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筱这话不得不让彭长宜往心里去,也不得不引起彭长宜的高度注意。
等他回来后跟朱国庆私下交流的时候,才得知朱国庆已经做好了第二次招标的所有准备,而且时间就定在正月十三这天,并且已经下发了有关通知,而这一切,他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更让彭长宜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项目的主持人居然的姚斌,据说是春节过后的第一个市长办公会上定的,而市长办公会是在常委会之前,也就是说,姚斌事先也没有向他透露任何的消息 。
彭长宜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姚斌,他要是想跟自己说,你不问他都会说,他要是不想跟你说,你就是问了,他也是勉强告诉你。他相信姚斌之所以不告诉自己,一定是有难言之隐,难怪这段时间他很少见到姚斌了。
官场中,任何一种现象都不是偶然的,江帆就曾经说过:“官场无小事。”
彭长宜在这件事上采取退让,他已经听了吴冠奇和部长的劝了,尽管他是多么的不情愿,不情愿亢州的第一栋高层建筑是那个收废品的人建的,但是他不想阻止了,他决定让自己保持低调,不再干预,部长就曾说过,在官场上,懂得退让,是政治成熟的表现。他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是装傻充愣更为准确。
正月十三这一天,他决定采取避让,上班后,他跟秘书说,他今天要出门,有什么事让他在家盯着,随时跟他联系。
秘书看着书记,没敢问他去哪儿,以为他又去参加朋友的聚会,就说:“我给您买了一瓶保健品,保肝的,据说是能解酒,您头吃饭的时候吃上两粒就行。”
彭长宜接过来看了看,见都是英文,就说:“管用?”
“嗯,我同学是做保健品生意的,他说管用。即便不管不了什么大用,吃下去也没害处。提高肝脏分解酶的作用。我昨天特意去咨询了一下大夫,大夫说吃下去后有利无害,尤其是保肝效果好。”
彭长宜笑了一下,他向来不相信这些保健品什么的,但秘书给他买来,他不好说什么,说了声“谢谢你”后,就去掉包装,装进了手包里。
秘书又说道:“大夫还推荐了一种办法,据说是管用的办法……”
“不喝最管用。”彭长宜接过话茬说道。
秘书笑了,说道:“您怎么知道,大夫真就这样说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谱。”
“不超过二斤就是谱呗。”秘书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是什么?”
秘书笑了,赶紧说道:“我说您喝二斤都没问题。”说完, 就想赶紧往出走,刚走到门口,差点没撞上进来的舒晴。
舒晴进来说道:“什么高兴的事,一大早就让书记和秘书谈笑风生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哪有高兴的事,一大早我就被挨批评教育和帮助了。”
舒晴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彭长宜的秘书宋知厚,心里就知晓七八,因为昨天秘书还跟她抱怨书记这几天陪客人喝酒不要命,都轮不上别人敬酒,处处他先冲在前面,这几天秘书天天都提心吊胆,唯恐他这样喝下去出点什么事。
宋知厚这样说是有根据的,过了年上班后,亢州周边这些兄弟市县就都开始互相走动拜年了,这既是基层常态,也是各市县之间密切关系的一种表现方式。无论是彭长宜走出去,还是请进来的,他几乎天天都喝,顿顿都喝,好像唯有喝酒,才是他唯一能把握的,唯一能引起他兴奋的事。大前天中午孟客来,彭长宜喝得昏天黑地,直把孟客喝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临了临了彭长宜还还撺掇舒晴喝了两杯;昨天中午,康斌带着三源县四大班子成员来亢州拜年,彭长宜看见了老朋友更是高兴,一时这酒别人就劝不住了。今天看他这架势,估计是要冲出亢州去酒战,肯定是秘书给他提意见了。
舒晴故意四下看了看,就说:“哦,好事,有批评就说明有监督,有教育就有进步,有帮助就有改进,是谁这么勇敢啊?”她看着秘书宋知厚说道。
宋知厚一缩头,就赶紧溜了出去。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我说你有事没事?一大早就来火上添柴是不?”
