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这扇隐隐约约石门之后。眼前的一切有些看不大真切。
天地间雾蒙蒙一片。似是空旷野地。甚是荒芜。可眨眼间。又依稀可见远处隐在浓雾里的巨大宫殿。
走在深雾中。四周望不见一个人。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里安静的像是末日后的世界。
挥挥衣袖。佛开眼前浓雾。“这是什么地方。你在哪。”
“皇姐。你终于來了。”怅然且飘渺的语调自空中飘來。“此处乃是被封印的上古遗迹。我在此等候你十万年。”渺杳声音散尽。浓雾聚拢成半透明人形幻到我面前。
对方眉眼清俊。气质疏离傲然。额间缀着一枚黑月。一头月色长发旖旎拖地。身姿面目虽是半透明。但我仍然认出此人乃一汐神尊无神殿内悬挂的画中人。。月神。
“月神。”我需确认一下。
对方浅笑。 “看來皇姐还沒认出我。否则是不会喊我月神的。”
“那……我应喊你什么。”
“喊我什么。”对方半透明的身子向我靠拢些。“你一直喊我月玩子。”
月丸子。还月饼呢。还四喜丸子呢。
我见对方打量我打量得专注。我亦以专注目光回敬过去。“什么丸子月饼的。有话尽管直说。我进來不是來听你打哑谜的。也不是陪你谈心來了。你将真相告诉我才算诚信之人。”
尽管对方是个半透明。勉强算个人。同一个不大算人的人讲究诚信问題。却是有些牵强。也不知他这造型如何得來的。
对方却仰首大笑。周身雾气亦随之翻涌。像是蒸包子掀了蒸笼。有种白气缭绕的沸腾感。他收了白气亦止了狂笑。“我认识的皇姐从未如此可爱过。怪不得一汐会对你不一样。”
我将瞪得凶悍的眼珠子凑近他的脸。“废话可以不说么。直接说重点。你是不是月神。我又是谁。你为什么喊我皇姐。”
对方淡淡一笑。微微上挑的眼角含了几分苍凉。“我是月神。你的弟弟。”
我一瞬间噎住。“一个爹一个娘的那种。”
对方稍稍怔忪。随即含笑点点头。“一胞所生。”
我不得不再次将对方细致打量一番。既是一个肚子里爬出來的。怎么长得不雷同呢。连气质画风亦南辕北辙。
显然。我走的是接地气的平淡路线。对方走的是高端脱俗路线。 真让我有些自惭形秽。
对方摆着个请的手势。颇有礼貌示意我尾随他而去。
我保持三步距离跟在他后面。重重浓重中。他抬袖道:“你我自小相依为命。那处月神宫便是之前你我姐弟二人的安身之地。”
眼前浓雾散开。恢宏宫殿的轮廓愈发清晰起來。高耸的雀檐下悬了失了色的风铃。陈旧的青瓦。残破琉璃灯盏。沉重门匾上落着三字。月神宫。
月神……应说莫名冒出來的弟弟沿着云石台阶继续向前。一路将我引入月神宫。
这座宫殿莫名熟悉……脚踏纯白玉石铺成的荒寂之路……眼前依稀晃过零星画面……
银色月衫的少年牵了头金角兽跨门而來。手执古卷的女子倚在回廊处的芭蕉叶下敛目沉思。女子收了古卷抬眸。语调虽淡气势却不容忽略。“月玩子。又去哪里玩了。身为月神宫的主人却一点主人的样子都沒有。哎。你何时才能长大。”
“皇姐一月不见你又漂亮了。”月衫男子牵了金角兽靠了过來。“这是我打鸿蒙天山顺回來的灵兽。长得粗壮威武吧。给皇姐当坐骑怎样。”
女子左手执卷。右手扶额。微叹一声。摇头离开。
我晃晃脑袋。紧闭了眼再使劲睁开。飘荡于眼前的画面瞬间消失。
月神已停了脚步。回眸打量我。“皇姐是否忆起些什么。”
我微微一怔。摇摇头。“头疼。”
月神嘴角一勾。继续引我向前。“不急。皇姐会全部想起來的。”
入了宫门。是古玉砌成的百步石阶。石阶之上乃一处神坛。神坛中央矗立半扇壁画。同灵山上戳的那面变态墙长得忒是相像。不过。灵山画壁之上凸现的竟是些复杂人物画像。而眼前的残破画壁之上勾勒了简单的星辰日月。
殿内虽不见雾气。但并不亮堂。 古朴陈旧的宫柱之上燃着零星灯盏。抬头望望。不见日光。亦不见月光。空中灰蒙蒙一片。视觉上。空气质量有些不大好。
月神拾阶而上。停步于断壁前。望着半扇墙壁间镌刻的残月沉思。片刻才道:“ 以前。这里是月神一族最为神圣的神坛。如今不过半面残壁。神圣与卑微。繁华与残破。信仰与绝望不过再一念之间。”
我站在他身后暗自郁结。“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方摇摇头。“囚禁于此处十万年。一点感悟罢了。”他稍侧个身子。染了月光似的眸子淡淡凝视着我。“比如一向最疼爱我的皇姐背弃我也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不等我发问。他便将月光灵珠抛向残壁间。幽幽道:“ 我月神已坠魔。走的是魔道。可皇姐走的却是仙道。如今我将皇姐丢弃的记忆还给皇姐。待皇姐重温那段过往后。我要皇姐重新选择一次。入魔还是继续至死不悔追逐一汐。”
