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摇摇头,她知道,一天时间江帆是不可能把问题想清楚的,与其两个人冷漠面对,不如这样拉开距离冷静地想想该怎么办。
江帆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不回也好,明天我让小高给你送些食品来。”
丁一说:“不用了,我回来后搞完卫生,就有点累了,就没有出去采购,打算明天去超市。”
自从丁一脚伤后,尽管他们俩人出现了问题,但江帆从来都没有让丁一独自一人出去过。他说:“你还需要多注意,少活动,超市有台阶,上上下下不方便,还是让小高……”
丁一打断他的话,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明天让杜蕾陪我,再说,我现在也不是一步不能走。”
江帆看着丁一坚定的神情,说道:“好吧。只是,我也没吃晚饭,你什么吃的都没有吗?”
丁一听了,内心很是心疼,江帆这段时间的确消瘦很多,也憔悴很多,她知道他这段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也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快乐,她忍住自己的眼泪,笑着说:“我只从家里带了两袋泡面,今天吃了一袋,所以,你还是自己出去吃吧。”
江帆很想说“我想吃你做的饭”,但是他收住了口,说道:“你能听我一句话吗?”
丁一看着他,说道:“你说。”
江帆恳切地说:“我不要求你现在跟我回去,但是,我希望你回去跟哥嫂一起住好,这样,杜蕾也能照顾你,你这样一个人住在这里,而且……脚伤还没好利落,我……”
丁一知道他的意思,就冲他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不用担心我,我一人在这里住很习惯了,过几天我就去医院复查,卸了夹板后,我就可以康复锻炼了,那样,我就什么都能干了。”
江帆点点头,他没有可说的了,又看几眼电视,默默地坐了会儿,起身说道:“那好,我走了,你一个人多保重,有事给我打电话。”
丁一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没有起身送江帆,而是听凭江帆走出去,替她锁好了两道门,直到他脚步声消失在胡同里,丁一的眼泪才掉了下来……
江帆没有跟丁一说起自己升迁的事,他没能将自己的喜悦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他感觉当时在那样的氛围下,不适宜跟她宣布这一消息,就这样,他又孤独地走出了这个僻静的院落……
第二天,丁一没有让杜蕾陪自己去超市,她不想让家里过早地知道她跟江帆分居的事,她拄着拐杖,让走出这个院的人从路口给她叫来一辆出租车,为了省力气,她腾出上学时用的一个拉杆箱,在超市买了大量的生活用品,然后又坐着出租车回来了。司机师傅见她腿脚不方便,就帮助她将拉杆箱以及大袋小袋的东西送进了院,丁一谢过师傅,便将两道院门锁好。
不知为什么,她从前一人在老房子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那个时候没这么胆小过,她知道,她在情感上过分依赖江帆了,当这份情感失去靠山后,再次需要自己独自生活后,她便不适应了,不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了。
她有点累了,浑身酸痛,甚至都懒得将屋外门口的东西往屋里拎,就仰躺在了沙发上,将腿翘在沙发扶手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眯瞪着了,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她伸出手,从茶几上抓过包,掏出手机,是哥哥陆原的,她接通后说道:“哥,有事吗?”
陆原从她声音中听出了慵懒,就说道:“你是不是在睡觉?”
丁一说:“刚才眯瞪着了。”
陆原说:“小一,你的嘴可真是够严实的,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丁一心就一动,她以为哥哥知道她回家的事,就支吾着说道:“我……我也是刚……”
“千万别跟我说,你也是刚听说?”
丁一这才意识到,哥哥说的不是她回家住的事,她问道:“我听说什么了?”
“还跟我保密,你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们家江帆当市委书记了!”
丁一就是一愣,说道:“市委书记?哥,你说的是江帆?”
“不是江帆是谁?”
“哥,我真的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陆原一愣,说道:“江帆没跟你说?”
“哥,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陆原说:“我上午听说,江帆接任阆诸市委书记,鲍志刚任市长,常务副市长目前还没确定人选。怎么,江帆没有告诉你?”
丁一想起昨天晚上江帆来这里的情景,说道:“没有,我不知道。”
陆原说:“今天上午宣布的,省里找他们谈话了,可能,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丁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嗯。”
陆原听出她的情绪不高,就说道:“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和意外?”
