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就走出了野人山。孙峰对到归来城的路非常的熟悉,尽量避免爬山越岭,而是从山脚平坦之处绕着行,只是实在绕不过去了,这才带着大家爬山,不过对于方宝和尼达罗等人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在山中行走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的黄昏,远远的就见到了一座不是太高的山,而山上正有无数的炊烟升起,方宝取出了望远镜向前观望,却见这山不超过百米,密集的建着一些竹楼,山腰环围着一部分,但更多的还是集中在山顶,而在山的其余地方,是一级级的梯田,种的正是罂粟,只是目前正值秋尽冬至,并没有开出那鲜艳夺目的花朵来。
孙峰告诉方宝,这就是那木山寨了。现在他们还不能前去,应该由自己先去找到了果亚寨主,与他联系上了,再趁着黑夜到他的家里去。
方宝当然同意这个建议,瞧着前面有一大片竹林,就带着尼达罗等人进去躲藏起来,而孙峰便向那木山寨去了,他有着掸族血统,有着掸族男子比较普遍的高颧骨,尖下巴,穿的又是便服,自然不会惹人注意。
在竹林里静静的等着,方宝用望远镜观察着周围的地势,却见全是大大小小的山峦,平坦的地方很少,这就是缅甸南部,特别是金三角一带比较典型的地形,为了防止山洪与泥石流,老百姓基本上只有上山而居,然后在山上挖梯田种植,因此也被称为山民,只是这些山民开垦出来的梯田是有限的,只能种植最有经济效益的农作物,比一般农作物值钱的罂粟无疑就是最佳的选择了。
方宝用望远镜默默地看着山上那些梯田里的罂粟,忽然间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如果不是这些罂粟,这些村寨剩下的人估计剩下的一半都不到。要知道人们定居在某地的原则就是这里能够生存下去,并且世世代代的繁衍,而这些梯田只种普通的农作物,绝对是不能让山上的两千人活下去的。
……
天色渐渐的黑暗了下来,大家都背着野菜和着面粉做的干粮,便坐下吃了起来,吞得有些干涩了,就去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接来水喝。山、竹、水,是掸族聚居地的最大特点,不过在中国境内的傣族,由于与汉族的交流越来越密切,在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的光环之下,逐渐的从山上移到了平坦之地,日子实在比在缅甸境内,经常受到缅族人欺压排斥的掸族人强太多。
在竹林里呆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见到孙峰匆匆的赶回,向方宝禀告,他已经联系上果亚寨主了,而果亚寨主已经在山腰给他们准备了一幢竹楼,让他们不要走正路,从南面翻上去。
既然已经安排好。方宝自然不再犹豫,立刻命令队伍跟着孙峰出发。
顺着小溪走,很快到了那木山寨的山下,而孙峰就带着大家淌过了溪水,到了南面山坡,却见这里大多数都是岩石,自然无法开垦成梯田,平常山寨里的人也不从这里上去。
在孙峰的带领下,大家开始爬山,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半山腰,绕着山腰向右横行了大约两百米左右,一幢独立的竹院在几株巨大的芭蕉树便隐约可见。
孙峰指着这幢竹院,低声对方宝道:“自从归来城出事之后,果亚寨主就在这里建了一座竹院,离着最近的人家也有三百米远,而且被竹林和芭蕉树遮着,是不容易被人发现的。”
方宝一听,忍不住道:“这个果亚寨主倒是未卜先知,归来城一出事,就知道我们要找他了。”
孙峰道:“果亚寨主在那木山寨德高望重,是不是未卜先知我不知道,不过先到他这里来,是司令亲自吩咐我的。”
方宝知道范香兰还掌握着一些骷髅军中不为人知的秘密,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过去。
没一会儿,就到了那竹院,却见用数米高的凤尾竹竿围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境。顺着这竹墙走了十来米,孙峰就推开了一扇竹门,方宝走进去,借着夜色的朦光,却见外面是一个空荡荡的小院,而一幢两层高的竹楼伫立着,楼上楼下都黑漆漆的,似乎没有什么人。
孙峰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跟自己来,从旁边的楼梯走到了二楼,推开了一间房门,一道光亮顿时闪入眼中,却见里面甚是宽阔,大约一百多个平方,除了地板,没有任何的物具,一盏油灯就放在屋子的中央,而在油灯之旁,盘膝坐着一个人,穿着蓝色的对襟傣服,缠着黑色的包头,满脸的皱纹,大约在六七十岁上下。手里正拿着一个竹筒在“咕噜噜”的抽水烟,这屋子有两扇窗户,不过都用厚厚的黑布遮着了,在外面当然看不到里面的灯光。
瞧着这傣族老者,方宝就猜到是果亚寨主了,估计他会汉语,不等孙峰介绍,就向他伸出了手去,笑着道:“果亚寨主,久闻你的大名,我叫吴宝。是范司令派我来的,还请你多多关照。”
果亚寨主放下了水烟筒,站起身来打量了他一眼,与他握了握手,却皱了皱眉头道:“你就是范香兰司令派来的特使,怎么这么年轻,过去在军中是什么职位,你的父亲是谁?”
