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鸿宇下午四点多赶到了芦花镇。
在农场吃完中饭,尼桑车直驶十原镇。十原的防洪大堤整修加固工作干得不错,已经赶在大雨前全部整修完毕,所有防洪堤上的大窟窿都堵住了,一些容易发生决堤的堤段,进行了加固。
十原区是范鸿宇亲自蹲点的区,区委书记顾云峰等人丝毫不敢怠慢。一个多月来,因为谢厚明和范鸿宇斗法,葛大壮葛二壮案的影响,十原区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区委书记,区长等一干负责干部,无不心中栗栗。范鸿宇亲自督促,谁敢偷懒?
那不是嫌乌纱帽太沉么?
范鸿宇对农场和十原区的防汛工作相当认可,勉励了顾云峰等人几句,便即赶往芦花镇。
从十原赶回云湖,芦花镇是必经之路。而芦花镇的防洪干堤最长,差不多占了全县防洪干堤的一半,并且是县城云湖镇的屏障,范鸿宇对芦花镇的防汛工作,格外重视,已经亲自到芦花镇转悠了两回。芦花镇的工程进度,并不让范鸿宇满意。
区委书记周子其向范县长解释,是因为芦花镇整修加固防洪大堤的工程量太大,工程时间太紧,区里正在想办法,一定会赶在六月初之前,完成县里定下来的任务。
范鸿宇当时没有多说,但这并不表示他真的就对芦花镇放心了。
真要是发生大汛,洪水可不会给周书记面子。
范鸿宇直接去的工地。
小雨中午就已经停了,天气恢复了晴朗。
偌大的混凝土搅拌工地上,空无一人,工具器械七零八落地散得到处都是,一袋袋水泥。一堆堆沙石。一捆捆钢筋。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工地上,无人照看。
范鸿宇眼里,迸射出怒火,转身上了尼桑车。沉声对司机吴辉说道:“去镇政府。”
吴辉一声不吭,脚下一踩油门,尼桑车悄无声息地向镇政府驶去。
芦花镇是仅次于云湖镇的大镇,有三四条街道。镇政府所在地毗邻大湖,不远处就是防洪大堤。镇政府是前两年新建的院子,比较洋气,一栋五层的高楼,贴着白瓷砖,和周边低矮古老的建筑物比较起来,宛如鹤立鸡群一般。
没人知道县长这个时候过来,尼桑车驶进镇政府大院,大院里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响动。
范鸿宇来过芦花镇好几次。对镇政府大院的布局很熟悉,径直去往二楼东端的镇委书记办公室。办公室的房门紧闭。范鸿宇大步上前,敲了敲门,叫道:“周书记?”
一连叫了两声,无人应答。
可见周子其不在。
范鸿宇随即又去敲不远处镇长的办公室,还是一样的无人应答。
雷鸣就在一旁低声说道:“县长,我看给周书记打个传呼吧?”
一县之长来到了芦花镇,连个出来应门的人都没有,未免过分。
范鸿宇点点头。
雷鸣便向另外一间办公室走去,那间办公室的房门是虚掩的,估计应该有人在里面办公。便在这个时候,旁边一间办公室的房门推开,一名三十几岁的男子走了出来,一抬头看到范鸿宇,不由愣住了,有点不相信地说道:“范县长?”
这名干部,范鸿宇确实认识的。
“严小军同志,你好。”
严小军显然没料到范鸿宇能记得他的名字,一时间有点惊喜交集,疾步走了过来,激动地说道:“范县长,你记得我的名字?”
范鸿宇微笑点头,说道:“陪同香港专家考察的干部名单,你严镇长榜上有名。”
严小军是芦花镇的副镇长,是“干部团”之中少数几名副科级干部之一。范鸿宇亲自给干部团开过会,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向香港专家们学习。不过陪同考察的干部,有几十名,在严小军想来,范鸿宇哪里能够将他们的名字职务一一记住?纵算范鸿宇年轻,记忆力超群,开一次会就能把这几十名干部的姓名职务都记住了,想要对号入座,那几乎不可能。
谁知范鸿宇还真就记住了,并且对号入座,半点不差。
严小军更加激动,站在那里,嘿嘿地笑,有点无所措手足。
雷鸣便问道:“严镇长,周书记和吕镇长去哪里了?不在办公室。”
严小军一惊,本能地左右一张望,没有直接回答雷鸣的问话,确认无人注意这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范县长,周书记和吕镇长打牌去了……”
“打牌?”
范鸿宇双眉扬了起来,有点诧异地反问了一句。
雷鸣则是满眼小星星。
不是吧?
