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止不说话,只是拥着她,眸光沉沉若暮霭。
阳光从顶上落下,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霾。他站在那里,怀里是自己的妻儿,若怀拥天下般的慎重。只是一身的冷戾之气难除,便是不言不语,不怒自威之势也足以教人不敢直视。
画舫渐行渐远,不远处的阁楼窗口,站着一语不发的云殇。
眸,依旧温润,只是较之外头的阳光,还是稍显苍白。
完颜梁低眉,正好看见云殇蜷握的手,即便脸上噙着笑,心里带着伤,却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姿态。
他,原就是如此。
“王爷不觉得如此对我们母子不公平吗?”完颜梁站在一旁,眸色微冷。
云殇敛眸,扭头看她,“本王不会再纳侧妃,你和孩子会是唯一的。”
完颜梁稍稍一怔。
在皇室之中,虽有正妃,但侧妃无数的更是常有的事。对于男人而言,年轻漂亮的女子永远都是越多越好,能许你一时如何能许你一世?
“你若不信,本王可以给你立字据。”云殇清浅的开口。
“王爷这是做什么?”完颜梁深吸一口气,“立字据,能留得住王爷的心吗?”
云殇垂眸,“除了心,什么都可以给你!”
“可是除了心,我什么都不要。”完颜梁盯着他温润浅笑的脸,骤然发现他的笑意稍稍凝结,而后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她。
完颜梁眸光微暗,“在我们南理国,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为妻。可是在天朝,一个男人可以有无数的女人。就好比你的父皇,可以有后宫佳丽三千。王爷,我知道入乡随俗,所以我不要求你独善其身,但是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云殇眉头微蹙,不语。
“如今朝堂之上,唯有你一个皇子,皇上却迟迟不肯册立你为太子。这当中有多少深意,王爷就不曾想过吗?”完颜梁继续道,“皇上一直沉迷于丹药,年岁长久,身子便越发的吃不消,王爷不该早作准备吗?”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本王不想听见第二次。”云殇转身朝外头走去。
却听得身后完颜梁冷笑两声,“就算我不说,王爷觉得外头的人就不会这样想吗?王爷,如今整个天朝唯有你一个皇子,这江山社稷早晚都是你的。你不早早的担起,难道还想着来日的天朝会有一个异性王吗?”
云殇深吸一口气,徐徐转身,“本王可以当什么都没听见。如果你还想回十三王府的话,这种话就咽下肚子里去。”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我们的孩子考虑。如果锦衣卫无限壮大,如果朝政一直掌控在楼止手里,我们早晚都是个死。”完颜梁盯着他的眸,“我们的还有孩子,不是吗?”
闻言,云殇的眸光渐渐暗淡下去。
完颜梁走向他,拾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王爷,这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骨肉。只要你愿意,我将与父王商议,待时机成熟,助王爷一呼百应。”
云殇不说话,甚至于没有抬头去看完颜梁,只是盯着被按在她小腹处的手,自己的手!
她的意思何其明显,染指天下!
良久,他才缩回手,“才两个多月,小心一些。毕竟是十三王府的长子嫡孙,父皇与母妃寄希很大。”
“你答应了?”完颜梁欣喜。
“回去吧!”云殇低低的开口,没有拒绝她的执手。
只是云殇并未同完颜梁一道回去,而是半道上下车,完颜梁大抵觉得云殇需要考量,便也没有跟着,独自一人回了王府。
站在空旷的平地上,云殇负手而立,望着奔腾不息的魏怀河,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荒原安安静静的站在身后,良久才道,“王爷觉得王妃是真心的吗?”
“人心不可测,本王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云殇冷了眸。
这辈子,唯一没有把握好的人和事,他已经错过。此后,他绝不会再掉以轻心。
“可是王妃毕竟是南理国的公主,即便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但完颜穆如今就这么一个女儿,只怕将来……”荒原犹豫了片刻,“王妃若是诞下孩儿,那南理国万一借着扶持之名入侵,到时候王爷岂非……”
“你让本王杀了自己的孩子吗?”云殇语速平缓,但口吻却降至冰点。
荒原扑通跪地,“属下不敢!”
“这个孩子不管要或不要,现下都不能出事。这边一出事,南理国就会有异心,必定起疑。”云殇深吸一口气,“那个人放出去了吗?”
