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剑眉微蹙,“被褥都没有动,还是原先的。这花式,是姨娘最喜欢的。”就好比棺椁上的凤穿牡丹,那是始月最喜欢的纹路。
只是……
指尖轻轻抚过床褥,却停驻在展翅飞凤的翅膀上。
有几根上好的丝线,被生生挑开。虽然极其微小,但很明显是外力强制挑断的。要知道,始月的东西惯来是最好的,若是丝线断了,宫人不可能不查。
除非是新断的。
千寻俯身,以平直的视线定睛去看。在丝线的断裂处,似乎有些东西。她急忙小心的以指尖去夹,竟然夹出一点点透明的东西。
“这是什么?”阿朗克的眉越皱越深。
“指甲。”千寻扭头看他,“是断裂的指甲。”
“为何会有指甲?”阿朗克不解。
千寻起身,眼底的光寸寸冰冷,“因为丝线太牢固,要扯断丝线,指甲就容易被划断。丝线断,指甲也难免受损。但是……对方不曾发现,以为姨娘不曾挣扎,就尽量保持室内的完整,看上去没有丝毫损坏,营造毫无搏斗迹象的现场。”
“从我进来,我就发现,月琉宫的所有奴才,都被换过了。”千寻补充了一句。
她在这里数日,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始月在说话,千寻静静的聆听,充当听客。
音犹在耳,昔人已殁。
谁道不凄凉?
“我去找完颜穆。”阿朗克掉头就走。
“证据呢?就凭一片指甲?”千寻冷笑两声,“何况棺椁是空的,姨娘是生是死你又知道多少?”
阿朗克顿住,“你说什么?”
“脚印很清楚,一个人抬着空棺椁,与抬着装尸体的棺椁,分量是绝对不一样的。棺椁里没有人,不过是完颜穆的障眼法。”千寻深吸一口气,“完颜穆已经不再相信你。”
“是吗?”阿朗克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平静。
“是。”千寻颔首,“姨娘肯定是出事了,所以现在……”她望着四四方方的宫墙,“只怕你出不去了。”
阿朗克冷笑两声,“我原就出不去,一直困在这里。那么多年,也够了。”
“若是姨娘还活着,你觉得完颜穆要做什么?若他杀了姨娘,为何又要藏起她的尸骨?”千寻垂眸,百思不得其解。
人死了,价值也就没了,何以还要守着尸体不放?
阿朗克红了眸,却是恨意阑珊,切齿之怒,“就算死,完颜穆也不打算放过她。从来,都没打算放过。”
音落,他掉头就走。
“二师伯!”千寻陡然出声。
阿朗克顿住脚步,“既然我已经被怀疑,只怕帮不了你们了。如果我被擒,暗杀文武百官之事,我会一力承当。”
“完颜穆会杀了你!也许外头有无数弓箭手,正对着你。”千寻深吸一口气,“二师伯,我送你离开吧!”
“我不会走的。”阿朗克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男儿一诺千金,我答应过一个人,永远不会离开南理国。”
“难道承诺比命还重要吗?”千寻上前一步。
阿朗克扭头看她,却是斩钉截铁,“你可以不爱楼止吗?”
千寻一怔,没有作声。
“这就是承诺。唯一不同的是,你们是彼此相爱,而对于我来说……却是折磨。”他快步出门。
心下陡然漏跳半拍,千寻急忙去追。
谁知刚出门,便在院子里看到了戚姬,拦住了阿朗克的去路。
千寻蹙眉,她怎么来了?
哪知戚姬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阿朗克的脸上,阿朗克没有还手,只是绕过她,继续往外走。
“阿朗克,你这个疯子!”戚姬怒斥。
“世上还有比你更疯狂的吗?”阿朗克继续走。
“站住!”戚姬拦在宫门口。
空荡荡的月琉宫,所有人早已被戚姬支开。愤怒的眸子,燃着火,恨不能将这里的一切烧为灰烬,尤其在触及眼前的阿朗克时,眼底的恨意更是浓烈得无法言语。
“让开!”阿朗克低喝。
戚姬冷笑,“你想去找国主?”
“与你何干?”阿朗克面无表情。
那一刻,千寻看见戚姬脸上大悲大喜的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却是极为悲怆,她沙哑了嗓音,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阿朗克的脸上。
“你想死没人拦着你,但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她几近歇斯底里,却忽然落下泪来,“阿朗克,始月死了,真的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可是你还活着,为什么要为已死之人去送死?”
阿朗克的脸上浮起鲜红的指印,却用一种极为冷漠的眼神,盯着眼前泪如雨下的戚姬,丝毫不为所动,“打从翎儿没了,我的心就死了。”
“那么我呢?”戚姬失声痛哭,“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又何尝不是恨着你?我入宫那么多年,国主从未碰过我,我知道他嫌我脏。他留下我,不过是想留下你。我留下来,是因为我恨你。阿朗克,你到底懂不懂他的心思?懂不懂我的心思?”
“懂如何?不懂又怎样?到底不是我的心思。”阿朗克半垂着眸,不愿看她一眼。
“为什么?”戚姬哭着抓着他的胳膊。
千寻稍稍一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样说。
阿朗克面无表情的掸落戚姬的手,退后了一步,“让开。”
“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戚姬切齿,狠狠擦去脸上的泪,“阿朗克,我不妨告诉你,始月真的死了。国主连夜赐死,无人敢拦。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戚姬娘娘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断定,人就一定死了?”千寻不信,难道完颜穆会连死人都不放过?
入土为安!
完颜穆不是喜欢始月吗?何以她死了,他连尸体都……
戚姬冷笑两声,泪痕未干,“我亲耳所闻,还能有错吗?国主亲自下的令,试问谁敢拦阻?”
“那尸体呢?”千寻鼻子一酸。
“剁碎了,喂狗。”戚姬忽然笑了,笑得泪流满面,继而大声道,“剁碎了,喂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