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自有说不完的话。只是此时身在战场,张牧云和月婵甚至都没有时间到旁边寻找一处小溪草地,互诉离情。他们骑马并辔,在公主亲军的簇拥下,一边朝东南方杭州方向撤离,一边在马上互诉离别后的情形。冰飖和辛绿漪也各骑了一匹健马,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前面喁喁低语的少年少女,再举目四望满目疮痍的战场,俱各心思重重,默然无语。
在马上归途中,先是月婵跟张牧云诉说了当他不在中原时,发生的历件大事。饶是张牧云来路上已经详细打听了天下大势,这时候听一个重要的当事人亲口道来,那种感觉跟与路人相问,完全不一样。惊心动魄地听完当下局势,张牧云也向月婵诉说了这半年多来,流落东海烟波、混迹东瀛乡野的经历。
对于那段东瀛异乡岁月,张牧云毫无保留,什么深夜忍者刺客、大旅渊邪恶蛇神,一桩桩惊险经历娓娓道来。不仅这些,他在明日香村中教授那几个扶桑小男女的事情,也一一道来。公主何等聪明,就算张牧云遮遮掩掩,也能推算全部真相;何况张牧云还老老实实地如实相告呢?月婵立即便明白,那个叫“明日香樱雪”的落魄贵胄,早已是对自己的爱侣情根深种呢。
得知这一点,威震朝野的定国公主,非但没有丝毫醋意和指责,反问少年道:“牧云,那扶桑小美人对你动情已久。你要怎么对待人家呢?”
“对待?”张牧云毫不犹豫地说,“她对我的心意,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只是我已拒绝了。她送我的小礼物,我没有丝毫回应,甚至没跟她再见面打招呼,就和绿漪放舟西来,回归故土。”
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想起什么,顿了一顿,才道:“呃。想来想去。只有临走时,为偿当日烧树旧债,种了一堆樱花树在海滩上,顺便组成一个‘恋’字。表明我对在东瀛的时光。颇为怀想眷恋。其他就没什么了……她、她不会有什么误解吧?”这时候的恋字,在华语中,基本也只有张牧云说的这种留恋、难舍之意。并不涉多少情爱。不过张牧云这时候想起来,却忽然不那么自信了。
纵然困境之中,公主看着张牧云挠头苦恼的样子,忍不住要笑出来。她轻轻道:“这要看‘恋’字在扶桑语中,有多少种含义了。你不知道吗?”
“唉,知道就不会选这个字了。”张牧云郁闷说道,“毕竟在东瀛逗留日短,那扶桑语嘛,也就学了个半吊子。”
“那就不要多想了。”公主恢复了杀伐果断的本色,“等她翌日找上门来,再说吧。”
“找上门?”张牧云摇了摇头,“你不知东瀛诸岛离这边隔了多浩大的海波。就算她渡海而来,这茫茫神州大地,她又怎么容易寻得到我。”
“呀,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公主嘴上嗔怪,心里却有些甜丝丝的。
“不是无情。”张牧云又摇了摇头,“我从来是平生无二色的。”
“无二色?”月婵回头望了望那两个并辔而行的绝色,注目看着牧云。
“月婵你不要想多了……哦,对了,”张牧云看到脸色忧愁的冰飖,忽似想到什么,“冰飖是一直跟着你吗?刚才我看到她施的那些法术,很不一般呢。”
“冰飖只是在你之前不久才来。正是她跟我急切提醒,让我皇朝大军紧急撤退。你这个义妹,果然很不简单。”
冰飖之前突然现身之时,跟月婵说了不少有关祖灵族被桀骜天魔的诅咒誓言约束之事。纵然刚才兵荒马乱,月婵对冰飖的这些话还是印象深刻。现在张牧云提起这个话头,她就将冰飖那些话原封不动的转述一遍。
听到这些内情,张牧云十分惊讶。尽管经历了这么多神怪之事,这时候听到事涉远古和蚩尤,由不得他不悚然动容。
“这些倒还罢了。”公主看着少年惊讶的面容,提醒他道,“冰飖有这样神幻经历,那为什么当初会突然出现在你家村子里,还一定要认你为义兄?”