“是!”荒原颔首,“照王爷的吩咐,已经放出去,而且放出了风声。想必不多时,这消息会不胫而走,人人皆知。”
云殇点了点头,“那便最好。”
“王爷的意思是……”
荒原不解。
轻嗤一声,云殇深吸一口气,“手上多几张牌,总是好的,也是必要的。不管是谁,只要是有利用价值,就必须握在本王手里。”
“属下明白,只是……”荒原垂下眉睫,“王爷要找的人,未必在城里。”
“总会钓上几条大鱼。”云殇温润的笑着,眸光清浅若暖阳,“昔年姜太公直钩垂钓,只求愿者上钩。今日本王亦不外如是,只求愿者上钩。”
荒原点头,“有人发现一个奇怪的独臂女子进了城,据探子来报,说是身上有伤,好像是锦衣卫的修缘。”
云殇眉头微蹙,“难怪楼止即便出门也一直守在千寻身边。”
“陌上无双说过,赤魅死了,修缘与锦衣卫闹翻。想必是真的!”荒原道,“如今的修缘只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留意着点,此外本王要的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云殇忽然问。
荒原颔首,“是,皆已准备妥当,只是王爷此行……”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云殇仿佛心情好了不少,“传令下去盯着鱼饵。”
“明白!”荒原紧跟其上。
近几日,京城里出了件人命案子。百姓街头巷尾的说着此事,弄得尽人皆知。
说是在赌坊里,有一男子打死了府尹之子而后被送官查办。谁知半道上,此人挣脱逃离,如今不知去向。
于是乎大街小巷里贴满了刑部的海捕文书,一张张绘影图形张贴得到处都是。
大批的御林军出动,满京城的翻找。
这一找足足找了小半个月,还是没能找到。
刑部尚书下令,务必要在八月十五中秋之前找到杀人凶手,以免到时候影响十五中秋的大节日。然则眼瞧着便是八月十五,人却还是无影无踪。
那一张海捕文书放在千寻的梳妆柜下,已经很久,上头的绘影图形她是最熟悉不过的。那个该死的千奎,一个自从天衣教教主被擒之后,便消失至今的男子。
深吸一口气,千寻望着手中的海捕文书,愣了良久,肚子越发大了,她不想再招惹任何的事情。如今,她只是一门心思平平安安的生孩子,旁的,她也是有心无力。
千奎之事,楼止约莫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愿管,那她自然也不会插手。
对于锦衣卫而言,杀人不过是件小事,但已经上报刑部的案子,如果锦衣卫强制驳回的话,难免要落人口舌,到时候难堵悠悠之口。
楼止不是忌惮流言蜚语之人,然则……如今连千奎都不知去向,如何去驳回案子?故而,楼止至始至终没有在她跟前提过千奎之事。
他,素来是个做而不语之人。
“少主?”上官燕走进来,看着千寻稍稍痴愣的表情,眉头微蹙,“少主怎么了?”
“没什么。”千寻抚着自己的肚子,“还有一个多月我的孩子就会出世,但愿一切顺遂,不会节外生枝。”
上官燕轻叹一声,“少主放心,燕儿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少主的。在锦衣卫内,有姑爷在,便是陌上无双也不敢擅入。”
千寻颔首,“你的伤如何?”
“早就痊愈了。”上官燕道,继而晃了晃自己酒袋里的好酒,“否则会被憋死的。”
见状,千寻无奈的摇着头,“剑痴,酒痴。将来可莫要带坏我的孩子,否则有你好看!”
上官燕道,“无妨,到时候燕儿教小小主武功,来日必定是个武林高手。”
外头,应无求站了半天没吭声。
“你站那作甚?”上官燕蹙眉。
应无求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这段时间,上官燕因为有伤在身,倒也没有再找应无求切磋武艺。而应无求见着上官燕,也总是有些闪躲。
千寻嫣然,“燕儿,你跟应大人好好说话,我有些乏了,要睡一会。”
上官燕似懂非懂的点头,压根没明白千寻的话外之音。
什么叫好好说话?
站在回廊里,四下无人,应无求憋着一口气,盯着上官燕看了良久。
上官燕这厢正纳闷,这应冷面最近是怎么了?何以觉得有些别扭,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应大人气色不好,最近是不是血气凝滞,所以导致体内真气混乱而无法排泄?”上官燕道,“若是如此倒也不必费心,切磋切磋,用些气劲出去便是!”
只听得咣当一声,上官燕的血蔷薇瞬时出鞘。
应无求嘴角直抽抽,拉长了苦瓜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