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门口,小厮待到人都下来后,指挥着马夫们把马车绕过前门。
齐眉下马车后没像平时那样立马走到母亲身边紧紧地跟着,而是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祖父没有下马车,而是直接被送到清雅圆门口。
祖母回过身,瞥了眼齐眉。
母亲走上去低声道,“母亲,齐眉是现在送回庄子还是明日?”
顿了下,又补句,“媳妇已经选好了服侍的妈妈和丫鬟,妈妈是……”
祖母动了动唇,淡淡地道,“现在天色已晚,以后再说罢。”
声儿不大不小,但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母亲按捺着喜悦的心情,福身,“媳妇谢过母亲。”回头看了眼齐眉,又道,“今儿劳累了一天,媳妇先扶母亲回园子歇息。”
祖母被扶着离开。
新兰和新梅几步过来,还未说话,身边倪妈妈就满面笑容的道,“真是谢天谢地,小姐总算能伴在夫人身边。”
那喜悦的劲儿比她还要大一般,齐眉没有答她的话,深深地吸口气。
雪还一直在下,新兰把油纸伞撑开,帮齐眉挡住落下的雪花
。
府门口的两只石狮子被雕刻得威武又肃穆,这会儿却被雪花盖住了脑袋,齐眉看着咯咯一笑。
“小姐心情也好起来了。”新兰道。
回了园子,母亲还在祖母那里没回来,齐眉老老实实地待在暖阁里,斗篷被新梅服侍着脱下收好。
暖阁的暖炉烧得正合适,脱下斗篷也不似平时那般觉得冷。
坐在卧榻上,正好看到半敞的门,外边一片雪好像落得停不下来。
本来现在的她应是要坐在那个冷冷清清的庄子里,和几个从未接触过的丫鬟和妈妈一起待着。
“新梅姐,你过来帮帮我。”新兰的语调总是低些。
一个人影匆匆地过去,嘭地一声,外边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哎呀新兰你怎么都不瞧着点儿!”新梅有些责怪的道。
新兰扯着嗓子,“新梅姐该少吃些了,撞一下茶碗都能翻了!”
新梅作势要打她,新兰眼珠儿一转,脚底抹油的溜了。
新梅蹲下来摇摇头,默默收拾。
起身的时候看到了半敞的门,絮絮叨叨的,“怎么门都不关紧。”探头进来,五小姐坐在卧榻上呆呆地看着门口,嘴角又带着点儿笑意,新梅吓了一跳,“小姐没事儿罢?”
齐眉回了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没事,没事。”
祖母今天用的词儿是以后再说,一句以后,齐眉当下差点就哭出来,不是因为脆弱。重生回来快一年了,她遇上贼子都没哭。
前世她被救回来后没有送回庄子,而是被藏在她的园子里静养,其实和去庄子没有太大的分别,今生的路被自己改变了,她没有被贼子掳去,名声未失,却面临着要被送回庄子的命运。
这不是她想要的路
。
总算,留了下来,而且和前世留下来完全不一样。
热热闹闹的气氛,她真的太久未感受过了,擦了擦湿湿的眼眶,身下的是舒适的软垫,齐眉靠着闭上眼。
心里有些暖暖的。
预着母亲今晚大抵会很晚回来,果然入夜了后母亲也还没踪影,问了新梅,说是还在清雅园待着。
倦意袭来,齐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藏着别在腰间的香囊一个松动,掉落在床榻上,齐眉把香囊捡起来。
半边玉佩的色泽十分温润,刻着的居安两字清晰得很,齐眉搓着这玉佩,脑子里一张带着稚气的孩子脸,活泼又调皮,蓝袄衬得皮肤如玉一般。
眼睛瞥到了捧着玉佩的枯燥的手,齐眉缩了缩。
翌日醒来后,母亲早已不在暖阁里了。
到了傍晚母亲才回来,见她乖乖地坐在暖阁里,笑着问,“好好服药了没?”
齐眉点着头,空了的药碗还没来得及收拾,边上一碟蜜饯是新梅端过来的,喝完苦药后捻起一个蜜饯吃了口,齐眉觉得很甜。
“真乖。”母亲心里柔软起来,想着高兴的事,不由得把齐眉举起来还转了个圈。
齐眉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看着母亲。
“总算你可以留在母亲身边了。”母亲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起来。
齐眉不知所措,只能抬起手臂用干爽的衣袖给母亲擦泪,“不哭,母亲不哭。”
“母亲是高兴才哭的。”
齐眉使劲的皱着脸,都挤成了一团。母亲疑惑不已,把齐眉放到地上,关切的问,“是不是刚刚把你举着转圈儿让你不舒服了?”
“不是的。”齐眉摇头,笑得酒窝都嵌了进去,“母亲是说高兴才哭,齐眉也高兴,所以也要哭
。”
话音刚落,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
母亲和齐眉都讶异的看着来人,一齐站起身,“老爷(父亲)。”
父亲面上的笑意并未收回,走了进来,“你这孩子,真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齐眉吸了吸鼻,眼眸弯弯的看着父亲,“齐眉才不是妖魔鬼怪。”
大抵今日父亲心情是真的极好,还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齐眉乖巧的随着动作闭眼又睁眼,父亲坐了下来,母亲忙让新梅进来倒茶,父亲抿着唇,微微蹙眉,好像有什么忧心的事。
母亲去沉香雕木柜上拿了个小兔木雕,笑着递给给齐眉,“坐到一边去玩罢。”
齐眉接了过去,十分感兴趣,小兔木雕活灵活现的,尾巴后边有个拉口,轻轻一扯,小兔木雕的木耳朵就会受惊一样的缩一下。
齐眉坐在屏风边的矮凳上,玩得咯咯的笑。
“其实她性子也不是多沉闷。”父亲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母亲笑着道,“本就是个七岁大的孩子,过不多久八岁的生辰过了,也是个孩子。”
顿了下,母亲的声音沉了下来,“老爷还在忧心朝里的事?”问出口大抵觉得多话了,又道,“只是随口问问。”
父亲不在意的摆摆手,“被你说中了,这么多年,你总能第一个猜到我的心思,和谁都不一样。”
母亲笑了笑,“老爷去过妹妹那了。”
“她有些时候看不懂事。”父亲蹙着眉,“还是你好。”
齐眉快速的扯了几次小拉口,兔子耳朵缩了两下。
母亲总能第一个猜到父亲的心思,却不知何时,已经不是他第一个能想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