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五 似曾相识燕归来
昭文帝听见飞云呻吟,忙慢了下来,急急问道:“云儿,你是中了他什么毒?”
飞云答道:“七rì缘。”
昭文帝略想了一下,松口气道:“云儿莫急,此毒虽烈,宫中却有解药,我们这就回宫。”又道:“云儿,我今儿差点被你吓死。平叛事小,你为何要冒此奇险?”
飞云听昭文帝言中微有责怪之意,想起适才行险,饶他胆大,也不由有些后怕。却安慰昭文帝道:“那贼子太小看了我,使些下三滥的伎俩,反被我将计就计。皇上,你道除了你亲来,还有谁能将我从紫云山上捉了去?”
昭文帝见他提起往事,心头一阵难过,又想起他刚才那句:“皇上,你好狠的心……”虽明知他是诱敌,仍是痛极,道:“云儿,我……我在城上见你被擒,便要跳下来,听你出声示jǐng,方故意那样说,你可千万莫要生气。”
飞云暗道:我背后骂你jiān贼,也骂了十七八次,算是扯平,你却不知,微微一笑,道:“你既知我用意,又何必多做解释。”昭文帝方转忧为喜。
却听飞云问:“皇上,刚才他若真把我杀了,又当如何?”
昭文帝恨道:“他敢动你一根寒毛,我必将他锉骨扬灰,满门抄斩!云儿,我必当拼我xìng命救你!”说到这里,终于叹一口气:“云儿,你今临险境,倘若真有不测,我也无法可想,只有挖出我这颗心来,与你陪葬。”说着停下马来,拉过飞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道:“这本是你的,你生生死死,总要带了它去。”
飞云闻他言中深情,愣了半响方答道:“皇上,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不敢轻蹈险境。”
昭文帝欣慰一笑,更不说话,只把飞云的手紧紧地握了一握。
昭文帝见自己策马过处,臣民皆跪下磕头,山呼万岁,庆贺剿平乱党。此情此境,也曾熟悉,那是两年前灭了成国,班师回朝,一样万众欢腾。当时伟业虽成,寂寞难解。今朝不过怀中多了一人,却是此生中最重。
昭文帝更不停留,不时到了皇宫前。却面有难sè,低头对飞云道:“云儿,我先送你回宫解毒治伤。我本安排了你的住处,但忽遇此变故,尚未准备妥当。你且在宫里委屈几rì,待安排停当再搬出去。你觉得如何?”
飞云见他这样说,已知他必是顾虑上次把自己掳来宁都,正是囚禁在皇宫之中,受尽酷刑。尔后更是在他的寝宫内被其强暴、被逼念檄文降表,被赐予合欢散流放淮州,怕自己今rì噩梦重温,更增伤痛。飞云想到要自己回到那寝宫中,不禁浑身微微一颤,咬了咬嘴唇,也不答话,将头转了过去。
只听昭文帝一声叹息,将马一夹,已驰入宫内,却不是走旧rì所熟悉的寝宫道路,三弯两拐,停在一处院落前。
昭文帝将飞云抱下,飞云还未看清庭院位置,便已进了屋内。屋子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墙上书画,窗前花草,屋内摆设虽不奢华,但甚是雅致。
昭文帝将飞云放在床上,道:“云儿,你等一下,我先去拿解药。”一时将七rì缘的解药拿来,喂飞云服下,又助他运功,直到飞云气息无碍,方道:“云儿,你这些rì子必定未曾好好休息,你先睡一会吧。”
飞云这几rì竭神尽力,只身与敌周旋,今rì城下一战,更是惊心动魄,此时大敌已除,重回昭文帝身边,再无所虑,方觉心力憔悴,支持不住。这宫室甚是幽静,除了窗外鸟语,但无人声。躺在昭文帝怀中,一股暖流缓缓传来,飞云困倦已极,不久即闭眼沉沉睡去。
昭文帝见他睡着,仍如往rì般守在床边陪他。见他睡梦中仍双眉微蹙,似在忍受痛苦,便伸手去轻轻抚平那眉心,默念道:云儿,从前的种种苦难都已结束了。你既肯答应重回我身边,此后终我一生,自当全心全力,爱你护你,让你能rìrì展颜。
待到飞云醒来,屋里已暮sè四合。昭文帝正坐在床边,问道:“云儿,你可休息好了?你一定饿了,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安排。”
飞云奇道:“皇上,你不去处治乱党贼人,安抚将领百姓,还在这里作甚?”
昭文帝却不以为意:“平叛事小,你受了伤,我怎能离开?”
飞云忽然想起淳亲王所说的“当今皇上,荒yín昏聩,迷恋妖孽,荒废朝政”,脸sè便yīn沉下来。
昭文帝仍是不察,复笑道:“云儿,你且安心休息,养好身子,莫要再管这些闲事。”又道:“你看,也该那淳亲王时运不济,差了一步,他要是提前起事,我们尚在紫云山上,正好不用回来,他且当他的皇帝,我们且在外逍遥快活一生。”
飞云心头已是不快,听昭文帝如此说,更气得一下子从床上跳将起来,怒道:“皇帝!你可真是糊涂!”
昭文帝从未见过飞云发火,见他盛怒跳起,吓了一大跳,忙道:“云儿,你当知我心意,若有你在,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飞云气道:“皇帝!我当然知道,你心心念念,只是要与我一起。但你只顾着儿女私情,难道竟没有想过,那淳亲王一旦篡位,怎肯放过你我?你我一rì不死,他一rì不安,便是天涯海角,他也定要赶来斩尽杀绝!就算你我武功高强,终此一生又岂有宁rì?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怎知道他有多少yīn谋诡计,要来陷害我们?若是不剿灭叛贼,我们必定是惶惶不可终rì,天下之大,何处栖身?还有什么逍遥快活可言?!”
飞云又道:“何况那淳亲王yīn险狡诈,他登基继位后,若是鱼肉百姓,涂炭生灵,或是战乱又起,民不聊生,难道你我竟能视若不见,不理不顾,只管自己快活?”说着,飞云缓缓坐下,喟然长叹:“皇帝,你莫真以为我糊涂,只是为情所困。你若不是仁爱聪明之主,而是昏君暴君,荒yín无道,就算你待我再好,我大不了rì后将xìng命赔你,又怎会袖手成国内乱,跑到紫云山上等你,将成国大好河山拱手相让?”飞云说到此处,顿生无数感慨,眼中酸楚难当,便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