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一瘸一拐的步子,唐居易从一片断壁残垣中走出,其模样可以说是凄惨无比。
遍布全身各处的伤口,隐约可以看见黄黑色光泽的骨骼,其上裂纹横生,好像稍微触碰就会碎裂开来。
原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衫早已被血水浸湿,粘连在焦黑的皮肤之上,让他看起来更显得狰狞。
半边下巴被不知名的东西撕扯而去,让沾着血丝的下颚骨裸露在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血腥。
哒……
哒……
他的脚步很缓慢,踏在砾石上清晰可闻。
被他背在背上的杜枔棠面容惨白,身上几乎察觉不到活人应有的气息,反而全是死亡的枯萎,但是身上鲜有伤口。
都阳城的街道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作为众多超脱者交战的核心区域,所有的亭台楼阁都是倒塌,原本的精美建筑早已化作散落在地上的砖瓦。
再看着那些一路横陈的残破尸首,足可看出方才的时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每一步迈出,唐居易的身体都在摇晃,眼瞳中的银色光辉早已黯淡下去,因为超负荷的运用已经让他的意识都再难保持清晰。
前来围剿唐居易的超脱者,几乎全部殒命在了之前的战斗中,只有零星几人得以逃脱,心中满是被杀出来的恐惧。
唐居易当然知道那些人没走,也很清楚那几人依旧在打着自己的主意,但他实在已经无力再出手。
甚至,连走路都已经成为了一个艰难的动作。
诅咒之力完全耗尽,邪种中蕴藏的生命力也接近枯竭,体内的血几乎流尽,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绝境。
看着唐居易这模样,隐藏在暗处中的几人蠢蠢欲动,但是却始终不敢出手。
这个青年的实力他们有目共睹,先前以一人之力杀出重围,承受了不知道多少攻击依旧出手狠辣,但凡出招必然取人性命。
很多次他们都以为这个青年必死无疑,但是却都被其再度暴起出手所震,不敢靠近。
唐居易就像是一头杀不死的野兽,所有试图靠近取他皮毛的人都会被他用尽全力撕咬。
“他应该是真的濒临绝境了……”
“或许还在伪装。”
“之前他就是如此,结果还能杀死几人……”
轻声讨论片刻,这些人始终对于唐居易怀着强烈的忌惮,不确定这个青年是否还有底牌在身。
终于,他们退缩了,怀着一种敬畏而恐惧的心理,毫不留恋地返身远遁而去,再不敢停留。他们已经被唐居易杀破了胆,即使知晓眼下多半是绝佳的机会,也不敢动手。
走出的脚印都染着血,唐居易昏暗的视线中只有那高大的城门。
只要出了那座大门,杜枔棠就离开了都阳城的区域,而那所谓的仪式也就自然中断。
但是,除却那些超脱者之外,还有着诸多守城士兵与都阳城的居民挡在前头。
十七年前的那一场战乱,他们可都是其中一员,若不是杜枔棠承担了所有的诅咒和血债,他们早就应该死去。
如今见唐居易要带走杜枔棠,等于是要夺走他们的命,这如何能够答应?
那地脉灵说的很是清楚,如果仪式中断,那么今日之后,那些诅咒和血债都会返还到他们身上,不仅会坠入幽冥,还要承受那血债的折磨。
一阵黑雾缭绕,黑袍人的身影在唐居易身旁出现,笑声阴森:
“你还要走下去?”
唐居易坚定而缓慢地挪动着脚步,没有回答黑袍人的话。
一阵使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地脉灵围绕着唐居易漂浮起来:
“啧啧,你自身难保,莫非还保得住她?”
唐居易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
“保不保得住……与我何干?”
地脉灵的笑声更为刺耳,却是凭空消散,但声音却更为宏大:
“他若离去,你们都要坠入幽冥!”
此言一出,围在城门前的那些士兵都是神色冰冷,各自紧握着手中的兵戈,而那些都阳城的居民也是拿着武器,带着一种狰狞的神色,看着一步步朝着城门逼近的唐居易。
“呸……”
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唐居易的视线中都是一片猩红,但依稀还看得清前方的景物,不由嗤笑出声:
“可笑……”
似乎是因为远离了那中央广场的石盘,杜枔棠此时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勉强睁开眼睛,同样是看见了唐居易的惨状,还有那些士兵与百姓。
平日里温和的笑脸,此时无一例外都是狠辣的味道。
人群之中,杜枔棠甚至还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曾经和和气气地招待她的人。
近处,唐居易的身躯颤抖了一下,膝盖险些承受不住压力,但是很快便重新支撑起了身体,继续向前走去。
紧贴着唐居易的后背,杜枔棠已经摸不到血流的温度,甚至连那雄厚有力的心跳都已经变得迟缓而沉闷,像是一个零件老化的大型机械,发出不甘而无力的轰鸣。
“他们……都是来……杀我的吗……”
杜枔棠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些人的杀气,只觉得通体冰凉。
唐居易闷闷的声音传来:
“或许吧……没准是来给你庆生也说不定……”
此时此刻,唐居易居然还在说着笑话。
走了十七年的街道,看了一遍又一遍的都阳城城门,此时却是如此陌生,不像是人间的城垛,而像是通往死亡的门户。
那些堵在城门前的士兵取出了箭矢,不约而同地拉动了弓弦,将锋利的箭头对准了城门下的唐居易,以及他背后的杜枔棠。
弓弦拉动的紧绷声传入了唐居易的耳中,让他即便是面目全非,但还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称不上是笑的笑容:
“箭?”
咻!
数百发箭矢齐射,弓弦从极限绷紧到骤然放松的振动汇聚到一起,是震撼人心的乐章。
弓着身子的唐居易一步迈出,却是抬头挺胸,正面相迎,无惧这铺天盖地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