻过来,也不欲阻拦,只是行了礼轻声道,“指挥使与诸位大人正在商议大事,请百户长稍待。”
海棠刚要开口,千寻却示意她噤声。
“我不进去,在外头等着便是。”千寻也不进去,只是站在外头。
门内传来纷杂的声响,似乎有些争议。千寻站在外头,只是用指尖将窗户推开了一道缝隙。她小心侧了身子往里头瞧,尽量不让里头的人看见自己。
里头有应无求和锦衣卫的各千户、还有守城的各将领。
视线搜了一遍,她终于看见了那个容色绝世的男子,不羁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眸色微合的侧躺在软榻上。不过看他的容色似乎有些不悦,身下的那张软榻到底没有他随军携带的紫叶小檀软榻熟识,精致的五官略显微凉僵硬。
听得那些纷乱的声音,她只肯将视线停驻在他的身上。
有人说,要连夜渡江,夺取华阳城。
他面无表情,黑鸦羽般的睫毛依旧垂在脸上,烛光摇曳,斑驳的剪影被风吹得微微摇动,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有人说,先行派探子入华阳城,因为华阳城内还有不少忠于朝堂的守城将士,应该里应外合才可行。
楼止还是不动声色,仿佛入定般,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应无求吐出一口气,“如今吊桥被撤,就算我们一路冲过叛军的关卡,如何渡江?拿什么渡江?船只不到江中央就会被叛军的火羽箭击沉,到时候未伤敌已经自损大半。”
蓝字部折损殆尽,蓝鹰等人也是身负重伤,目前的情况,短期内要寻找精良水性之人,怕是极为困难的。
何况夜里渡江,江河水冰冷刺骨,没有十足的水性,谁敢下水?还要游过江对岸的华阳城,谈何容易?
锦衣卫本就是旱鸭子居多,熟识水性的少之又少。
一言既出,四下里沉寂一片,众人面面相觑,盯着桌案上的沙盘地形图没了声响。
“除非有人能放下华阳城的吊桥,引我等入城,否则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是望洋兴叹。”应无求轻叹。
“要打开华阳城城门,谈何容易。”守城军士一个个摇头,“现下华阳城内的叛军一定夺了铁矿,大肆铸造兵器,如今想要夺回来,越发的难上加难。”
应无求垂眉。
便有将领继续怂恿道,“不若连夜渡江,出其不备。叛军定然不会想到我们连夜出兵,到那时……”
楼止终于扬起了眉睫,幽冷的眼底,没有半分光亮。
四下陡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
“大人?”应无求上前一步。
冷然剜了应无求一眼,楼止冷哼,“都是一帮废物,滚!”
音落,众人便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垂着头奔命般涌出了房间。楼止
开了口,谁敢停留?
应无求垂下眉睫,也只能应声退出去。
千寻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便走。
哪知房内却传来冷戾的声响,“看够了听够了,还不滚进来?”
心下一怔,千寻撇撇嘴,示意海棠在外等候,这才走进门去。
轻轻的关上房门,千寻望着颇为有趣的沙盘地形图,上头展示着最真实的地形地貌。有山有水有城池,都是沙石垒砌,看上去极为逼真。
“师父就不着急吗?”千寻绕着沙盘走了一圈。
“着急就能插上翅膀飞过去?”楼止冷哼。
千寻双手抱胸,摸着下颚若有所思,“师父,这里的地形都是真的吗?”
“自然。”楼止红袖轻拂,施施然起身,慵懒的神色越发迷离勾魂。
嘟着嘴,千寻将视线落在华阳江一侧的海岸线上,“华阳城北面靠海,华阳江直通海边,所以嘛……到了夜里这华阳江下的暗流便越发的厉害。师父是因为这个,才不同意夜里渡江是吗?”
楼止不语,狭长的凤眸微挑,“你想说什么?”
“潮汐!”千寻学着他的模样,笑得邪肆无状。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楼止容色微恙,艳绝的唇角微微勾起,“当真生错了女儿身。若然你是个男子,为师便许你做副指挥使。”
“徒儿可不敢做副指挥使。这小小的百户长都当得如此疲累,若是当了副指挥使,还不得连皮带肉都被师父吃尽?”千寻双手叉腰,望着沙盘上头的华阳江。
他那指节分明的手微微挑起她的下颚,颀长的身子挡住了背后的烛光,幽暗的影子黑压压的遮去了她身前所有的光明。
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眸中的晶亮,楼止邪魅挽唇,却有着极为阴冷的气息慢慢散开,让她心头一窒。淡淡的曼陀罗香气袭来,她半踮起脚尖,极力想要攀上他的高度,最后才发现,自己只到他的肩膀,便是踮着脚也还差了半个头。
悻悻的轻叹一声,她略显无奈的看着他。
楼止揶揄般勾唇,“不管你什么身份,还能逃了为师的手心去?”
千寻瞪了他一眼,正好撞进他幽邃的瞳仁里,心下漏跳一拍。这厮惯来风华绝代,不管何等表情,总是教人不敢直视。
尤其现下半盏孤灯,四下无人,尤为暧昧不清。
千寻掸落他的手,鄙夷的看一眼自恋得无与伦比的男子,“师父还是好好想着,如何才能出奇制胜!”
楼止似笑非笑,却用修得极好的小指在海岸与华阳江的拦口处,划拉出一道口子,海水直接灌入华阳江。
见状,千寻翘起大拇指,“与我想的一样。涨潮时渡江,胜算更大一些,但危险也更大。”
“不付出代价,如何能得到?”楼止冷然。
千寻凝眸,“然则师父没有听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想法虽好,但要实践起来却还是要审时度势才好。”
“看样子为师的好徒儿,想当先锋。”楼止眸光微恙,口吻虽然平缓,却不难察觉那幽幽然的狠戾之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