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厅里出来之后,发现我来的时候坐的马车和原本应该等在那里的春兰都不见了,也不知是萧萍汹刚刚出来的时候带走了,还是她自己走掉了。
萧堡主送我们出来,一再表示他可以派人送我回花迟谷,花平婉拒了,然后便抱着我走出去。跟他一起来的花迟谷弟子已牵了马在门外候着。他这次只带了四个人,也是两男两女,我却都没见过。花平令其中一人先去回去通知罗思存我回来的消息,然后抱着我上了马,很小心地将我揽在身前,一手搂着我,一手带着缰绳,缓缓离开萧家堡。
我这时才发现,花平的左手小指竟然缺了一节。
我一惊,连忙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
果然是缺了一节,像是被砍断的,刀口虽然早已愈合,但看来还是有些奇怪。
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记得明明在我被曾纯洁带走之前还是好好的。
我抓着花平的手,抬头看向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静了一会,才淡淡道:“只是给我自己的惩罚和警醒。”
我怔在那里,这次的事情,他也在自责吧?
花平没有再说话,也不看我,只是平视着前方,一双眼里波澜不惊,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看着他那只手,想起之前曾纯洁说过的那些关于花平的话,心情一时变得复杂起来,却又像一团乱麻般理不清楚,半晌也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于是也沉默下来,只是伸手抱了花平,将脸埋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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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走得很稳,我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花平叫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我眨了眨眼,四下看了看,一边道:“咦?我怎么睡着了?这是哪里?”
花平温和地微笑道:“谷主只是累了。这是家客栈。晚饭已经做好了,吃了饭再睡吧。”
“嗯。”我应了声,掀了被子便坐起来,一面将腿从床上伸了下去,坐在床沿上时,才突然怔住。
这几个动作虽然简单,但之前的我没人帮忙是绝对做不到的。虽然我是反射性地坐起来了,但刚刚我掀被子起来时,花平并没有伸手来扶的意思。
而我并没有跟花平说过我的腿已经好了。
我皱了一下眉,抬眼来看了看花平,他果然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只是淡淡道:“谷主的腿恢复到什么程度了?能走吗?”
我摇摇头,道:“暂时只能稍微站起来一下。”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腿好了?”
花平道:“谷主睡着的时候,我把过谷主的脉。既然双腿经脉已畅通无阻,自然是在恢复了。谷主最近想来是遇到了高人。”
我点点头,把被曾纯洁抓走和后来的事情都说给他听。
即便是一向镇静的花平听到江晋寒的名字时竟然也忍不住动容插话道:“江神医?曾纯洁竟能请得动他?”
江晋寒的年纪看起来应该比花平小,花平本人又是出道极早的老江湖,居然也会有这样的反应?我有些不解,问:“这人很有名么?”
花平点点头,道:“江湖上曾有句话,叫‘阎王让你三更死,江家能留到天明’。江家世代行医,就算不能正真起死回生白骨复肉,妙手回春华陀再世却绝对当之无愧。我这点末微医术,真是不当江家万一。只可惜江晋寒虽然身为江家这一代的当主,却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中人费尽心机也难得见他一面。”
我想起那个一直冷若冰山的黑衣男子,不由得皱了一下眉。他竟是这样有来历的人物么?那曾纯洁说上一代的关系又是什么?难道这其中还有上一代的恩怨?
花平又道:“谷主能得江神医医治,真是万千之幸。”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是店家送晚餐过来。
待他将饭菜摆好退出去之后,花平才看了看我的腿,又看了看相隔大概五六步远的桌子,问道:“能走过去么?”
