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狂森一把将户卡扛在肩上,在海怪的体内狂奔了起来。回头是不行的,他们现在已经跑不出去了。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逃出生天,那就只有朝着海怪的体内更加深入,在这条泄殖腔的某个部分找到新的分叉,用海怪自己的管道器官做突破!
十米……十五米……二十米,顺着向下倾斜的管道,狂森在怪物的体内足足跑出了二十米,但仍旧没有找到其它的岔路。三十米……三十五米……五十米,他们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一连跑出了五十米,但生还的希望却仍旧是那般遥不可及。远处隆隆的水声越来越大,腔道里的气压也开始飘忽不定,一会低得让人喘不过气,一会又高得令人头晕目眩。在一次剧烈的加压结束之后,狂森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气压压迫着他的鼓膜,几乎疼得他发抖。他担忧地朝着户卡那边看了一眼,却在后者的耳洞旁边发现了两条蜿蜒下来的赤红血蛇……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狂森的小腿肚子也开始打转——这是他用自我的意志强行违反自然规律所遭受的报应。在遇到自己完全无法应对的危险时,没有任何一种生物会正面迎着敌人冲过去找死。在理性和兽性的双重压迫下,狂森有了一种十分强烈而又十分古怪的感觉——
他们是在朝着死神狂奔。
五十二米……五十五米,飞快地拨动了两下自己的大腿,狂森再度前进了五米多。但在离死亡更近了一步的同时,他也在这条粘滑潮湿的通道旁边看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东西——一只小龙虾的尸体。
这只小龙虾倒毙在泄殖腔内,但身上的肢体却还算是比较规整。这样的一只尸体放在外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但对于狂森来说,出现在这里的一只小龙虾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他所期待的通道就在不远处了!
泄殖腔的直径一直没有变化,尽管随着通道的深入,通道的角度也在不断地向下倾斜,但通道的直径是一直都没有变化过的。而既然三米直径的泄殖腔只能容纳三米直径的黑碗,那这只小龙虾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狂森他们在通道里捅死了一只黑碗都能把海怪疼得要死要活,那它当然也不可能会放任这种小龙虾塞在通道里硌自己的肉。再加上这只小龙虾尸体完整不像是受过挤压,狂森也就愈发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只小龙虾定然是顺着从某个地方爬出来的!
不远了……不远了!狂森不住地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在惊人的心理压力下连续狂奔了十几秒后,他终于是看到了自己眼前的希望!只要他能再走几步,一两秒,他就能轻而易举地顺着小龙虾的尸体找到可以用来逃生的——
但是前面已经没有路来给他走了。
一道悬崖兀自耸立在狂森的眼前,暴露着海怪鲜红色的内脏。原本只是向下倾斜的通道在这里为止戛然而止,开始笔直地向下延伸。隆隆的震动从这条通道不断向上涌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剧烈。
“怎……怎么会这样……”狂森双目无神,呆滞地瞪着眼前的这道悬崖。
没路了,前面已经没路了,再往前就只有跳下去,可那是死路一条……水柱要从下面的通道喷出来了,可他们还没找到能够藏身的地方。往回走是死路一条,向下跳也是死路一条,呆在原地还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伴着轰隆隆的鼓点,狂森的心情焦躁起来。他想思考一个对策,可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来。他开始抓自己的头皮,挠自己的脸,将自己的脑袋弄得鲜血淋漓——
向下跳是不可能成功的,就算通道确实是在下面,可只有一把火炬作为照明的自己也没办法及时地发现它们……话说回来火把能不能对付敌人呢?他记得有一次……不对!这和问题无关!……可是用松木点起来的火确实是能烧很久很亮……话说回来那家酒馆的杜松子酒可真是人间美味啊,真想……不!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可是那口杜松子酒真的很不错真的很不错真的很不——我在想什么?这不是我该思考的事情!可是那……不,不,不!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这次真的要死了!没有人能救我!我根本就跑不掉!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不!不!不!!!
狂森绝望地大叫了一声,整个人软倒了下来。
“这边!”户卡撕心裂肺地大吼了一声,手指戳向了一边的肉壁,“这后面是空的!快挖开!”
狂森回过神来。
空心的?
