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喻安缓步走进来,“还是让杂家帮着找才好,免得你们见着不该见的东西,委实惊得慌。”
千寻莞尔,面色有些微白,“神鬼不欺,有什么可慌?何况心胸坦荡荡,没什么不敢见不该见的。”
闻言,万喻安稍稍一怔,随后别有深意的笑了两声。
上官燕不说话,只是戒备的盯着万喻安,寸步不离的跟着千寻。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千寻忽然开口,“这个鄂倍淙是五皇子的三品随侍?”
万喻安挑眉,“是。”
“身高倒是很符合,体重也差不多,只是……”千寻蹙眉,“能不能拿到他的脚印,鞋子也可以。”
“这是做什么?”万喻安不解。
上官燕道,“少主是觉得这个鄂倍淙……”
五皇子云祁?
当日在御花园她与南心一道说话,便遇见过这个五皇子。长得若笑面佛,却有着一双冰冷刺骨的眸。那绝对是狼的眼睛,现在想想都觉得狠戾无常。
彼时五皇子为难她,是云辰风出的头。
她还记得五皇子当时鼻孔冒烟的模样,委实是气急了。
但是这样一件小事,应该也不至于……到要杀死云辰风的地步。何况五皇子此人,谁人不知昏聩无能,如今却与春风得意宫联系在一起,千寻一时很难想象。
若是说给旁人听,只怕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在做梦。
“要拿到鞋子倒也好办。”万喻安道,“看这丫头也是个练家子,不如就跟杂家走一趟,杂家领你去一趟五皇子的寝殿便是。”
“五皇子为何还寄居宫中?”千寻蹙眉,云殇身为十三皇子尚且已经离宫别居,何以五皇子云祁还长留宫中?
万喻安谩笑一声,“那五皇子的母妃乃是早逝的宜妃,当年不过是个洗脚婢,若非皇上醉酒,何时能轮得到她侍寝。皇上是个重情义的,便许了她官女子的位份。后来有了身孕,这才从官女子升为贵人。一朝诞下皇子,皇帝怜悯,得了个嫔位。”
千寻蹙眉,“不是说宜妃吗?”
“死后才封妃,难道不可以?”万喻安嗤笑两声,便是这样的鄙夷神色,大抵宫中的每个人都曾经对五皇子云祁表露过。
有个卑贱的母亲,所以云祁的日子一直不好过。
“所以五皇子不得宠,皇上不屑理睬,这才留置宫中。公公是这个意思吧?”千寻道。
万喻安轻叹一声,“皇子们到了一定的年岁,都会被封分出宫,建立自己的府邸。皇上的子嗣并不多,大皇子被立为太子,此后皇上便一直没有子嗣,直到……”他刻意的顿了顿,“那段时间皇上是最开心的,谁知多年后,皇上便开始求仙问道,再也不理朝政。”
千寻剑眉微蹙,“皇上突然求仙问道?”
“这就不是杂家该管的事。当中曲折,有人心知肚明,有人讳莫如深。”万喻安道,“五皇子始终没有封分出宫,太子爷见其可怜,便留在了东宫。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如此一来,倒也无人再敢欺凌五皇子。久而久之,五皇子便长住东宫,
皇上也不再过问。”
千寻颔首,“倒也是个可怜人。”
“怪得了谁?只怪自己没有个好娘亲。这宫中本就是弱肉强食,没有金刚钻就别拦瓷器活。一个洗脚婢而已,能有几斤几两?这宫里多的是妃子娘娘,能诞下皇嗣已经不易,旁的也只能算是时运不济。”万喻安冷笑两声,声似不屑。
闻言,千寻沉默了少许。良久,她才敛了容色,“燕儿,你随万公公走一趟。”
出入宫记录上头确实有鄂倍淙的出宫记录,那段时间恰好跟云辰风的出事时间相符。
上官燕看了千寻一眼,而后看了万喻安一眼,有些犹豫。
千寻嫣然轻笑,“放心吧,外头有锦衣卫守着,如今谁能伤我。速去速回便是!”
“好!少主切莫离开,燕儿马上回来!”上官燕跟着万喻安往外走。
好几次她不在,千寻险些遇害,如今上官燕也算是惊弓之鸟,最怕放任千寻一人。千寻如今有孕,肚子越发的大起来,跟人动手是越发的不可能,所以上官燕必须时刻随在身边。
待上官燕与万喻安离开,千寻的视线再次落在墙柜的锦盒上。起身,犹豫。坐下,又站起来。
锦盒里的那些话,就像刀斧雕刻一般,牢牢印在了心头。
有种憋闷,有种不知名的不安。
国公府是国公府,跟她有什么关系?
