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紫纱。轻柔荡漾。将这一幕遮掩得朦胧唯美。
千匪丝竟沒有反应。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星洄吻着自己。
这个吻却是有些生猛霸道。可从中却透露出星洄内心的极度压抑及挣扎。
一缕凉风携了零星紫色花盏自窗格灌入。纷飞的花瓣中。星洄闷哼一声。随着千匪丝将刺入他体内的短剑拔出的瞬间。他将唇自她唇上移开。
那是柄极薄极短的剑。刺得并不深。比起宽大幽烛剑将他穿身而过刺入高高洞壁时的痛差得远。但此时星洄的脸上的痛色却很深。他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你就那么想让我死么。”
“沒错。若不是你用转魂术将我的魂魄转移到你体内。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她眸底蒙了凉凉薄雾。“第一百零七剑我一直为你留着。在我心里。最后一把剑早将你钉死了。知道为什么不将你杀死么。不是我怕死。同归于尽在所不惜。只是你的命还不配用我的命去交换。星洄。再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星洄身子似乎有些发抖。回风将零碎花瓣带起。旋转于垂地的薄纱间。半响。他苍白唇里飘出话來。“你最好恨我。恨我是最好不过的事。”
言罢慢慢走向殿门口。肋骨处还插着那柄短剑。
“明日來噬魂殿。我们之间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你那么恨我……我会如你所愿。”他道。
千匪丝望着月白长袍脱出的点点血迹。她蓦地幻在门口拦住他。
“你为什么不走。”她眼底的泪水仿佛要落下來。“火魅宫根本困不住你。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留下來受罚。”
星洄微怔。并沒打算回答。方抬了一步。月白长袍的袖口被纤细手指攥住。她紧紧拉住他。却并沒看他。视线盯着庭中连绵起伏的紫色花藤。“为什么不走。”
星洄扯回衣袖。嘴角浮出一丝讥讽。“千匪丝。你心里果真还是放不下我的。”他双臂一展。瞬间脱了衣袍。裸露的上身满是剑伤。新伤旧疤层层叠叠密密交织。肋骨处的短剑滑落。最新的这处伤口还在渗血。裸露的整个上身竟寻不到一丝完好肌肤。
“千匪丝。我身上一百零七道剑伤全部拜你所赐。就凭这满身伤痕。你还希望我对你说什么。”
她盯着他身上凸起狰狞的道道疤痕。眸底起了水雾。似乎努力将那份柔软压下。
星洄重新将长袍穿好。“看到这些伤痕。你还认为我留下來是因为你么。小紫仁慈。觉得火魅一族的杀戮太过残忍。她希望我留下來偿还。她甘愿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陪我一起偿还。还有。幽烛洞内的烛火已亮如白昼。相信烛火内的些许魅要复生了。”他渐行渐远。抛出最后一句话。“我不欠你了。千匪丝。我们两清了。”
千匪丝一手支着门棂。慢慢走进殿内。眼里的泪水终是落了下來。
星洄此番言语。太过言不由衷。漫漫数百年里。两人心里皆堆积了层层痛楚。尤其千匪丝。这层层沉重痛楚逼得她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着他。她逼着自己将内心深处的感情彻底扼杀。如今时光慢慢沉淀。层层痛楚缓缓散开了些。那些被她扼杀的感情破开枷锁抽出一丝嫩芽。她终于敢面对现实。面对内心杀也杀不死的那份情。这是她难得的妥协。对他的妥协亦是对自己的妥协。故此。她才会问出那句话來。
“为什么不走。”
倘若星洄将内心隐忍的感情剖开來。对她说了实话。又或者直接用三个字代替。。因为你。
届时。故事的结局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可惜。星洄沒有这么做。也许他想得太过细微。思虑得太过透彻。又或许太过了解千匪丝的性格。不忍她夹在爱恨之间不得安生。他终是用爱将自己逼近死路。
他早已有了打算。流紫的尸身被他从金银杀里搜罗出來。据说凫苍友情参加。亦出了些力气。许是金子保存尸体的作用不赖。总之流紫的尸身还算新鲜。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死了好久的。他用术法将流紫的尸身幻做影子真身。只是这个影子已是死的。他要将影子还给千匪丝。若流紫是活着的。当影子回归肉身。千匪丝体内的复原能力就可恢复;如今流紫已死。伤口复原的能力却是再回不來了。千罗薄衣舞也是不能再长回來了。他能给她的只是一个影子。至少千匪丝死后可以重新变做魅栖居于烛火内修行。等待下一次重生。
明日紫微星不会大盛。因流紫死了。星光再如何大盛亦是徒劳。他只是想将一切全部结束在明日。
幽烛洞内。星洄孤身站在幽幽烛火间。洞壁上悬的幽烛剑唯剩一把。那方将他钉了一百余次的洞壁间落着剑痕。道道清晰。此洞应是最另他煎熬痛苦的地方。他却再同千匪丝说了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后來了这里。
