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缓缓松开揪住影卫的手。影卫重新跪下去,用一贯的标准姿势,低眉敛目,等着大王拔剑将自己血溅三尺。
头顶没有声音,安静中隐含着无声的压力。窗外风过林海,竹叶萧萧,清凉的空气中仿佛下一秒就可以闻到血腥味。
“大王,今日要上朝么?”帘外内侍躬身请示。
子墨挥手:“不,罢朝。”
“是。”内侍欲退。
“慢。”子墨唤住他,“宣文瀚阁执事符钦进宫。”
内侍领命而去。
子墨向跪在地上的影卫丢下一枚令牌:“速到城门口传孤旨意,命守城卫兵严密盘查进出的每一个人,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人物。”
“遵命。”
子墨抬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唇边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漆黑的瞳仁更加幽深。
他大步跨出寝宫。门口立刻有三名侍卫跟上来。
“跟孤去睿王殿。”
睿王殿外血迹未干,受伤的影卫已撤离。替班的影卫见子墨过来,飞落在他面前,跪倒施礼:“大王,睿王已被劫走,属下等还需守候在此么?”
“不必,先撤下去,等孤旨意。”
影卫无声退去。
睿王殿内飘浮着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子墨皱眉,难道这里有女子来过?放眼望去,殿内一切依旧,没有打斗的痕迹,*被褥摆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一首词只写了上阙,字迹挺瘦秀润,鸾翔凤翥,见此仿佛能看到其人风姿峭拔、洒脱不羁的样子。温如玉那件沾血的白袍还放在床边,四壁的烛火已燃尽,没有丝毫异样的痕迹。
他转身走出大殿,来到湖边。湖内碧波荡漾,莲叶挤挤挨挨,铺满水面。只是花已凋残,绿肥红瘦。
从湖里冒出来的人?宫中守卫如此森严,竟然还能被他们成功地劫了人去,会是谁呢?又如何知道子熵王宫的建筑结构?连他这位大王都不知道湖底通往何处啊。
忽然脚下踢到什么东西,俯身一看,是一枚银色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御”字,反而刻着一个“卫”字,边上还有四个小字:康乐元年。
子墨的手猛地握紧这枚令牌,针尖般的光芒瞬间从他微眯的眼里射出来。
“康乐帝!”森冷的声音从他齿缝间一字字冒出来,“你别得意。你就算把他救回去也没用,没有莲心丹的解药,温如玉必死无疑!”
“大王。”一名侍卫奔到子墨身边,双手递上一张纸,“长安线报。”
子墨展开,见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几个字:特使已出长安。
“可知康乐帝派谁过来?”
“属下不知,是飞鸽传书,就这么几个字。”
“废物!”子墨皱眉,这样的情报有什么用?康乐帝派了谁来?意欲何为?他既救了人去,还派使臣来干什么!来示威?来挑衅?
压抑住怒火,甩袖大步离开。
刚进裕华宫,内侍上前禀道:“启禀大王,文瀚阁执事符钦被人杀死,今日一早符府下人打开大门时,发现尸体被抛在门外!”
“什么?”子墨大惊。
文瀚阁内收集着紫熵历代皇室卷宗,包括紫熵王宫建造的全部资料。看来这符钦是被人收买,泄露了机密,然后被杀人灭口的。
“景—剀—!”压抑的咆哮声从子墨嗓子里冲出来,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震起一只茶杯,哗的一声滚落在地,摔成碎片。
片刻后,早晨报信的那名黑衣影卫出现在裕华宫。
“启禀大王。”
“讲!”子墨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冬。
“属下出宫后正好遇到王城守军统领阳翼大人,我们一起赶到城门口。城门早已开了半个时辰,守城卫兵说早上出城的人不多,若说可疑人……”
“支支吾吾干什么?快说!”子墨几乎恨不得一掌劈了眼前这个人。
影卫从来没见过如此盛怒的大王,忍不住抬头去看了一眼,正对上子墨一脸冷厉之色,吓得再次低下头去。
“早上有一队送亲的人过去,说是远嫁洛阳的。卫士打开花车看了一眼,见里面坐着一个新娘和一名丫环。那新娘戴着红盖头,瞧不见长相,而那丫环长得美艳不可方物。卫兵说,连丫环都这么漂亮,新娘不知美成什么样。于是便强行揭下了那个新娘的红盖头……”
说到这儿影卫又滞住了。
“怎么了?”子墨已经忍无可忍。
“卫兵看到那新娘后就呆住了,傻傻地看着那些人扬长而去,嘴里喃喃地念着:不是人,不是人……其他卫兵奇怪地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新娘奇丑无比。他一脸痴笑,说:不是,是仙子,是仙子……”
子墨忽然哈哈大笑,指着影卫道:“孤从来不知道你们这么会说话,说得栩栩如生……哈哈哈”
今天的大王如此反常,真不可思议。影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俯伏在地。
“温如玉,孤真想看看你扮成女人是如何倾国倾城……”子墨还在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大王……阳大人已带人追出去了!”影卫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
子墨腾地站起来,抛下一句话:“你,你们一共五人,到刑房每人领五十杖刑!”然后拂袖而去。
影卫暗暗松口气,本来以为会将他们五人处死的,谁知子墨竟然饶了他们。
“大王……还有一句话……”影卫忽然想起什么,冲到门口叫了一声。
子墨回头:“嗯?”
“那名卫兵说,当时看到车内的两个人时没想到什么,但听属下讲了睿王被劫的事后,他仔细回忆,觉得那位新娘和她的丫环象是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
子墨一愣,目光数转,没说什么。
转眼宫外马蹄声响起。宫女的声音惊讶地道:“从来没见大王发过这么大的火。他竟然亲自带人追出城去了,他追什么人啊?”
“还不是那个睿王爷吗?大王那么器重他,为了他连亲弟弟都打。可就是留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