丁一说:“是的,的确有些意外。”
陆原说:“好了,明天是周末,替我邀请他,中午来家里吃饭,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
丁一说:“我明天想去医院拆夹板,哥,你要是有时间的话,陪我一块去吧。”
陆原说:“江帆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我可以陪你。”
丁一说:“他明天估计没有时间。”
“那好,我明天去你家接你。”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明天给你打电话。”
放下了哥哥的电话,丁一伸手摸着那条有脚伤的腿,她感觉自己的腿有些胀痛,可能是今天走路多的缘故。
江帆当上了阆诸市委书记,按照程序,他最起码昨天下午就该知道了,但是他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却没有跟自己说,也许,是他认为她不配知道这一消息。想到这里,她忍住有些心痛……
她站起身,蹦着一只脚,将堆在门外采购回来的食物蔬菜和调料等一一拎进了屋,在往冰箱摆放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就想,也许,自己将会永久在这里过下去了……
挂了哥哥的电话,丁一拿过遥控器,想打开电视,阆诸市委和政府换帅,这样的大事电视台肯定是要报到的,如果上午省委来人宣布的话,那么中午新闻节目必定要播出这一重要消息。
但是,她手里拿着遥控器,却没有打开,想了想又放下了,也许,以后她要学着习惯没有这个人的日子,只有这样想,她的痛苦才会小些。
电视她没有看,但她却接二连三地接到了电话,首先是岳素芬,岳素芬说:“小丁啊,祝贺,祝贺!”
丁一知道她的祝贺指的是什么,就说道:“岳姐,你祝贺我什么?”
岳素芬说:“看,跟我打哑谜是不是?你说我能祝贺你什么,难道祝贺崴脚吗?我是祝贺江市长荣升市委书记!”
丁一说:“岳姐,我跟你说你可能都不信,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事,还是刚才哥哥打电话告诉我的。我只知道他一早就去了省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让他去省里干嘛。”
岳素芬说:“原来是这样,我还在心里嘀咕呢,我说这小丁也真是,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告诉我,看来我错怪你了。”
“就是。”丁一故意说道。
“你什么时候来上班?”
丁一说:“我明天去医院,大夫说还要康复锻炼,因为这么长时间不活动,周围的肌肉组织都萎缩了。”
岳素芬说:“是的,最起码你还要照着一个月歇。”
“用不了,有个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岳素芬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脚踝那个地方娇气,一百天你都不能正常走路,我儿子打篮球崴了脚骨折了,半年才好利落,我跟你说,要是不一次性养好,将来有可能跛脚。”
丁一笑了,说道:“你就吓唬我吧。”
岳素芬说:“我这可不是吓唬你,大夫肯定也要这样跟你说,你不信你看看自己的两条小腿,保证是一个粗一个细,如果时间再长点的话,还会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所以赶紧抓紧锻炼吧。”
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丁一还没觉得,但是她早就发现自己一条腿粗一条腿细了,她也给大夫打过电话,大夫说这是正常现象,等恢复走路功能就慢慢好了。
挂了岳素芬电话,丁一又接到了袁茵和另外打给她的电话,都是祝贺的内容,她唯独没有接到江帆的电话。
晚上,丁一终究耐不住,她打开了电视,播到了阆诸综合频道,刚好新闻开始。今晚的直播主持人是徐颖和洪伟。
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徐颖已经成熟很多了,丁一忽然在想,自己上班后,还要不要当直播主持人?
