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紧贴着站在树杈上,渐渐的到了深夜,本来已经消减的北风又开始呼啸起来,刮在两人的脸上,就像是有人拿着冰刀子在割一般,江凝雪冷得不住的颤抖,道:“怎么……怎么还不天亮啊,好冷,我好冷,快要……快要站不住了。”
方宝手腕上的表带着夜光,抬起来看了看,此刻才凌晨三点,而像这种天气,要七八点钟才会天亮,而他想等到天亮,倒不是希望群豺会自行散去,而是因为在夜间人的视力远不如豺,不仅没有办法看清较远处的地形,决定出最佳的逃生路线,抵抗豺群进攻的反应也会降低许多。
然而,面对着这寒冷刺骨的呼呼北风,听到江凝雪的话,方宝也知道自己等到天明的计划要改变了,大围山的雪夜是比皇妃村后山还有缅甸的大雪山还要冷的,站在这树杈上无法运动,把人活活冻死都有可能,而且便是熬到了天明,估计也不能动弹了,还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些活力,想办法逃生。
这时方宝努力地转动着自己的脑筋,回思来的时候观察过的这一带的地形,东面是那山谷,当然不能去,南面则是回狩猎基地的森林,离着还有数百米,是绝无能逃进去的,而且就是逃到了森林里,也没有办法摆脱豺群的追噬,西边有一座大山挡着,同样无路,此刻,方宝的大脑里想起了北边的地形,照他的记忆,在大约二百多米的地方,有一处裂缝,这道裂缝似乎很长,但到底是一条沟,还是一条狭谷,他当时急着赶路,并没去看过。
这样看来,往北走,是唯一有可能生存的机会,但也只是有机会而矣,因为如果那只是一条数米深浅的山沟,豺是能够跃下去的,而如果是一个狭谷,就不知道有多高,下面是什么,但是,他只能赌一把,最大的希望是,这道裂缝只有十余米高,而且下面堆着厚厚的积雪,那么即使跳下去,有雪层缓冲,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十来米的高度,也能够让豺望而却步了。
不过要在群豺的环围之下奔跑两百多米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方宝借着微弱的雪光望着树下,计算着每一个步骤,树下的两枝枪里都装填着子弹,那单管猎枪对付豺群没有什么用,能够击出霰弹的双管猎枪就相当有用了,虽然背包里还有十二枚子弹,但是,要全部装填当然是没有时间的,所以他应该用枪里的子弹击倒一些在西边的豺,霰弹猎枪发出的巨大声响能够在短时间内镇住胆子并不是很大的豺,那么在这时间内,他可以快速的完成装弹,带着江凝雪向北边奔跑,然后跳进那下面不知是什么的长形裂缝里。
……
在思索完整个计划的步骤之后,方宝便将这事给已经快冻得要坚持不住的江凝雪说了,让她不要管任何的情况,一直往北边奔跑,当看到那条裂缝,什么都不要想,立刻跳下去,至于是生是死,他也不敢保证。
江凝雪此刻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知道再这样下去多半要在树上活活冻死,还不如竭尽最后的力量赌一把,便答应着开始振作精神。
方宝将手从腰包里取出来,不停地搓动着活动血脉,观察着树下的那些豺,却见它们此刻更静了,不仅听不到低呜声,甚至头也没有抬起来往树上盯,很显然,虽然这些豺皮粗毛厚,但寒冷的天气让它们同样受不了,虽然还守着猎物,但已经放松了警惕。
不能再犹豫了,方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蓦地从树上一跃而下。
树杈离地面只有两米多高,要是在平常,方宝绝对是会稳稳地落在地上,可是此刻他的双腿冻得太久了,当落在地上的时候,完全控制不住,竟然一屁股坐在了雪堆上。
没有等双腿恢复站立,方宝身子一滚,就拿到了那枝双管猎枪,然后从旁边已经被豺撕破散落一地的背包物品中拿到了几枚霰弹,双腿快速的抖动了几下,用手撑着站起身来,但还是觉得好生的发麻。
江凝雪见到他跳了下去,也一咬牙从树杈上跳下,结果当然一样,摔倒在雪地上,双腿一时间站不起来。
此刻,四周的豺群瞧到了从树上下来的猎物,缓缓从雪地里立了起来,射来了幽绿饥饿的凶光,显然随时都会发动进攻了。
方宝伸出了一只手,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江凝雪,沉声道:“坚持住,快跑。”