上班时间去打牌?
“是啊是啊,他们吃完中饭就走了,听说是去一个渔家乐打牌,叫……叫‘鸿鱼宾馆’……”严小军暗暗一咬牙,索性什么都说了出来:“他们以前经常在那个鸿鱼宾馆打牌的。”
范鸿宇一声不吭,拔腿就走。
雷鸣立即紧紧跟上。
严小军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雷鸣一只手藏到身后,朝他轻轻摇了一下。
严小军这可是当面向范县长打小报告,可以想见,他肯定和周子其或者镇长吕敏峰不对路,搞不好两个他都看不惯。这可不仅仅需要勇气,还得有理由。尽管刚才似乎没人看到,但这个很不保险,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让周子其吕敏峰知道是严小军打的小报告,严小军基本可以不用在芦花镇“混”了,周子其非得整趴他不可。
不过雷鸣对此番“干部团”的组成人员也有所了解,据说只有几个是主动报名的,其余大都是不被本单位领导待见的家伙,趁这个机会踢到“干部团”去,“赋闲”两个月,顺带把原先的工作换给其他人负责,等从“干部团”回来之后,再另行安排吧。
严小军估计也是属于此类情形。
因为昨天大雨,范鸿宇让陪同香港专家考察的沿湖区镇干部各自归建,准备防汛抗洪。
当然,如果严小军真不被周子其待见,他纵算回到镇里,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关键是范鸿宇必须表明一切以防汛抗洪工作为主的态度。
见雷鸣摇手,严小军猛醒,忙不迭地钻回自己办公室,轻轻合上房门。真要是跟着范县长一起去“鸿鱼宾馆”抓周子其和吕敏峰等人的“现行”,就算范县长以后“论功行赏”,想要重用他,也摆脱不了“阴险小人”的标签。
官场上,就没几个正人君子,“阴险小人”是常态,不过都只能躲在台下幕后,不能摆到台面上来。台面上还得是“伟光正”的。
尼桑车又静悄悄的驶出了镇政府大院,直奔湖滨而去。
吴辉知道芦花镇渔家乐聚集区的位置。他在县委小车班工作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以前陪着其他县领导到芦花镇渔家乐来钓鱼娱乐过。鸿鱼宾馆的具体位置不清楚,但那不要紧,就这么几条街,随便找也找到了,镇委书记和镇长能在上班时间到那里去打牌,总也不会是太不显眼的小宾馆。
事实证明吴辉的推理完全正确,很快,鸿鱼宾馆的招牌就映入了眼帘。
尼桑车直驶过去。
见有客人上门,鸿鱼宾馆的老板六子急忙迎上前来。
“你好,老板……”
见范鸿宇如此年轻,又坐着这样的好车,六子就判断范鸿宇可能是县里来的大老板,语气和态度都很客气。
“老板,我们是县里来的干部,是周书记和吕镇长的朋友,有事想要找周书记他们商量,他们在哪间房?请你带我们上去吧。”
雷鸣微笑着用云湖方言说道。
一听是县里来的干部,六子不疑有他,一迭声地答应了,领着范鸿宇等人向楼上走去。
知道周书记和吕镇长在他这里打牌,肯定是朋友了。
六子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他虽然是陈霞的表弟,又接待过陆玖很多回,却对车牌号码没什么认知,换一个对体制比较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尼桑车是县长的座驾。
刚刚来到三楼,就听到哗啦啦搓麻将的声音。
范鸿宇的脸色沉了下去。
六子走在前边,没注意,径直去到一间客房之前,敲了敲门,高声说道:“周书记,有朋友找你。县里来的……”
房门是虚掩的,没锁。
可见周子其的极度自信。
“好,进来吧!”
随即,房里响起了周子其大咧咧的声音,漫不在乎。
搓麻将的哗啦声,就没有停下来。
“几位领导,请!”
六子推开门,很客气地相邀。
范鸿宇缓步走到门口,就这么站在那里。
屋子里烟雾弥漫,一张麻将桌摆在阳台边上,四个人围桌而坐,还有一个人坐在旁边观战,四男一女。芦花镇党委书记周子其和镇长吕敏峰赫然在座,打对家。
麻将牌已经码好,坐在阳台处,正对房门的是吕敏峰,手里拿着骰子,正准备往下丢,猛地看见范鸿宇站在门口,顿时就愣住了,拿骰子的手僵在那里,张大了嘴,回不过神来。
“范县长……”
随即,屋子里响起一阵惊呼,紧接着就是稀里哗啦一片乱响,大伙忙不迭地往起站,有人一不小心,带倒了椅子。
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