不出所料,阆诸班子调整的新闻放在了首条,丁一看到,来宣布班子的省领导中,有一位分管组织工作的师副书记,有省委组织部部长樊文良,还有省委组织部其他的同志。按标准来讲,这个规格够高的了,看来,省委还是很重视阆诸班子建设问题的,换句话说,也是很重视江帆的,不但樊文良亲自宣布省委任命令,而且师副书记亲临阆诸代表省委讲话,这是不多见的。
江帆和鲍志刚都在镜头前露了脸,也都分头在会上表了态。
丁一注意到,市委副书记殷家实始终低着头,阴沉着脸,他显得非常孤寂。
第二条新闻紧跟着就是下午召开的全市干部大会,作为阆诸市委书记的江帆在会上讲了话,他强调了当前需要抓的工作,尤其是干部队伍的思想建设工作。从江帆的讲话中,丁一感觉到,江帆由市长到市委书记,他角色的转换非常驾轻就熟,这可能和这段时间主持市委全面工作有关。
晚上,丁一没能等来江帆的电话,她知道在这新旧交替过程中,他的忙碌,是不难想象的,也许,他今晚又住在了宿舍……
第二天,按照约定,丁一就给陆原打电话,让他来老房子接她。陆原在电话里就是一愣,问道:“你现在在老房子?”
丁一说:“是的,我在这里等你。”
陆原看了看杜蕾,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怎么去的?”
丁一说:“坐车来的。”
她没说坐什么车。
陆原说:“那好吧,你等着,我马上到。”
陆原放下电话,若有所思地跟杜蕾说道:“小一怎么回老房子了——”
杜蕾说:“也许是去搞卫生吧?”
陆原担忧地说:“我感觉不像,她现在拐着腿,也搞不了卫生,去老房子干嘛……”
杜蕾说:“你担心什么?”
陆原说:“我担心是不是他们两口子闹意见了。”
杜蕾笑了,说道:“你说什么哪?江帆刚当上市委书记,怎么可能闹别扭?再说了,就是天下夫妻都闹别扭,他们俩也不会闹别扭的。”
陆原显得心事重重,闷闷地说道:“但愿吧。”
就这样,陆原开着杜蕾的车,来到老房子,丁一早就准备好,等在家里。
陆原进了院门,高声说道:“这个院子是谁扫的?”
丁一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说道:“本人。”
陆原说:“你?不要命了?”
丁一顽皮地说:“命不是还在吗?”
陆原进了屋,他第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说道:“你住在这里了?”
丁一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和江帆分居的事,就说:“我是暂时住回家里,我想回家接接地气,另外咱们家有院子,我可以在自家院子锻炼。
陆原看着妹妹,说道:“真的?”
丁一笑了,说道:“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陆原说:“江帆你们俩个是不是还在闹别扭?”
丁一低下了头,说道:“哥哥,我回家住,不是因为这个,你千万别跟爸爸说。”
陆原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见了丁一买回来的生活用品,说道:“你准备住多长时间?”
丁一笑了,说道:“干嘛,想撵我走啊?”
陆原盯着她,严肃地说:“回答我。”
丁一躲闪着哥哥的目光,说道:“我也不知道,看脚恢复情况了。”
陆原说:“你在撒谎。你跟江帆住的地方,也没有楼梯可上,况且你们那里还有专门的电梯,他那里也有个小院子,而且楼群后面还有大操场,你要怎么锻炼不成,干嘛偏要回家锻炼?而且你一人拐着腿还不方便。”
丁一说:“我在那里住大部分时间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回家呢,再说了,部队那个小院,总是有人出出进进的,我怎么好在院子里锻炼,后面的大操场就更不会去了,我在自家院子,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即便摔倒了,也不会尴尬得怕被人看见有什么不雅。”
陆原说:“你跟江帆还没和解吗?”
丁一说:“这个……不存在和解不和解,是他自己要钻牛角尖,我也没办法。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我回家住就是考虑到拆夹板后要康复锻炼才回来的,没有别的原因。”
陆原说:“我可以找江帆谈谈。”
丁一急了,看着哥哥说:“哥,这事你不能管,让我们自己解决好吗?”
陆原凑近她说道:“你都回家住了,这是解决的态度吗?”
丁一急了,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了,我回家是为了康复锻炼!和我们的事,没有关系,你不许造谣惑众、危言耸听!”
陆原听了丁一的话,气得他噗嗤笑了,说道:“你跟我还是蛮有本事的,不知跟江帆你有没有这本事?”
