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放掉手中玉盏,希翼如火的眸子将我望着,“姑娘你从何而来又是谁不打紧,关键是你们能否帮我救出宿引。”
我将脑袋垂得低低的,嘴里含着茶水咕咕嘟嘟地说:“可是我要收了你的魂儿。”
虞欢笑笑,“正好。”
我被水呛了嗓子,咳嗽一阵,这虞欢果真比宿引还要慷慨大方。好像我收了她的魂魄对她来说是收走一件占着她空间的垃圾一样。难道她不想救出她的小米虾后抱着数不尽的东海珍宝做她的土豪龙妃么。
一向不多话的凫苍却开了口,“救宿引龙子有一定困难。毕竟被囚在寒晶石下的,除了宿引还有一个梼杌凶兽。若将寒晶石移开,梼杌必然脱石而出,届时,于苍生而言又是一场罪孽。”
虞欢面色惶恐,站身起来行个大礼道:“你们不是仙人么?难道上仙敌不过一只怪物?救出龙太子后将怪物再囚回去不成么?”
步生花安慰道:“虞欢姐姐莫急,待我同身边的这位凫苍大伯斟酌一番。”
凫苍啜了一口茶,点点头,“恩,让我同我侄儿好好研究研究。”
我凑到虞欢的耳边,也低声安慰道:“把问题交给那俩老不死的吧,不能白白吃了天庭那么多年的干饭,养兵千年用兵一时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虞欢嘴角抽了抽,看了眼正拍桌子叫板激烈讨论营救计划的两位老不死的仙人,又瞅了我一眼,“你们……真有意思。不过,他们俩位真的是仙人么?”
我干笑两声,“千真万确啊。”神仙的节操掉到一定程度,连人类都怀疑了。
两位大仙花费了三盏茶的时间将冒着热气的营救计划新鲜出炉。
步生花同凫苍虽是修行万年的上仙,仙力醇厚。但寒晶石正是用来对付仙人的。步生花道他已经做好重伤的心理准备,将万年修行集中一时劈开寒晶石救出宿引太子。而凫苍则侯在江岸以仙术撑起一道高耸入云的墙障,用以抵挡伺机脱石而出的梼杌再次水漫引江城。剩下的舞台任由虞欢发挥了。囚生琴不但能控制人的意识还有催眠六界灵兽的副作用,再凫苍将梼杌困在仙障时,虞欢便即兴发挥弹首高深莫测的催眠曲,将梼杌深度催眠。
步生花道,睡熟的梼杌就好对付了,事成之后大家将梼杌怪兽分分煮了吃,据说大补。
我捂着胃部说:“晚膳大家不用等我了。”
虞欢善良道:“此次营救,若需仙人受重伤为代价,虞欢怎忍心。”
步生花抬臂潇洒一挥,“必须得受重伤,否则天庭必定治我的罪,私放天庭重罪犯人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玉帝和天庭执行官见我伤得半死不活,应该不会将我往死里罚。”
没料到,步生花上仙还有如此为救他人舍弃小我的思想品德。我觉得我之前对步生花的误会有点深。
虞欢愧疚的眼神越发强烈,看那躬身的动作似乎想给步生花行个叩头大礼。
步生花接着道:“必须得受重伤,否则怎能趁火打劫太上老君的仙丹下酒喝呢。你们放心吧,天庭不会将我怎样的,毕竟我欠了众天官好些钱,我死了他们冲谁要债去啊,事发之后,众仙友肯定组团向玉帝替我求情的。本仙以前闯了不少大祸,都是以此翻身。尤其太上老君,我欠他银子最多,他每次都往死里为我求情。”
……
我就知道不该对这无德上仙抱有什么希望。而虞欢听了对方自我陶醉的话,半躬着身子,起也不是蹲也不是。
步生花接着自我陶醉,“最重要的是,我乃无虚幻境一汐神尊座下之人,六界苍生敢不给一汐神尊面子的,至今没有。我后台硬,没事没事。”
虞欢露出一副被吓到的惊悚模样,惊愕的眸子里隐藏着质疑,我知道她再次怀疑对方的神仙户口了。
这时,凫苍说了句话,“他就这德行,姑娘不必惊讶,我们已经习惯了。”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我被步生花恶心的果真没用晚膳,刚入子时,五脏庙里便开始吹拉弹唱。
起身到藏欢楼的厨房翻腾个遍,除了一颗大白菜和两根胡萝卜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我不是一只兔子。
相较而言,虞欢反倒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修行之人,晚膳时,她也未动竹筷,难道她不饿么?话说吃那么少她胸前的波涛汹涌是怎么长得如此壮观的。我低头瞅了瞅胸前的一马平川。上天忒不公平,为什么我吃那么多,该吸收营养的地方还那么干扁扁。哦,干煸大白菜,干煸胡萝卜,我更饿了。
捂着饿抽的胃部,我可怜兮兮哆哆嗦嗦敲响虞欢寝房的门。
我的动机很明确,一来同她要点饭吃,二来想倾听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十年漫漫情路,历尽情劫的她,最终会将哪个放入心间刻入灵魂。