说了这话之后,他放开了江凝雪,然后举起了双管猎枪,朝着北方一群靠得紧密的豺勾动了扳机,随着“轰”的声响,两只枪管的霰弹打了出去,立刻便听到一阵“呜呜”的惨叫,至少有五只豺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鸣,而随着枪声与哀鸣声,四周所有的豺显然都被惊骇住了,纷纷向后面蹿出。
方宝知道,这只能暂时震骇住那些饥饿中的豺,它们很快就会再次围上来的,匆匆的装填着子弹,然后吼道:“跑,快跑。”
江凝雪的双腿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听着他的吼声,赶紧就向着北方跑去,只是步履蹒跚,速度并不快。
这时方宝也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他的速度当然比江凝雪快得多,可是不可能弃她而去,便在她的身后,不时的转过身去,提防着豺群追上来。
……
大约奔跑了五十米左右,在微弱的雪光之中,那些豺又渐渐的追了上来,最近的离着不过五六米了。
此刻,方宝不停的发出吼声,希望能够暂时震慑住群豺,可是对于已经守候了半夜处于饥饿状态的豺来说显然是起不到作用的,很快,就见到三只豺忽然加快了步法蹿来,跟着腾空而起,朝着方宝的背扑至。
方宝已经注意到了这三只蓦地加速的豺,就在它们腾起身形之际,手里的枪也响了,“轰”的一声,三只豺已经全部掉在了地上。
然而,这一次枪响,随在后面的豺群虽然还是缩了缩,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到处乱蹿了,并且很快又逼了上来。
方宝的腰包里还有四枚霰弹,在子弹射出去之后,立刻就掏出想要重新装填,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两只豺竟然绕到了他的旁边,然后一左一右的扑了上来。
匆忙之间,方宝猛挥起了猎枪,一枪托砸在了左边扑来的豺,跟着右掌当空劈出,将右边的那只豺也劈翻在地。
这时,几只豺超过了方宝,追上了江凝雪,其中一只咬住了她的左小腿,只听着江凝雪尖叫了一声,便倒在了雪地上。
方宝见到,赶紧跑过去,拿着猎枪一阵乱砸,顿时将那只豺从江凝雪的腿部砸了下来,跟着伸腿又踢飞了另一只正扑去的豺。
江凝雪虽然刚才还说生死无所谓,可是当真正经历到这样的场景,已经惊骇到了极点,不停的发出尖叫之声,想要用手撑着站起来继续前跑,可是刚一站着,立刻又摔了下去,却是那只豺已经咬伤了她的左小腿。
越来越多的豺将要扑上来了,方宝没有多想,身子一蹲,将江凝雪架在自己的背后,吼了一声:“抱紧我。”然后拔腿就跑。
此刻,又有十几只豺追至,将方宝团团围住,不时腾身而上,而方宝就吼叫着挥舞着猎枪砸向了朝自己扑来的豺,身子也在闪避着,可是随着豺群的越来越多,他的力气也不可以持续,很快就会被豺抓咬,而一旦倒下,群豺一拥而上,那是绝无生理的。
江凝雪本来是紧紧地抱住方宝的,见到了这样的情况,忽然将手一松,自己倒在了雪地上,然后尖叫着道:“方宝,你自己跑吧,不要管我,否则我们两人都跑不掉。”
方宝算不上一个完美的男人,可是他心里有一条原则,那就是再危险的情况下都不会舍弃女人,江凝雪不是他心爱的女人,但是他带来的,他必须安全的带回去,而如果带不回去,那就死在一起,也是内心无愧的,上次他赛马作弊,被江凝雪骂不是男人,现在,他要让这个女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于是,他忽然脱去了外面的皮衣向着豺群扔去,再次蹲下了身子,一把将江凝雪抱在了胸前,吼着道:“少说废话,不要浪费我的力气,抱紧我。”
一边说着,他拔腿就向北边跑去,豺群是没有办法对付的,现在离那个裂缝还有一百来米,他只有坚持着跑过去跳下,然后听天由命。
可是,尽管只有一百来米,对于方宝来说却充满了悲壮,因为不时有豺从他的身后扑来,他的小腿大腿还有后背都被撕咬抓扯得破碎了,剧烈的疼痛一阵阵的传来,但方宝咬着牙并没有让自己倒下,只是偶尔将牙齿已经陷入自己肌肉里的豺甩飞,而每甩飞一只豺,通常都带着他的一块肌肉,那种痛苦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但方宝不是普通人,虽然在很多的时候他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他的坚韧力承受力却超越了普通人,这样的特质,也成就了他人生的传奇。