什么九儿?
什么陌上春华?
她不过是千寻,是鬼医千成的女儿,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她都只能是千寻!
没有记忆,就代表没有发生过。
不是吗?
有些心烦意乱,千寻觉得头有些疼,好似有东西开始往外涌,可是她真的想不出这些是什么东西。有鲜血,有哀嚎,有熊熊烈火……
恍惚间,她好似看见丞相府覆灭的那一日,那种惨绝人寰的残忍。
房内有些憋闷,千寻快步走到门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觉得难受?说不出的揪心。
九儿……陌上春华?
千寻剑眉微蹙,站在门口,望着天际,良久没有回过神。
上官燕随在万喻安的身后,却始终将视线落在别处。
“杂家早年在宫里当差的时候,认识一个榆木脑袋,那性子与你倒是极为相似。”万喻安放慢脚步,便走便道。
“你想说什么?”上官燕黑着脸,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万喻安晒笑,“没什么,只是想问问,看是不是故人之女。”
“我们家少主不是说了吗?所谓故人便是已故之人,既然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追究的?”上官燕嗤鼻。
“若真能如此,世间何来这么多的深仇大恨呢?”万喻安不依不饶。
上官燕挑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管你是不是他的女儿,杂家只有一句话,大局已定,莫动妄念。”万喻安说这话的时候,一双阴戾的眸子死死盯着上官燕。
“妄念?”上官燕冷笑两声,“孤身一人还谈什么妄念?若早
前有,那是因为觉得有希望,但是现下,除了守住少主的命,我已无所求。”
万喻安似如释重负般颔首,“你比杂家认识的榆木脑袋,倒是通透了不少。”
“杀的人多了,自然不会挣扎这些无用之事。”上官燕道,“但我不欺人并不代表人可欺我,若有朝一日谁敢动我们家少主,我将倾命相付。皇帝也好,皇子也罢,我都会杀得干干净净。”
“宫闱禁地,你就不怕……”
“怕什么?”上官燕望着万喻安,“心照不宣的事情,还有必要藏着掖着吗?没错,我是来报仇的,不过……为了少主,我可以等。”
万喻安愣了一下,眼底的冷光渐渐的散去,如释重负般颔首,“如此也好!”
语罢,便也不再开口。
“皇帝,会不会动少主?”上官燕犹豫了一下。
徐徐抬起头,万喻安满是脂粉的脸上溢出一丝难解的神色,“不是有指挥使在吗?不过,若昭告天下,何有容身之所?都是该死之人,不是早习惯了听天由命吗?”
上官燕垂下眉睫,默不作声。
良久,她才道,“所以,只有楼止能救她,是吗?”
“你说呢?”万喻安意味深长的笑着。
跟在万喻安的身后,上官燕没有再说话。
东宫如今还处于愁云惨雾中,哭灵的声音响彻苍穹。顺着万喻安手指的方向,上官燕快速的找到了鄂倍淙的房间。从窗户跃入,一个驴打滚便已经落在床前。
正好床前摆着一双靴子,要取脚印不容易,但是拿到鞋子还是容易得紧。
抓起靴子,上官燕身轻如燕,几个落点便已经消失在房门外头。
“拿到了?”万喻安一怔,这丫头的功夫竟然如此高深莫测?
“少主吩咐,自然要做到。”上官燕转身便朝着掖庭局而去。
万喻安轻轻吐出一口气,神情复杂的摇了一下头。
二人离开不久,鄂倍淙便回了房间,却并未发现异样。刚刚坐在床沿,便听得一声微冷的音色从窗外传来。
“你已经暴露了,该想想如何退路。”外头有人,声音阴戾冷冽。
鄂倍淙陡然心惊,嗖的一下子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来不及了,你自己选择吧!”那人略带轻叹。
“你是说,锦衣卫查到了我的头上?不可能,五皇子还在上头,再不济还有个病怏怏的太子爷,锦衣卫如何能将手伸到东宫?”鄂倍淙略带激动,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纰漏。
那人轻吐一口气,“刀子被找到了,千寻的手里还有你的一个脚印,如今拿了你的靴子去对比,你已无路可退。”
音落,鄂倍淙重重闭上眸子,坐了下来,“我可以杀了她!”
“她身边有上官燕,就凭你也想动她?更何况,你觉得主子,会让你动她吗?”那声音陡然冷了几分。
“主子到底是舍不得她!”鄂倍淙的眸光霎时变得狠辣起来,“我不会后悔!既然没有退路,那么……就将此生,以命断情!”
外头一声低吼,“你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