丁一也笑了,说道:“我不需要跟他用到这个本事。”
陆原可以肯定,妹妹跟江帆遇到了问题,试想,江帆当上市委书记,作为妻子的她却不知道,而且还搬回家里住,还说没有别的原因,分明就是有原因。但是丁一不希望他管这事,他也就不再跟她纠缠这事了。
丁一在陆原的陪伴下,来到医院,拆掉了夹板,但由于长时间关节不活动,她的脚已经不会动了,四周肌肉组织已经粘连,走不了路了,第一次康复锻炼是在大夫的帮助下进行的,非常痛苦,大夫强行活动她的脚踝,直疼得丁一大喊大叫,满头汗水,但她却动弹不得,因为陆原还有两个大夫控制住了她。
最后,大夫教给她锻炼的技巧,又给她开了洗药,因为,强行活动脚踝,有可能会造成水肿,洗药可以消炎止痛。
从医院返回来的路上,陆原觉得这个妹妹很可怜,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确信你这样子住在老房子里没事?”
丁一笑了,说道:“没事。”
“你能自理吗?”
“没问题,我架着双拐什么都可以做,再说以后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你放心吧,我争取下周上班。”
陆原没再说话。
到家后,陆原将车停好,丁一还不能放下拐棍,她还要借助拐棍达到康复的目的。陆原见丁一架着拐有些费力,毕竟刚才在医院她消耗了太多的精气神,就说:“把拐给我,我背你。”
丁一笑了,说道:“不用你背,我又不是不能走……”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原就强行走到她前头,架起她的两条胳膊,就把她拽到了自己身上,丁一只得将两只拐棍放在陆原的身前,两条胳膊紧紧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起初,丁一还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从前也背过她,那个时候他们都不大,她是在耍赖的情况下,让陆原背的。现在他们都有了家室,这么亲密的举动还从来都没有过。
靠在哥哥强壮的背上,丁一有些心潮起伏,她真切地感到了来自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的关怀,这个时候,她本该是伏在江帆的背上啊!但是那个口口声声要拥着她走向未来的男人,此时在哪儿?
她把脸贴在哥哥的背上,眼睛就是一阵酸痛……
陆原当然不知道她的伤感,他双手背在后面,用力托着她的屁股,往起掂了一下,迈开大步就朝里走去,到了门口,他没让丁一下来,而是掏出钥匙,腾出一只手开开院门,大步走到北屋的门口,这才放下丁一,打开了房门,扶着丁一进了屋,让她坐在椅子上,又从丁一的包里掏出了大夫开的洗药,拿过脸盆,倒上半盆开水,泡上了洗药。
丁一说:“现在就洗呀?”
陆原说:“现在不洗难到等我走了后你再洗吗?那样可就没人帮你了。”
他说着,就来到丁一跟前,要给她脱鞋。
丁一赶紧躲开,说道:“我自己来吧,你赶紧回家吃饭吧。”
陆原一听丁一说吃饭,就看了看表,说道:“快12点了,你吃什么?”
丁一说:“我昨天采购去了,买了好多可吃的东西。”
陆原拉开冰箱,见冰箱塞满了东西,旁边餐桌上还摆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挂面、大米、白面,还有各种各样的调料、油盐酱醋等,他说道:“你是不是准备长住沙家浜了?买这么多东西?”
丁一笑着,故作轻松地说:“要有长期的准备才行。”
陆原看着她,说道:“不会吧?你别吓唬我。”
丁一又说:“想不到是不行的。”
陆原说:“真的有那么严重?”
丁一黯然了,说:“我也不知道哇——”
陆原想了想说:“千万不要,跟他好好谈谈。”
丁一说:“好好谈谈的结果就是回家住了。”
陆原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丁一冲哥哥笑了一下,说道:“好了,别发愣了,赶紧回家吧。”
陆原怔怔地点点头,说道:“我给你做点什么吃?”
他这话提醒了丁一,丁一得寸进尺地说道:“我最喜欢吃你下的白面条了,还有白鸡蛋,要不你帮我下碗面条吃?我还真饿了。”
陆原笑了,说道:“还真不客气,好。你是不是早上都没吃?”
丁一说:“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昨天晚上都没吃。”
陆原拿起了面条,说道:“唉,你可真是让人操心。”
丁一笑了,说道:“你是我哥,你不操心谁操心?”
陆原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想当初你在亢州的时候,我怎么嘱咐你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