舒晴感觉彭长宜今天心情不错,要知道,从年前到现在,彭长宜心情爽朗的时候不多。她就笑着坐在彭长宜斜对门,说道:“我就是认为宋秘书是勇敢的秘书,敬业的秘书,值得表扬。因为他敢于冒险批评书记,这一点难能可贵。”
“唉,如今我混到连秘书都敢公开批评我喽——”彭长宜故意悲哀地说道。
“我认为这是民主进步的表现。”舒晴不失时机地说道。
彭长宜看了舒晴一眼,没有跟她争辩,因为他知道讲理论,他是讲不过舒晴的,就避其强项说道:“嗨,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多喝了两杯吗?我又没影响工作。”
舒晴说:“你认为没有影响工作,这也可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是别人不这么看,别人会因为书记喝得满脸通红,迷醉不清而退避三舍,真心想请示工作的不敢请示了,他们怕书记意识短路,更怕书记出尔反尔,酒劲下去了,说过的话到时不认账。”
彭长宜盯着舒晴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舒晴微笑着看着他,说道:“不是有吗,是非常之严重。”
彭长宜看着舒晴,舒晴也看着彭长宜,目光笃定而自信。
彭长宜笑了,调开目光,说道:“你说的可能有点道理,不过你刚才的这些假设,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因为我天生就是一个喝了酒也不耽误事的人。在基层工作,离不了这些,再说眼下还没有出正月十五……”
舒晴说道:“是的,彭书记以前跟我说过,基层在十五之前,主要的工作就是喝酒,横向喝,纵向喝,上下左右喝,分序列分系统地喝,所以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彭长宜大声笑了,说道:“哈哈,我说过这么精彩的话吗?怎么我不记得,你倒记得清楚。我说舒教授啊,我想我说的话不止这些吧,你怎么不记着,翩翩记住了这几句?这要是回到省里一扩散,好啊,什么影响,让省领导一听,基层的干部原来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啊?不光我的位子保不住,兴许连邵书记都得受牵连。”
舒晴认真地说道:“请彭书记注意,我说的喝酒不是闲得无事喝酒,我把喝酒上升到了工作层面,那天孟书记来,就有人这么教训我着,说喝酒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就因为这句话,我才喝了两杯酒。”
“哈哈。”彭长宜站起来,朗声大笑。然后,他踱到舒晴面前,带着挑战似的的口吻说道:“没事的话陪我出去散散心,找个地方继续喝,怎么样?敢不敢?”
舒晴瞪大了眼睛,说道:“还喝?”
彭长宜点点头。
“可是眼下是上班时间啊?”
彭长宜说:“是啊,你刚才也说了,基层不出正月十五,各项工作是无法正常开展,唯一能开展的工作就是喝酒。”
“可是……今天是政府预留的那块地皮再次公告招标……”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皱了一下眉头。
舒晴发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也许,彭长宜就是想出去躲清静,舒晴明白在这件事上,彭长宜有着诸多的不痛快,就赶忙改口说道:
“好的,跟你去。”
彭长宜呼出一口气,说道:“那好,一会走时叫你。”说完,就背过身去。
这个动作表示谈话结束。
舒晴站了起来,说道:“好的,那我回办公室了。”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在办公室踱着步,他忽然站住,来到窗前,往院子里望了望,没看见姚斌的车,也没看见朱国庆的车,不知道他们来没来。
彭长宜的这间办公室,是以前樊文良的办公室,并不朝阳,而是在西侧的裙楼,所以,他只能望见东侧的车辆,望不到西侧的车辆。没看见他们,不等于他们不在大楼里,于是,他在心里又开始琢磨他们今天地皮招标的事。
算了,既然已经决定退让,就不要在想这事了。
他在心里劝着自己,想起了吴冠奇再早之前跟他说的话,当时吴冠奇就劝彭长宜,不要让他来亢州招标,现在想想,吴冠奇都比自己有先见之明,那么,是什么让他低估了亢州的形势?
是自己轻敌了吗?还是自己被成功迷住了心智?如果自己是个容易被成功迷住心智的人,就不会有他后来在三源的业绩了,即便到了亢州,他也是克服了一个有一个难题,平息牛关屯事件成功处理开发区工人针对他而围堵市委大楼甚至侮辱他人格的事件,并且他借此事件的影响,成功地将开发区所有的污染企业清理出去。回顾他政治生涯的每次成功的背后,不是在惊心动魄险中求胜的结果?那么,又是什么让他低估了对手的实力?无疑,这是个错综复杂的问题,他习惯性地甩了甩头,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被敲开,吕华进来了。
“吕大秘,有事吗?”
吕华这才看见市委书记站在窗前,正背对着他。
他笑了,说道:“您怎么知道是我?”