“对啊!很奇怪。”这时候已不像当初了;如果说当初张家村中和冰飖的相处,张牧云还只是隐隐感觉她可能来历不凡。那时候觉得冰飖的身上具备一般人没有的气质,猜测可能有大本事。但现在竟知道,刚才乱战中冰飖竟突然现身,宣示祖灵巨人来袭的警兆,还施展出那样卓绝不凡的风系法术,则这种情况下,无论张牧云还是月婵,都已毫无疑义地认为冰飖的来历,绝对超乎想象。
当初冰飖那个什么“义妹”之说,显然只是借口;但她当时接近张牧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是让张牧云和月婵想不通。毕竟,连月婵都认为,张牧云这个罗州张家村的少年,没啥钱财可骗,并且在冰飖弄来那本“天人五召”的奇书之前,好像也没显现出什么特别之处。
张牧云和月婵,现在已颇有些心意相通。想到这些疑点,两人相视一望,便由张牧云扭头,朝后面那女子叫道:“冰飖妹妹,且到前面来,有些事情想问你。”
面有凄色的女子,仿佛早就在等待少年的召唤。她朝旁边辛绿漪点了点头,便策马向前,与张牧云和月婵并辔而行。
“冰飖,你也见到,现下形势紧急,有些事情想问你,还望你如实相告。”张牧云正色说道。
“请哥哥相问,冰飖定然知无不言。”此刻的冰飖,在张牧云面前,颇有几分柔弱之感。
“好。”张牧云看着她的眼睛,“当初为何要矫言寻找义兄。来张家村与我相住?”
“好教哥哥得知,”到得此时,冰飖丝毫没有推让隐瞒,直言相告,“当初祖灵族长爷爷说,欲破桀骜天魔种下的违誓诅咒,还需着落在你身上。”
“啊?竟有此事?”饶是张牧云设想了好多种可能,也没想到冰飖竟说出这番话来。
“是的。”冰飖回忆起当初朝夕相处的祖灵族长爷爷的话,哽咽答道,“族长爷爷说。在极西之地的大雪山中。有通往天国玄界的阶梯大门,叫‘天阙玄关’。只有在茫茫冰峰雪谷中,找到天阙玄关,攀上万仞的天梯。念动祖灵族世代秘传的咒语。天界大门便向世人开放。那时后进入天界。找到一个能破碎誓言的天帝祭器,好像叫‘破誓之印’,将它带回击碎君山岛。桀骜天魔蚩尤种下的违誓诅咒就能消除破灭了。”
“是嘛。”张牧云听得这番话,不由得心动神摇。不过稍微定了定神,他奇怪地问道:“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好像没这么大本事能登天界,寻祭器。”
“不!你有本事的!”冰飖摇了摇头,坚定说道,“族长爷爷说,当那天看见你在君山岛显露的奇特本事后,就发现,你是他们数千年来寻找的合适人选,而且是截至当前的唯一人选!就连我这样天上具备灵法之人,贸然去雪山登天界,也是九死无生的死路呢!所以……”本来一脸沉重的冰飖,神色变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当时我就听了族长爷爷的话,来张家村接近你了。”
“哦,我明白了。”张牧云有些恍然;不过转念一想,忙道:“那你后来怎么中途走了呢?”