明日引江底施救,这场三角虐恋终将落下帷幕,但这也关系着一条人命。
她若爱上了宿引,那么白萧煌的命也便走到了尽头,我认同步生花的观点,她会进入山庄将白萧煌体内的心脏掏出来还给宿引;倘若她心眼死,心中所爱始终是白萧煌,营救宿引只是出于愧疚,那么受尽天劫的宿引太子是否会如十年前那般无一丝怨悔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出现的结局,她两个皆割舍不下,难以取舍。最终择了个于彼于此于大家伤害最小的抉择。那便是选择留在白萧煌身边做她的第一夫人。而宿引没了心脏也可以活,一如既往默默离场便好。这样的话,三个人都不用死。虞欢可以陪着白萧煌一起终老,守候她的却是宿引的心脏,这样的结局恐怕是最能安慰人心的结局了。
前提是虞欢不愿意将灵魂交出来,想与爱情缠绵到老。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完全不反对。毕竟祭奠上古画壁这件亦正亦邪的事儿,需画卷之人自愿祭出灵魂,强取不得。
凡间有句话说,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始却没猜到结局。而我,既没猜到开始,也未曾猜到结局。
虞欢拉开房门那一刻,我觉得我输了。这个死心眼的女人心里始终爱着白萧煌,否则她不会将那圈温润月光套在皓腕间。
我突然觉得这只皇后同款的月绣千丝镯与她气质不搭,肤色不搭,风格亦不搭。
一想到步生花那张小人得志的脸,我不禁打个寒颤。
“姑娘怎么了?”她问。
我摇摇头,“没事,你这只镯子长得真丑。”
虞欢:……
我一边大步流星走进屋去,一面将眼珠子晃悠到极限,屋里好像也没吃的嘛。
虞欢很懂我心意,将桌案角落的红木食盒打开,取出半碟烧鱼走过来。我饿狼扑食扑过去一把夺过来,使劲嗅了嗅烧鱼的香气,“半条也好啊,总比没有强。”后迫不及待执起竹筷将半条烤鱼往嘴里塞得圆满。
“姑娘……那是……那是玄黄吃剩下的。”
我舌尖费劲地分离着鱼骨,牙齿鼓捣着鱼肉,含糊不清说:“谁吃剩下的都一样,饥不择食懂么?”
虞欢张了张嘴巴,哦了一声不再言语。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打量着我。虽然我的吃相的确爷们了点,她不想想当年她被白萧煌迫害的时候,她那吃相比我的要生猛粗犷得多,同是天涯沦落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蓦地,窗棂被撞开,一只浑身炸毛的大黄猫生龙活虎地向我扑了过来,我一个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地闪开,手中不忘端着几乎被我消灭光的烧鱼。
“玄黄,不许对客人无理。”
……手中的盘碟啪叽掉了,我抠着嗓子眼虚弱道:“ 我去哪里吐比较方便。”
我对着痰盂吐得体力不支,只觉灵台被我刺激得一片混沌。
缩在墙角下的玄黄始终用不友善的眼神盯着我,虞欢将它抱起来走到房门口处唤了丫鬟来,“你去厨房帮玄黄弄点吃的。”
小丫鬟将那团炸毛黄球接过时,我提了句,“顺便帮我也弄点。”
虞欢笑了笑,后又略微伤感道:“当年我也同姑娘一样天真直率,如今老了。”
许是吐得有些发飘,我脚步有些不稳,一个三十不到的女子对一个一千岁高龄的妖精抱怨自己老了,真让人难为情。
虞欢独自落座到圆凳上,斟了两盏茶,我知晓她是为我这个客人斟的,便不客气的一口气灌下,先喝点温茶垫垫底也是好的。
我突然又觉得对方腕间的月绣千丝镯有些碍眼,抱打不平道:“难道你对宿引太子没生出一点感动之心么?你对他没一丝超越友谊的情意么?”
虞欢怔松一下,眼圈有些红晕。
我趁热打铁道:“宿引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男……男子,他是个人才。”其实我想说的是,宿引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男配人才。
虞欢把头转向轩窗外,翠色木枝上,一双雀鸟嬉戏正欢。
她嗓子略微沙哑,“我知道,之前每次黯然神伤时,遇到困难时总是想到他,本以为他法术高深没有什么能伤到他,也没什么会难倒他。不曾想将他害到惨痛的那个人,是我。“
她凄凄眸子飘了回来,蕴着泪光道:”他为我付出那么多,却从未说过他喜欢我。其实心里最苦的,是他。”
我想,假如宿引听到她这席话,再大的委屈再多的煎熬也是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