我笑,向他伸出手,道:“我之前没有走过,如果你肯扶我一把,可以试着走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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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步,我走得艰苦异常,手心额角都渗了汗。
待我在桌前坐下,花平掏出一块手帕来,轻轻擦了擦我额角的汗,道:“谷主辛苦了。之前也一直在努力练习吧?这么短的时间能恢复到这样,真是不容易。”
听到他的表扬,我心里不由得有些雀跃,连忙点点头,道:“江晋寒说我在练的心法也很有帮助,所以我一天都没有落下哦。”
花平笑起来,也在旁边坐下来,往我碗里挟了一筷子菜,笑道:“嗯,谷主真用功。”
被他这么一笑,我突然觉得自己刚刚表现得就像一个现宝的小孩,不由就红了脸,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吃饭。一直到我吃得差不多,才发现花平并没怎么动筷,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
很少看到花平这个样子。
于是我忍不住问了声:“你在想什么?”
他竟然怔了一下才回答,道:“唔,我是在想,曾纯洁对谷主说之前半路伏击那件事情不是他们做的,是什么用意。”
我皱了一下眉,“也许只是想继续在武林中制造混乱吧?如果我们相信不是他们做的,自然就会怀疑其它人。不管和是哪门哪派冲突,对抗魔教的联盟都会动摇吧?”
花平又笑了笑,点头道:“这一点是肯定的,包括拿这次联姻的问题来挑事,都是这个目的。”
我抬眼看向他:“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会来萧家堡?”
花平苦笑了一声:“他们连岳盟主都惊动了,我们花迟谷,总不能不露面吧?何况如果我在场,应该总有办法让事情不走到无法收场那一步,我若不来,谁知今天会发生什么情况?”他顿了一下,又道,“也还好是来了吧,这才能早几天迎回谷主。”
我又皱皱眉,道:“温浪漫来萧家堡要人,找岳盟主一起来主持公道还能理解,为什么常坛主也在?这跟他没什么关系吧?”
花平道:“只怕也有一点。”
我连忙追问:“什么?”
花平道:“谷主还记不记得?从正义堂回花迟谷的路上,我们被人跟踪?”
我点了点头,花平又道:“当时我过去看了看,因为后来赶着去追谷主,没来得细查。上次在分坨,又有些形迹可疑的人,我让小狗去查。结果他倒是比我预料得还要能干,连上次的事也一并查了个清楚。”
花平在这时候提起这两件事来,我不由得试探地问了声:“难道都是观燧坛的人?”
花平微微点头,道:“正是。我现在怀疑,在正义堂时那次失火,也跟他们有关。”
“咦?”我有些吃惊,“为什么?”
花平看着我,道:“也许他也认出谷主了,也许有别的原因。目前我们并不清楚。”
“那我们要怎么办?”我又问。
花平淡淡笑了笑,道:“那次失火的事我们并没有证据,后两次虽然能证明是观燧坛的人,但他们却没有明显做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情,他们要抵赖过去也完全可以。再加上现在这个连盟协议,我们暂时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着看他下一步做什么,见招拆招。”
我不由得咬了咬牙。
花平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道:“谷主的身体现在还需要继续调养,最近这一连串的事,谷中弟子也一直在奔波劳累,就当趁机休养生息吧。”
不然又还能怎样?我现在连走个五六步都满头是汗,难道还能自己冲去找那个常坛主拼命?叹了一口气,我颓然点下头。
花平又笑了笑,道:“不过,今天谷主没有说出自己的腿已开始好转这件事,我觉得很好。”
我抬眼望向他,其实我本来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但是后来看常坛主那种态度,越发不敢说而已。
花平道:“任何能让对手意外的事情,都会是极好的机会。”
我将他这句话在心里复述了一遍,然后点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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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好饭之后,我又练了一会功。
花平像之前一样,在旁边以自身真力帮我,一直到我临睡,也没有走开。
我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抬眼疑惑地看向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睡觉了。”
花平只是点点头,在床前坐下来,轻轻道:“我在这里守着。”
我有心劝他回去睡,但是目光落在他缺了一节的小指上,不知为什么,话便说不出口,只低低道了声“晚安”,便缩回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