“呜……我也不想的。”听少年提到此事,仿佛勾起冰飖痛楚的回忆;少女泫然欲泣:“那是祖灵族长爷爷相召,说是已经感应到当年继承蚩尤衣钵的魔族,已经侵入人间。不仅如此,那些魔族竟然在主动寻找祖灵族的气息,催动秘术,试图用违誓诅咒控制他们。当时情况紧急,族长爷爷希望用我的风灵法术,吹淡祖灵族承继远古的特殊气息。我、我……”
说到此处,冰飖几乎哭出声来:“我回到君山岛地底的冰窟中,日日夜夜陪在他们身边,无时无刻不再用天生的风系灵术帮他们吹散气息。可是到最后,虽然没见到魔族,族长爷爷他们的神智,还是一天天陷入狂乱。看着他们逐渐赤红如野兽的眼睛,还有日渐乖张的行径,我光着急,但没用。我……”冰飖说到此处,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别哭,别哭。”知道内情之后,张牧云和月婵对她当初的隐瞒,已没有了丝毫怪责。见冰飖哭泣,他俩异口同声地安慰起她来。
这时候,一心撤离的南朝大军,已经离开战场很远,进入了荆州南方皇朝绝对控制的势力范围内。月婵判明了当前的情况,就让大军继续前行,自己则带了亲兵卫队,暂离开大军行进的方向,在旁边一处相对隐秘的山坳中,暂时安营扎寨。月婵是想在此处稍作停留,因为冰飖所说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
对于她的想法,张牧云十分明白。等公主亲兵扎下简单的帐篷,张牧云便和公主、冰飖、辛绿漪同居一帐,商量接下来的对策。这时候冰飖的悲泣已渐渐止住,张牧云便蔼声问道:“冰飖妹妹,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登天界、寻祭器?”
“嗯……哥哥,”还有些泪眼朦胧的少女,感激地看着少年,“这些天来,飖儿守在祖灵爷爷们的身边。族长和长老爷爷们,跟我详细诉说了内情。他们说,你腰间那根乃是天地至宝,为东方太昊天帝牧御天下万灵之物,叫‘牧神之触’,又叫‘东帝鞭’。只有这根东帝鞭中蕴含的力量,才能叩开天界之门。”
“啊?”纵然当初杭州袭梦轩后花园中,张牧云已听过王母使者讲述过东帝鞭的来历,这时候听远古祖灵族们再次确认,还是觉得自己如堕梦里。“没想到,宝林禅寺中得来的古朴竹册,竟是这样惊天动地的宝贝!”
正感慨间,又听冰飖继续说道:“这牧神之触,除了能统御千禽万兽,还能炼化灵魂之力。得此神鞭,即为应命之人。只要习得无上五灵之术,有朝一日必能学会这根东帝鞭独有的‘噬灵术’。所以当初我才去幕阜山明月峰白鹤观的后山圣地中,夺来那本《天人五召》,供你习练。”
“原本还有这等曲折!”张牧云闻言动容,离席合掌,向冰飖深施一礼。
“哥哥休要客气。”冰飖慌忙起身回礼,侧身一个万福,咬着嘴唇道,“我当初也只是想利用哥哥……”
“妹妹倒说实话。不过,”张牧云看着少女,“这等被利用的机会,对我实在太宝贵,太难得。”
“哥哥……”这些日来饱受凄苦的少女,听了张牧云这般暖人肺腑的话,感觉忽然如沐春风,无论身心都舒服了很多。定了定神,她继续说道:
“五灵术有了,我想接下来只要继续认真找寻,总能帮哥哥找到噬灵术的修炼方法的……”
“哈!”张牧云忍不住哈哈一笑。
冰飖不解:“哥哥为何发笑?是冰飖说得幼稚可笑吗?”
“不是的,不是的。”张牧云摆了摆手,“我是想说,我已经学会噬灵术啦!”
“啊?哥哥怎么会的?”冰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仙师当然会了!”虽然不知详情,辛绿漪还保留着对张牧云的无条件崇拜。
“呵,我是那晚在杭州一家客栈中,承仙禽‘王母使者’相召,学会这个噬灵术的。王母使者鸟其实是王母座前侍女婉凌华,后来我东海落水途中,也蒙她襄助。说起来,当初婉凌华便有人间恐陷炼狱大劫的偈语呢。”
听得张牧云这么说,月婵几人俱都惊异不已。
“冰飖,你且继续说如何能登天界。”张牧云看着少女,坚定地说道,“纵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我也要入雪山,登天界,替祖灵解除诅咒,将万恶魔族逐出人间!”
“谢谢……”听了少年字字铿锵的话语,冰飖感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欲登天界,只需要……”
让帐中其余几人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冰飖说出来的这番话,竟是如此惊心动魄,涉及到一桩流传已久、却从无证实的秘闻!(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