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寂静得诡异。李馗心中隐隐感觉不对。
“传令下去,让各营兄弟提高警惕。”
李馗说罢,抽出腰刀四下张望起来。
因为林深草密,骑马不便,五千官兵都已下马步行。众人提心吊胆地走了许久,似乎没什么异常。
“啊…”
忽然有人发出一声痛呼,随即号叫声越来越多。
“西贼!西贼在林里!”
“救命!”
无数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官兵们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所有人都晕头转向,分不清有多少贼人,埋伏在什么地方。
李馗大骇,急忙传令道:“各营不要慌张,举盾列阵,朝一个方向,随我冲出去……”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从他头顶飞过,几乎射中他的脑袋。
手下亲兵恐他出事,立刻举盾将他保护起来。
李馗手下的兵马不愧是官兵精锐。短暂的慌乱后,众人立刻按他的命令,以什为单位,五人持盾,五人举矛,渐渐地稳下阵脚。
西贼那边接连放了几阵箭雨后,发现官兵正在列阵突围,于是改变战术。
他们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张张巨网拉出来,向列阵的官兵撒去。
官兵们仿佛鱼虾一般被那巨网缠住,许多人刚站起来又被绊倒。
“啊…”
“娘哇!”
巨网下一阵阵惨叫。
原来贼人在网中藏了许多铁钩、铁刺,铁蒺藜。被网中的官兵,不是手臂被钩破,就是脚板被刺穿。
“儿郎们,随爷爷冲杀!”
韩威一声大吼,手执长刀率先冲了出去。
“杀!杀!杀光他们!”
西贼们挥舞着各式武器,红着眼,呐喊着,仿佛一群凶神,不要命地冲向官兵。
被巨网困住的官兵们仿佛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贼人们或用刀砍,或用矛捅,网下传来一阵阵绝望的哀嚎,鲜血几乎汇成了一条小溪。
“旅将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百余名亲兵拼死杀开一条血路,保护着李馗冲出竹林。
西贼们只顾围杀网下的小虾,不曾想放跑了一条大鱼。
李馗一行人把马都丢在了竹林中,几乎是跑着回去的。
因为心中恐惧,众人不敢有半刻停歇,一直跑到天黑方才跑回官兵的军营,许多人都跑到脱力,甚至吐出血来。
韩威知道有百余名官兵逃走了,但他并没有派人追赶。
他知道,那些溃兵逃回去,为了推脱责任,一定会把自己这群人描述成以一当十的怪物。让他们自乱军心,没什么不好。
…
军营下。
“将军大人,李馗无能,辜负了您,辜负了大伙,辜负了朝廷啊。请将军准我一死谢罪!李馗实在没有颜面苟活。”
吃了败仗的李馗满脸是血,一身狼狈地跪在冯石的帐下,一面嚎啕痛哭,一面自请受死。
其实他并没有受多少伤,身上的血迹都是别人的。
冯石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狠狠地瞪着李馗,那眼神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李馗脸色一白,生怕将军大人一怒之下真的斩了自己。
好在,冯石没打算杀他。
“李旅将,这次是西贼狡诈,你也是一时大意,本将不怪你。下去安心养伤吧。”
冯石强忍着满腔的怒火,非但没有责怪李馗,反而好言将他安慰了一番。
“多,多谢将军大人!李馗今后一定将功补过,为大人杀尽西贼!”
李馗是发自真心的感激涕零。
他这次差不多把老本都赔光了,出发前带了五千人马,回来时只有不到两百多人。实在是打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大败仗。
言罢,他不敢多待,两个亲兵将他一瘸一拐地扶出帐外。
军帐内,冯石举起面前一只茶杯,正欲狠狠摔下,临到手边,又轻轻地摆回桌上。
冯石有自己的苦衷,他不能动火,也不能怪李馗。
各郡兵马原本都不归他统属,只是因为朝廷的一纸军令,这才暂时归他指挥。若他今日把李馗斩了,难免会叫其他郡的将士心寒。
不管怎么说,让李馗做前军是自己的决定,吃了败仗也不能全怪他,自己也有责任。
如果因为李馗打了败仗就要斩他,那下次谁还敢主动请缨?
冯石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恨起州牧来。州里有两个将军,为什么要选我冯石呢?要是打胜了还好,要是败了……
冯石不敢再想下去。
…
虽然出师不利,但是官兵们还是要行军。
有了之前的教训,冯石这次只派少量探马开路,不再派遣前军。
十万官兵直接沿官道开赴荆阳城,路上也没有再遇到贼人。
荆阳城城郊,十万大军在耗费了一天时间后,终于扎下了军营。
期间贼人也曾小规模地出城进行骚扰,不过都被官军击退。
…
荆阳,东宁之险城也。长一千余丈,宽八百余丈,高近五丈。背倚高山,面临激流,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官兵扎营后,试探性地向西贼进攻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冯石忧心忡忡,一筹莫展。
这仗究竟该怎么打才能打赢?照目前这种打法,决计是打不下去的。
思来想去,冯石觉得只能用一种最笨的办法—围而不攻。
这不但是最笨的方法,也是最浪费资源的方法。十万大军围城,每日的兵粮马草,不知要耗费多少。
好在,官兵们背后站着的是楚州,是整个大夏朝廷。官兵耗得起,贼人却耗不起。
冯石相信,只需围上三个月,西贼要么强行破围,要么就在城中等死。不管怎样,官兵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就做。冯石立刻将各旅军官召到帐下商议。
军官们近日强攻荆阳,各部都受到损失,现在将军提出这么一个风险极低的方案,众人自然无不赞成。
不过,围城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官兵们不仅要在荆阳城外挖掘大量的壕沟,修筑高墙,以防止贼人突围,还要运输辎重,保障后勤。这些都是大工程。
为了麻痹贼人,官军出动了少量人马每日佯攻,主力则全部在挖壕筑墙。
城中的西贼们起初不知道官军意图,后来渐渐发现自己被四面合围了,顿感大事不妙。
…
荆阳城,一座府宅内。
一连数日,升天教的高层都在商议军情。
“教主,只要您下令,我立马带着天兵杀将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每次商议军情,韩威总是急不可耐的发言,每次说的意思也都差不多,无非是想光明正大地与官兵大战一场。
秦川斥道:“韩二赖,你小子真是没大小,教主尚未开口,哪有你说话的份。”
西贼们商议军情一般都有座次,孙富首席,秦川次席,再次是苏赋,然后是韩威一干人等。
孙富抬起一杯茶,抿了抿嘴,淡淡道:“韩兄弟是个急性子,本教不见怪。大家还是商议军情。”
秦川道:“小弟认为,荆阳城地高城险,官兵攻城,必定死伤惨重,但如今荆阳四面被围,我军强行突围的话,只怕会落得一样的下场。不如先静观其变。”
“呵,秦大眼,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官兵围城,我等不早日突围,再等下去岂不成了那什么,什么中之鳖了么?”
韩威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本想卖弄一下文学,结果硬是记不起是什么之鳖了。
见众人说得差不多了,沉默了半晌的苏赋才缓缓开口道:
“老朽这里有一策,不过却不是老朽想出来的,是少主的计谋。”
众人哄笑起来,少主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有什么计谋?
不过,当苏赋把孙循的想法说了一遍后,众人却都不再说话。
连孙富都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自己对儿子一点都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