月光灵珠将半面墙壁照得大亮。我屏息凝视。愈发浅淡的光晕里显出一段清晰画面來。
空中蓦地闪过一道银光。手持古剑的白衣女子落在层云之上一座古朴庄严神殿门前。
抬手推开古玉石门的一瞬。矗立于门口的石头人被惊醒。丈高的石头人将长矛挡在门口。“何人敢擅闯女娲神殿。”
白衣女子垂眸。清清淡淡瞥一眼长矛。“月神宫之人前來女娲神殿寻一颗珠子。”
“可是月光灵珠。”石头人开口。
“沒错。月神不愿因一颗珠子同蜃海幽女一族联姻。听闻这世上惟有两颗月光灵珠。一颗被蜃海幽女一族所得。另一颗便藏在女娲神殿内。若我寻得此珠。可换月神一个姻缘自由。守门神可否通融一二。”
石头人收了长矛。幻做人身。乃挺拔玉立。眉眼深邃一男子。他面色端肃道:“月光灵珠乃天地至宝。岂是任谁想得便可得到。不管你是何人。因何种原由。擅闯女娲神殿乃是死罪。我乃守护女娲神殿的震天石神。绝不许任何人踏入女娲神殿一步。“他一抬袖。半开的古玉石门重新阖上。“况且月光灵珠并不在女娲神殿。请回。”
白衣女子拔了古剑。“既说沒有。我偏要寻寻。”
两人于女娲神殿前大战三日。白衣女子渐渐不支。一时疏忽被震天石神手中的长矛刺穿了身子。她倒地阖上了双眼。
震天石神见此。隐了长矛。俯下身子探了探女子的鼻息。
”死了。”他稍一蹙眉。将女子抱起。方转身迈了一步。胸口白光一闪。被倏然睁眼的白衣女子定住。
怀中女子幻做一缕青烟。落地化人。她眸底含笑。暖声道:“石神打算将我抱去哪儿。”
震天石神保持横抱的姿势。眉眼深深望着对方。
白衣女靠近他一步。一手抵在他心口处。“对不起了震天石神。未免日后麻烦。只得请你到人间走一趟了。”她垂首望望云下。“从这摔到人间真不知会摔成什么样子。应该摔不死吧。顶多散了万年修为。”
“你叫什么名字。”震天石神终于开口。
“月神宫。月阡羽。”
震天石神终是被阡羽推入云下。落向人间。
沒了阻拦。阡羽破开古玉石门。进入女娲神殿。
她将女娲神殿翻个遍。始终寻不见月光灵珠。倒是自神龛处寻到一包种子。
她将饱满种子撒到掌心。“这是什么。”
“是桑铃花种子。”
话音方落。女娲神像后钻出一只圆滚滚的肥狐狸正瞪着小眼睛望着她。
“呀。你受伤拉。”肥狐狸一只爪子捂住小嘴。东张西望。“可是……可是女娲神殿内沒有伤药给你涂。”
她靠近神像。俯下身子抚摸对方白绒绒的毛。“神兽腓腓。”
肥狐狸晃了晃大尾巴。“是啊是啊。我是神兽腓腓。沒见识的人都喊我狐狸。”
阡羽笑笑。“我的伤不要紧。死不了的。”随手将白花花一团抱在怀中。“听闻神兽腓腓养之可解忧。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不信你养养看。”
阡羽戳了戳腓腓尖尖的鼻头。便将它带离女娲神殿。
神殿古玉石门关阖的一瞬间。殿门前的碎玉石路蓦地塌陷。阡羽连同怀中的腓腓掠过层层重云坠到一处城门脚下。
阡羽扶了城墙方站起身來。空中传來虚渺清淡之音。
“月阡羽。你身为月神宫月皇圣女竟擅闯我女娲神殿。且将震天石神推入人间。浩荡乾坤。天地恩慈。念在你视重亲情为还月神姻缘自由才犯此过错。今免你死罪。降为半神。罚你永生永世守护日落山城。此生不得出城半步。你可愿意。”
阡羽跪地。“小神愿意受罚。谢女娲娘娘仁慈。”
阡羽起身。走向日落山城。身后跟了圆滚滚的腓腓。
“被罚了吧。沒关系。腓腓陪着你。”白胖子滚了滚又跳了跳。
日落山城本是人间西北之地一座安逸小城。城外有座日落山。山上修成几只精怪。时常入城扰民。害人性命。自从阡羽做了一城之主。精怪再不敢入城叨扰。城内居民安居乐业。得享天年。
时光无声流转。竟不知几个千年已流逝而过。
在此期间。阡羽未曾出城一步。哪怕月神成魔杀掉七十一位上神。哪怕成魔后的月神被一汐天父联手杀死。哪怕月神宫残破沒落。再无人迹。
上古历已结束。天地格局亦大变。鸿蒙天山梵歌灵女殁。万千灵兽散落六界。天父陨世。神界众神幻灭。惟剩古莲化身的一汐上神。当空月光再不曾幻化琉璃之光净化天地间邪魔之气。人间妖魔肆虐。上古淳朴之气不复。
惟有这座日落山城始终安宁祥和。偏安西北一隅。静卧日落山下。
这日黄昏。日落山城的霞光久久不散。瑰丽苍穹远远飘來一团蓝色光晕。光晕落地。化作清华万方一男子。
男子着一身浅蓝软袍。靠近城门。
他对着巡逻于城门口的一位女将道:“劳烦通报阡羽城主。一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