这果亚寨主说的汉语相当流利,而且听他的口气,无疑对骷髅军是非常熟,显然对派自己这个看起来还乳臭未干的年轻小伙子来执行艰巨的任务很不放心,便笑着道:“果亚寨主,我过去不是骷髅军的人,不过范司令是我从归来城救出来的。”
果亚寨主闻言,立刻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道:“哦,你就是那个叫李叶的家伙,先抓了范司令,后来又从杨多金手上救出了她,还干掉了杨多金。”
想不到果亚已经知道这事,怪不得王猛子听到了风声,上次在竹林里想要毙了他,方宝又一笑道:“李叶是我的化名,抓范司令和救范司令的是我,不过杨多金可不是我干掉的,那是洪三桥想要收编他的队伍下了毒手,嫁祸给我们的。”
果亚点了点头,态度和缓了些,道:“能够从归来城把范司令救出来,还躲过了洪三桥那么多手下的追踪,算是很不容易,小伙子,坐下说话吧。”
一边说着,他就重新盘膝坐下了。
方宝挥手示意尼达罗等人全部坐下,自己便和果亚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第一句话就是:“果亚寨主,洪三桥那边情况如何,有什么新动向没有?”
果亚道:“洪三桥这家伙现在披了政府军的皮。当上了缅甸南部剿匪独立师的师长,得意得很,正在招兵买马,将杨多金的手下收编了两千多人,另外还招了三千多佤邦人,再加上他过去骷髅军一师的六千士兵,现在编制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师了,因此现在大家都叫他的军队为洪家军,而把他称为洪司令。”
洪三桥想组建洪家军之意方宝早就听他亲自对洪剑生说过,“嗯”了一声道:“什么南部剿匪独立师只是洪三桥挂的名,他的真实意图是打造自己的武装,称霸金三角。不过现在他的政府的支持,要除掉他的确很不容易。”
果亚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冷笑,道:“你也太小看军政府那些参谋了,我看洪三桥的如意算盘未必能够打得响,中国人有一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我看现在还很难说。”
方宝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有什么不利于洪三桥的新状况了,赶紧道:“军政府莫非摆了洪三桥一道?”
果亚点了点头道:“军政府那些人当然知道洪三桥投靠政府并没安什么好心,因此给了一个头衔给他,可是却有名无实。”
方宝连忙道:“怎么个有名无实?”
果亚道:“我昨天接到了消息,洪三桥整编了军队,想问着军政府要武器与军饷,但是被军政府以财政困难为由拒绝了,要他自筹资金,而且还严厉的责令他减少军队的编制,最多不能超过六千人。”
听着这个消息,方宝顿时一击掌道:“好啊,没政府的支持,洪三桥这下可失算了。”
果亚一脸的沉凝,摇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谁是螳螂,谁是黄雀,现在还很难说,洪三桥虽然打了这个算盘,可是也一定会想到有可能落空,政府拔不拔军饷,他一样的能够养活军队。”
方宝立刻道:“毒源。”
果亚点头道:“不错,就是毒源,现在洪三桥虽然收编了杨多金的大部分手下,可是在这一带还有尚勇与门沙为首的十几股毒枭武装,洪三桥与他们合作攻击解散了骷髅军,当然能合作一起贩毒,就像我们村寨,过去一直是把罂粟果交给骷髅军的,可是就在几天前,门沙已经派人来过了,宣布这附近的二十几个村寨都是他的地盘,等开春罂粟成熟后,所有的果实都只能卖给他,至于收购的价格,他却没有说,但我可以肯定,比过去的骷髅军只低不高。”
说到这里,他望着方宝道:“吴特使,范司令派你过来发展是一着好棋,洪三桥虽然狡猾,可是并非全无破绽,而且他也会面临着一些难题,如果制定出正确的策略,重振骷髅军,还是有机会的。”
方宝听这个掸族的老寨主说话头头是道,而且多次引用了中国成语,忍不住道:“果亚寨主,你的中国话说得很好啊,范司令派我最先就到你这里落脚,你和骷髅军的交情很好吧。”
果亚缓缓点了点头道:“我受过范子豪司令的大恩,现在终于能够报答他了。”