只知道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三四米宽的裂缝,下面黑漆漆的,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方宝甩掉了咬在右大腿部的一只豺,最后发出了一声大吼,抱着江凝雪就直跃了下去,而片刻之后,在一股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宝从一片黑暗中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付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场景,一个头发凌乱,满脸污迹的女人抱着他坐在一个有两米多高的山洞中,这个女人无疑就是他抱着跳下裂缝来的江凝雪,而此刻她正靠着洞里的一壁坐着,自己就躺在她的怀里,而江凝雪的头是靠墙偏着的,显然已经精疲力竭,晕睡了过去。
方宝没有来得及更多的思考,一阵剧烈难忍的疼痛从他右大腿处传来,顿时禁不住呻吟了一声,而且感觉到自己似乎浑身都很痛,但右大腿的痛特别厉害。
就在方宝的呻吟发出之后,本来还沉睡着的江凝雪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瞧着他睁开了眼睛,连忙道:“啊,还好,你自己能醒过来。”
方宝只觉痛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了,咬了咬牙关,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虽然他醒来,但江凝雪抱着他的手并没有松开,道:“这是我们跳下来的地方,昨晚我们就跳在了外面,这里很高的,但还好有很厚的雪层,不过你的腿摔在了一块岩石上,可能……可能已经折了。外面太冷,我见到你一直没有醒,见到这里有一个山洞,就把你拖进来了。”
方宝知道江凝雪的左小腿被豺咬伤过,她能够把自己拖进洞来,一定费了不少的力气,便道:“江凝雪,谢谢你了。”
江凝雪低头望着方宝,忽然如梅萼初绽般的淡淡一笑,道:“不是叫我雪雪妹妹吗,怎么又改口叫江凝雪啦,我觉得雪雪妹妹挺好听的,方宝,我收回过去对你说的话,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要是没有你,现在我已经被那些豺吞进肚子里去了。还有,你摔下来的时候还抱着我,所以你摔伤了,可是我没有什么事。要说谢,我才应该谢你。”
见到江凝雪一改往日的脾气变得温柔起来,方宝也没有去多想,虽然在山洞,还是感觉到寒冷刺骨,这才记起,为了让自己的奔跑速度加快,他脱去了皮衣,而在皮衣里放有防风打火机,现在已经无物生火了。
江凝雪感觉到方宝一连打了几个寒战,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可是连她自己都在打着哆嗦,又能够给方宝多少温暖。
要是在平常,生出一堆火对于方宝来说当然是不难的,可是现在他身上有着豺的抓伤咬伤,多处肌肤脱了皮,由于被冻着,已经产生了麻木感,右大腿的剧痛却不时的传来,别说无法行走,动一下都难,而且此刻腹中也是饥饿难当,知道这样下去,他们虽然逃过了豺口,但难免会在饥寒交迫中而死,立刻道:“雪雪妹妹,这里能不能走出去,你快到基地去找人来抬我。”
这时,江凝雪的脸色黯淡下来,摇头道:“我已经很仔细地看过了,这是一个狭长的天坑,上面有二十米高,全是峭壁,根本无法上去,只希望那个老孙见到我们没有回去,会来找我们。”
方宝苦笑着道:“基地里只有老孙一个人,现在又是春节,到哪里去找人来救我们,再说谁又会想到我们会跳进这个坑里,现在只有自救,必须在洞里点起一堆火取暖,然后再到外面熏一堆浓烟冒出去,或许还有救。”
江凝雪道:“没有打火机,怎么能生火啊。”
方宝道:“我皮带的钥匙扣上有一把水果刀,你取下来,去削两截至少要有手腕粗的枯松枝,然后找一些枯草与细的枯枝到洞里,我再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江凝雪“哦”了一声,从方宝的腰下找到了钥匙扣,取下了上面一柄只有三四寸长的折叠水果刀,便走出了山洞,此刻,方宝见到她行走间的左腿微拖着,显然被豺咬过的伤势对她甚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