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 序幕
谁都没有错,怨只怨当年投生在司空皇后肚子里的不是她。她的父皇不重视她,他的夫婿便只能靠自己。
只是百里茜不明白,为何越王府的继位者不是他的夫婿?堂堂嫡长子竟连一争王位的资格的都没,她的公公拍板传位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她夫婿的感受?
而且更为不公的是,入朝堂几年,上官顼也才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每年的新科状元任职的起点都比他要高些。
“公主,您怎么还在摆弄那些绣品?您现在有孕在身,千万不能受累。”有婢女端着一只盘子走了过来,上面俨然盛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安胎药。
滋补的安胎药都呈褐色,味道也没有治病的汤药那般苦涩,甚至远远的,还飘着一股清淡的香味。
婢女走近,态度一如既往的卑亢,“公主,这是太医院送来的补药,千叮铃万嘱咐您一定要趁热服下。”
婢女将药轻轻的放在桌上,百里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将药一饮而尽,连带着吞咽掉满腹的不甘。
放下空碗,百里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越王府的嫡长孙,他的父亲最不济也应晋升内阁。
……
新旧更替,没有谁能够长久得守候住显赫,此时的新贵又能代表什么,左右不过一个恩宠。
无人比上官顼更懂得厚积薄发的道理,坐在内院书房的他俊秀颀美,比上官玥的顽固不化更多了几分含蓄隐忍。如雨后最鲜嫩的竹笋,儒雅得沁人心脾。就连硬邦邦的杂务也随之剥了冷硬的外壳,恨不得变得浅显易处理,好自动为主人分忧。
都道他甘于人下,却忘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么多年,他的父王在他面前从不掩饰对百里奚齐的隐忍,作为儿子的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做到更好。至于越王府的小王爷,他从懂事起就没有放在眼里过。
“大公子,公主刚刚喝了药,问您何时回屋。”最平常不过的询问。
“知道了。”他安静都翻过一页账目,下个月初下面又该核交税银,各州动的手脚需要尽早地做干净。靖安帝放了慕子衿进户部,决不能掉以轻心。
尽管不真实,可每到夜深人静时,他还是愈加祈盼上官玥永远如表面一样碌碌无为。谁努力的多,来日争夺的筹码当然就更多。
……
慕子衿勾着枕边人的头发,睡得心神俱安。
他已经连夜差人进宫向靖安帝告了假,没道理被人出暗招,他还要争做好臣子赶着上朝。至于他顶头上司的心情,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昨日已打定主意少掺和泱国的朝政,便从今日执行。省得哪日一不小心听了重大机密,交了把柄给人声讨的借口。
三更过后,除了慕王府依旧漆黑一片之外,各府的大人们纷纷丢下怀里的娇妻美妾,整装进宫。
百里明很不高兴,转了一圈没看到慕子衿的身影,少了奚落的人怎出怨气?
兰炳怀更加不高兴,他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慕子衿的恃宠而骄。
哪里有官员上任第二天就罢了早朝?换作哪个上司都不会开心。没道理下属偷闲,上司还做早鸣的鸡!
但是靖安帝都选择了放任,凭他也不可能踢开慕王府的大门将慕子衿从被窝拽来金殿。哼!那病秧子不上朝更好,户部的第一把椅子他就能稳坐不倒。
日复一日的早朝时光简单而又压抑,除了必要的政务需交由靖安帝亲自定夺以外,其他都是象征性地过场,鸡毛蒜皮的党派争吵后依旧各司其职。
然而平淡中,今日的早朝还是出现了一些微小的波澜。
耳尖的人们在听到龙椅上的帝王第十次克制性的干咳声和虚哑的声音后,对靖安帝前所未有的状态作出了迅速的计算。
跪叩吾皇保重的嘘寒问暖声似真似假地飘荡在大殿内,靖安帝的脸色欣慰地泛起了潮红。
靖安十五年的六月二十八,下了朝的众人出奇地没有赶着出宫,纷纷想法设法地偷招了太医院的太医。当然,如果不是陈正不好惹,谁都更想撬开帝王身边第一红人的嘴,取得最可靠的消息。