往日漂浮于洞内的幽暗烛火。如今散发的光亮将整个山洞照得通透。应是烛火之内勤奋修行的一部分魅即将破烛重生。洞壁下的水潭仍萦着淡淡水雾。星洄走去水潭边。这谭水雾已沒了血腥味。他半个身子笼罩在袅袅水雾中。亦隐去面上的哀伤。
此刻。我似乎有些明白他口中所说。有时爱比恨更难原谅。
他明白千匪丝内心深处仍藏着对他的感情。倘若千匪丝知晓真相后。恐怕再沒力气去恨他。却也再沒勇气去爱他。
他为她付出那么多。她会感动。会心酸。或许会忏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会心疼那些烙印在他身上心上的伤痕。可灭族的大恨她不敢忘记更不能忘记。
黑水白雾阵是他破的。仙族天将在他里应外合下才如此迅速而顺利的攻破火魅宫。数百年前。东篱火域的那场大火已将他们的缘分燃尽。
而余下相爱相杀相守的这数百年里。是天劫。还是天恩浩荡。
翌日。半空中的星河雾气朦胧。几乎要看不见点点星子。星洄飞入天河。宽袖微扫。雾气便徐徐散开。星子熠熠闪亮。
这道天河是他用幻术幻出的。此处本是地下空间。若沒了天河岂不是太过黑暗孤单。
千匪丝只携了红芜來了噬魂殿。两人踏入殿门时。星洄刚好将地上六芒星阵摆好。我们一行人外带一只狐狸选了隔壁房间听墙角。因我服了殇无虐赐的独家隐身丹。便大摇大摆去偷窥。
千匪丝的视线停在地上的六芒星阵图上。她缓缓走了过去。“如今怎样了结你我之间的恩怨。”
星洄望一眼萦着光晕的星阵中。“就在这里了结。 ”
千匪丝似乎有些不解。但仍迈进星阵图。
两人于星阵图中静静凝视。
星洄抬了袖臂。十指间满是星光。她将星光挥舞到千匪丝身上。一道黑影落入星光阵中。待光晕散开。脚下的黑玉石转上斜斜映着千匪丝的影子。
她眼角堆积了笑意。似是对他高深法术的赞扬。又似不屑的讥讽。“还我一个影子。这是对我的补偿。”
顿了一会。他回答:“算是吧。”
她似乎懒得再看他一眼。便走了。
不知何时。噬魂殿门前的枯木上缠上几串紫藤。或深或浅的紫攀附着光秃枝桠。既繁盛且荒芜。
东方小白龙垂首站在一边低低抽泣。步生花面色亦不佳。他靠近面无表情的星洄。“你……确定要这么做。”
星洄点点头。
之后。两人便不做声了。
这是做了什么决定。为何大家一脸沉重。除了……殇无虐。魔尊大人飞上宫阙一角正观赏火魅宫的漫天紫韵。面上嘴角皆是如四月春风的温雅。他脚边是晃着大尾巴的肥肥。
此时。凫苍蓦地开口。“小羽毛。将画卷拿出來吧。”
我略微迟疑。将画卷拿出后询问道:“拿上古画卷做什么。”难不成他们也想入画境过过偷窥的瘾。
凫苍佛袖将画卷展开。泛着幽光的画卷便静静浮在半空中。
画面上的千匪丝衣衫华美。眸光清冷。高贵不可方物。背后展着一对艳红薄翼。
星洄抚上画中人的眉眼。脸颊。眉心。最后是那双透着淡淡红晕的翅膀。
“待我死后。劳烦步生花凫苍仙君放过余下火魅族人。如今火魅一族再无威胁六界的可能。就让他们在这地下空间安稳一世吧。”
步生花低声回答:“放心吧。答应你的事定会办到。”
“那我就放心了。”星洄淡笑。向画卷再靠近一步。
我感觉事情不妙。三步并一步蹿过來。“你要干嘛。”
星洄淡淡望着我。“将这一切了结。还要请羽姑娘保密。不要将画境里的事情告诉她。”
我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他要代替千匪丝将自己祭了上古画卷。他的血能开启画境。他的魂魄已同千匪丝做了转换。倘若他要替千匪丝去死。那是真的可以死成的。
他将他同千匪丝的魂魄交换后。他对千匪丝说若想死便來杀他好了。他骗了千匪丝。他死之后她不会死。她会活得好好的。转换魂魄后。两人的生命彼此不受威胁。
他威胁骗她。不是怕死。而是希望将自己的命留下來。才能一直守在她身边。
我伸开胳膊挡在画卷面前。“你打算这样一走了之。你认为你这样是对她好。你这样的举动无非是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更让她活得不明不白。倘若你真想替她去死。总要征求她的意见吧。你有沒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你的身不由己。知道你为她默默做的那些。知道你代替她灰飞烟灭。她会怎样想。她心里又是何滋味。你若真的在乎她。就不要轻举妄动。”
“所以……恳请姑娘不要告之她真相。倘若你不说。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说。
为什么我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肯将真相说出來。为什么要甘愿祭了上古画壁。他就那么冥顽不灵且迫不及待去死么。
将真相道明。倘若千匪丝毫无在意他替她去死。那么我不再拦着他的愚蠢行为。可他偏偏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不给千匪丝一个机会。
倘若爱真的比恨更难原谅。那就一边爱一边恨一边原谅。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心中再深的恨再深的执着都有可能随时光的迁移而变淡。当一切变淡后。原谅便会成为最简单不过的事。如一片轻云。一片落叶。一滴清水。一滴眼泪。只要轻轻一挥。既是新生。
我想我的道理是同他讲不通的。干脆蛮横霸道的把胳膊一伸。“我收魂我说了算。我说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