方宝好生的惊诧,脱口道:“是阿兰的爷爷。”
听着方宝对范香兰以“阿兰”相称,果亚的眼中掠过一丝异色,“嗯”了一声道:“就是范子豪司令,当年他带着队伍到这里来的时候,掸族人连本族文字会的也没有几个,更别说汉族文字了,虽然种植罂粟,可是那些毒枭来收购,随便给两个钱就行,那点钱根本就不够一家人的温饱,我阿妈一共生了八个孩子,有三个一生下来就死了,还有三个要么是饿死,要么是得病死,我是第五个孩子,十岁那年,我爸也得疟疾死去,家里只剩下了我妈、我、老七三个人,村子里的人见到我家没有成年的男子,就把我家唯一的半亩地抢去了,我妈只得带着我和老七往北部走,想到仰光那一带去求活路,可是我们母子三个在大山里足足走了五天,却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当到了一个山谷的时候,却被一群狼跟踪上了,把我们团团围住,眼见着我们就被狼吃掉,一群当兵的出现了,不仅开枪打死了那些狼,还给我们东西吃,那是我第一次吃压缩饼干,当时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了。”
方宝立刻道:“救你的就是范子豪吗?”
果亚又一点头道:“是的,就是范老司令,当时他还是少校营长,救了我之后,一直把我们母子三人带在身边,而没过多久,他就打死了想要投降缅甸政府的长官,组建了骷髅军,而且当上了司令,后来他就派人把我们送回了那木山寨,第一件事就是赶走了那些毒枭,把罂粟的收购价提高了两倍,这样家里只要有半亩地,种出的罂粟换的钱就可以够买粮食吃了。不仅是这样,他还派出了军医和老师,帮村寨里的人治病,教他们识字,所以在附近的村寨,说汉话识汉字的人都比说掸族语与识掸族字的多。”
虽然听洪剑生说过骷髅军对归来城附近山民们的恩惠,但掸族的人亲自说出来自然又有不同,方宝忽然好一阵感慨,其实范子豪做的这些事和马成功向霞他们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们做得更多,受惠的山民也更广,可是,他们又偏偏是外人眼中嗜血的魔鬼,怪不得洪剑生会那么的委屈,临死之前,几次拜托他要给祖国的人说明白。
感慨之中,方宝望着果亚满是皱纹的脸道:“是谁让你负责这个联络点的,是范子豪还是范鹏举?”
果亚道:“是范子豪老司令,他派人送我们回那木山寨的时候,就特别吩咐了手下,要让我好好的读书识字,特别是要学会算术,这样可以帮着山寨里的人计算一些帐务,我现在能够当上寨主,就是因为我比别人识字多,算账也最快最准,为了丰富我的见识,范老司令甚至让人送我和一部分学习最好的掸族人到了缅甸的各个大城市去逛了一圈,那时候我们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有多小多偏僻。”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在范老司令临终前,曾经把我叫去,在他的病床前,他告诉我,范鹏举司令虽然有能力把骷髅军治理好,但难保没有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所以让我时刻关注着骷髅军的情况,一有意外情况发生,必须在第一时间提供范家人最需要的援助,我家三人的命都是范老司令给的,就是替他死也愿意,当时我流着泪立刻答应了。不过范鹏兴司令在位的时候骷髅军越来越壮大,而且在归来城安定下来,根本就用不着我,我还以为这一辈子要把范老司令的恩情带到土里去报答了,没想到范香兰司令会出这样的事,只要她需要,只要我拿得出来,一切都会提供,包括这条老命。”
听完果亚讲完这段缘由,方宝大脑里只浮现出两句话,一句是“前人种树,后人歇凉”一句是“未雨绸缪”,范香兰的爷爷绝对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为自己的后人安排了这样的路,相信除了果亚之外,其余联络点的情况都差不多,这些人经过了范子豪的特别培养,自然比别的掸族人有能力,这么多年来,也有了号召力,这就是范香兰的后备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