彭长宜笑着转过身,说道:“我有特异功能,早就掌握了根据脚步声识人的本领。”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以后,彭长宜的心境忽然轻松了不少,也许是勾起了他当年的美好回忆吧。
吕华看了看,说:“我相信您具备这样的特异功能,昨天的酒我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但是您脸上却一点都不显。”
吕华说着就揉了揉自己的脸。
彭长宜笑了,走到桌前,说道:“走,我带你们出去散散心。”说着,拿起桌上的手包,就往出走。
吕华一见,急忙问道:“去哪儿?”
彭长宜回头说:“我目前也不知道去哪儿。对了,叫上舒教授。””
吕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因为彭长宜已经走了出去。他在心里琢磨到:这又是玩的哪出?居然都不问问今天我有什么安排,就走就走了?但是,久经官场的秘书长马上就明白过来了,选择今天出门,无疑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瞬间想明白的秘书长,赶忙出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对着彭长宜背影发呆的秘书宋知厚,他说道:“我们出去一下,有事随时联系。”
秘书机械地点点头。
老顾还是老习惯,听见了彭长宜小楼的脚步声,就放下手里的报纸,从一楼的值班室快速地走了出来,他大部分时间都会等在一楼政府值班室看报纸,而很少去司机办公室,这样,彭长宜下楼他就能听到,根本用不着彭长宜喊他。
老顾边走边从腰带的搭扣上卸下车钥匙,他看着彭长宜,目光里有问询。
彭长宜冲他一抬手,老顾立刻就明白了,他跟在彭长宜后面紧走了几步,就走在了彭长宜的前头。
彭长宜站在大楼的台阶上,他往西侧望去,就看见了朱国庆和姚斌的车停在西侧的自行车棚前。老顾将车开到了门口,彭长宜他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上车后,老顾就要加油。
“等下老吕。”彭长宜说道。
一会功夫,吕华跟舒晴就出来了,他看了看,也跟彭长宜坐在后面,把前面的座位让给了舒晴。
舒晴紧随其后上了车。
舒晴今天穿了一件藏蓝色修身羊毛外套,脖子处围了一条杏色围巾,更显得身材修长匀称。
彭长宜不禁想起舒晴在省委党校大院,对着自己车的后视镜照的情景,就开玩笑地说:“舒教授今天的衣服很讲究啊,看来你们过年都混上了新衣服穿,就我还是老样子。”
的确如此,吕华今天也穿了一件新外套。
吕华笑了,说道:“老伴儿年前就看好了,我没有时间去商场试,过了年才买回来的。”
舒晴也说:“男人有酒喝就行了,至于新衣服吗就免了。”
彭长宜笑着说:“不瞒你们说,我都不记得我多长时间不买新衣服穿了,老顾,你记得吗?”
老顾笑了,说道:“还真没有,从三源回来就没有。”
“什么三源回来,我在三源就不记得买过新衣服。”彭长宜争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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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衣服就是那样,新买的穿在身上也不显新,旧的穿在彭书记身上也不显旧。”
吕华说:“这样,咱们今天先跟彭书记去买衣服。”
“诶,今天去哪儿?”
舒晴看着吕华。
吕华摇摇头。
彭长宜说:“今天咱们跟着感觉走,方向由老顾定,一散心为主。”
吕华看着彭长宜,说道:“真的只是散散心?”
彭长宜说:“当然,就是散心。这几天喝酒喝的太多了,想出来逃避一天不行吗?”
“那好,把您的电话给我。”
彭长宜说:“电话没在我手里,早给秘书留下了。”
吕华看了一眼车座上的手包,没有说话。
彭长宜知道吕华眼神的意思,就说:“你不信?打开你看看。”说着,就打开了手包。。
吕华笑笑,说道:“我信,就是不信老板今天怎这么心闲。”
“哎,该闲就得闲啊,总是忙活别人该有意见了,也要让别人发挥发挥吗?”
听他这么说,吕华心里就有数了,彭长宜是故意躲出来的。
想到这里,吕华就说道:“老顾,你愿意往哪儿开,就往哪儿开,明天头上班想着把我们完整送回亢州就行。”
前面坐着的舒晴,尽管没有吕华这么清楚,但也听出了七八,她看了看老顾,说道:“顾师傅,你想去哪儿?”
老顾咧开嘴,笑了,说道:“领导们说吧。”
舒晴说:“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老顾说:“好玩的多了去了,不过就是都在北京境内。”
彭长宜说:“你去过潭柘寺吗?”
舒晴说:“我听说过,但没去过。”
“在北京呆了那么多年,没去过潭柘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