四位皇子回府后被自家的幕僚围住,暗扛着结党营私的重罪,百里晓等人抛开应有的慎言慎行,正式展露出埋藏多年的野心。
靖安帝得知所有人的举动后,内心十分平静。从建康元年他登上帝位,到青儿薨逝他将国号改成靖安以后,他就做好了有朝一日驾崩的准备。
生命的衰亡是人类无法抵御的,贤明的君主不会吝啬皇位的给予,只要江山还姓百里,靖安帝当然愿意能出现优质的继承人。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儿子中不缺韬武略者,他们的能力撑得起他们的野心,只是若能稍许地掩饰住迫不及待的兴奋,他会更加地欣慰。皇家亲情凉薄,他却也无法对子嗣的不孝无动于衷。
可再凉薄的人心亦会有着不为人知的私情,遗诏封泥的那一刻,靖安帝依旧笃定自己没有半点后悔之意。画下的牢笼也许会禁锢女子的一生,彻底剥离她的纯真信美,可他相信她能做到最好。
十几年前的那一次卑鄙不足以推翻他所有的帝业,不能将他所有的优点掩盖,他的眼光向来好得令人恨之入骨。只希望他不久后的入土能换来泱国的君主昌明。
万千苗种都能在宫墙内有力地滋生,嗅觉灵敏的人类总能从微不可查中挖掘更深。掌握了想要的消息,各方势力从平凡的早朝跨出,争斗在无声无息中拉开了序幕。
但不是所有的暗涌都会波及天地,除却寒王府和越王府的宁静。日过三竿,慕王府仍然幽宁得不成行。
早前中了箭的铜子没有慕子衿那么好命,出于对他素日贴身侍奉慕子衿的体恤之情,慕王府没有给他草席裹尸,坟墓的分量很足,送葬的规格堪比一方县令。
银子像模像样地哀哭了几句,趁翌日的风高之夜,亲手刨开了自己所加盖的土。
如今作为慕子衿身边仅剩的贴侍,银子在府内的威望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偶尔也敢出手阻拦蝶衣和蝶香的行动。
比如此刻——
蝶香愤恨地扔下手中的水盆,溅落的水花浇了银子一靴,“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伺候公主!”
她们是宝仪宫的大宫女,就算在后宫也是横着走!没想到昨天才被这奴才拦了一次,现在又被阻在屋外。可恶!
黑色的靴子被溅洗得锃亮,在阳光下泛着白光,银子脚如磐石地守在门口,“公主和驸马未起,你二人怎可乱闯?”
蝶香不再废话,拔剑就砍。就算现在宰了他,她也有底气。
百里思青从来没有日过三竿还不起的先例,就算大婚第二日也是准时起床吃饭练武,“说!是不是你们主子对公主做了什么?”男人每一个好东西!
该死!竟然还能轻松躲开!
银子稳稳地夹住她的剑,“姑娘确定要闹得府内鸡犬不宁?”
他比任何人都要关心自家主子有没有了却心愿,可里面的人没起,他就要做好守门神。
蝶香咬牙切齿,“见鬼!看不出来你还深藏不露,留着一身武艺造反用吗!”
“姑娘请慎言!”银子避开蝶衣突来的掌风,将断剑扔还给蝶香,“待公主醒后,你二人自然就能进屋伺候,何必急于一时?”是不是婢女都有缠主的癖好?烦人!
慕王府怎么可能不保证百里思青的安危?再说,他的主子又不会害了高阳公主!但至于其他,他就不能保证了。
听够了外头噼里啪啦的吵杂,榻上的男人翻了个身,盖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随即卷散开。
忽来的空凉让百里思青不舒服地动了动,紧闭的窗户遮住了阳光的冲探,独留红鸾帐如烟绮梦。
身上的骨头似被巨石碾压过,宿醉的酸痛蔓延全身每个角落,百里思青下意识地抬手压了压眉头,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视线内是无衣遮挡的手臂,再扫过身侧,慕子衿安静的睡颜赫然于微茫的瞳间放大。
锦被半盖,两人竟赤诚相拥,他的手正置于她的腰际,她不偏不倚的枕着他的另一只胳膊。彼此这种姿态呈现着极为亲昵的熨帖。即如寻常的夫妻,亲密无痕。
百里思青脑袋乍然空浊。
恰好,红鸾帐被风吹开一角,微弱的阳光落下,慕子衿的脸呈现出谜一般的炫色。
不多时,他缓缓睁开无害的眸子,深邃的瞳孔暗绽出明灭不定的光。一低头,却是吻到百里思青光洁的肩膀。
真实的触感通过手臂传遍周身,百里思青心陡然漏跳一拍,而后胸腔里的呼吸好似全部抽离,整个人都为之一颤,顿时心乱如麻。
从前再多的无措,也抵不过此刻的慌乱,就连臂弯上的守宫砂都忘记了验证。
慕子衿却是轻轻翻动胳膊,薄凉的唇角溢开一抹羞怯的笑容,“青青,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