没有多想,狂森抄起了自己手上的短剑,朝着户卡所指的方向一剑捅了下去。鲜红的肉壁被锐利的短剑贯穿,瞬间就出现了一个硕大的血洞,顺着利刃向手中传来的触感完全证实了户卡的所言所说——这堵肉壁的后面的确是空心的!
狂森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在真正的绝望面前,任何一件能比“绝望”稍好一些的事情都能成为一个人最后的救命稻草,成为他们心中最后的希望,哪怕那仅仅是空中楼阁。狂森虽然力气很大,但想在几秒钟内将这堵肉壁挖开也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而等他真正将肉壁挖开之后,水柱说不定都从下面冲上来了。然而就算是知道这一点,就算知道自己努力地在肉壁上刨洞也不一定就能活下来,狂森也不得不努力完成这件事,而且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这件事!毕竟比起什么都不做来说,能有一个努力的方向已经是他最大的幸福!
“快点!再快点!”一边扭头注意着通道下方传来的隆隆水声,户卡不断地催促着狂森。而在近在咫尺的恐怖面前,此时的狂森也是同发了疯一般地在挖掘着眼前的肉墙,努力要将那个豁口扩大。狂森的肌肉因为高强度的工作虬结在了一起,赤红色的右手在空气中高速挥舞,反射着银光的残影几乎就要连成一片。
“完成了!”狂森大喊一声,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粘滑的肉壁上,此刻已经多出了一个刚好能勉强钻进一人的洞口。不等户卡有别的什么话说,狂森一把就将他塞了过去,自己则是将双手伸了进去,用力扒住了两侧的肉壁边缘,同时身体不断地朝里蠕动,极力想赶在水柱喷出之前钻到安全的肉壁后方去。
然而就在此时,轰隆隆的震动声突然在通道尽头停了下来。
“咕噜噜噜……”作为代替,一阵水泡泛起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细,但同时也越来越近,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朝着通道尽头倒水一般,随着倒入水量的增加,通道所发出的声音也愈发清脆
细小了起来。与此同时,借着火光的狂森在通道尽头的肉壁瞥见了一个之前还没有、但随着水声的响起逐渐显露出来的口器般的物体……
下一个瞬间,他就明白那东西为什么出现了——一汪浑浊而泛着气泡的海水从腔道的下方升了起来,将三米直径管道的填了个严严实实。海水上升的速度非常的快,几乎一瞬间就从腔道下方浮到了狂森的视线之中,又过了一眨眼的功夫,那汪海水就漫过了狂森的脚底,而要是让那些海水的水位蔓延到那个口器的上面……
古怪的口器大张开来,一股强烈得像是能把一两年的小树吹得连根拔起的大风顿时回旋起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怪风的风速居然还在不断地加强!可就算是没有经过任何加速,这股狂风也足以将狂森吹得整个人双脚离地!若不是狂森的双手死死地卡在了肉壁中间,他肯定要被这股狂风吹得倒飞出去不可!
但在这种情况下,狂森也已经没法再做移动了。身后传来的巨力和坚实的肉壁一起束缚了他的双手,让他仅仅能靠身体的轻微蠕动来前进大约几厘米的一小段路程而已。然而这点路程在那快速升高的水位和那愈发强劲的大风面前又是如此的渺小!
啊……我最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
整个后半身都快要被狂风扯成两半,狂森心中无助地想。
通道深处的水位上涨得很快,风速也在不断地加强。不等他从坚实的肉壁中挣扎出来,整个泄殖腔就会被一道威力极其恐怖的水柱所填满。在数万牛顿的动能作用下,狂森的下半身将会被整个扯成碎片,强大的激流将把他的血肉磨成粉末,然后用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将其全部稀释,完全融入这道激流当中。就算有人在外面看到了这股水柱,也没有人会想到这里曾折损了一个名为狂森的灵魂。
不过最起码,我也不是没有在这片世界中留下属于我自己的印记啊……
看着地上的户卡,狂森的表情一半是苦涩,一半是欣慰。
“走……”他微弱地喊着,可突然又想起被挤破了鼓膜的户卡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户卡终究是没有如他所愿,抛下他自己跑路。正相反,他站了起来。
狂森当时就懵了,法力透支所产生的脱力是很恐怖的,一个正常人一旦透支了自己的战斗力,丧失战斗力还是小事,脱力而死都有可能!一般来说,一个在战斗中脱力的战士起码也要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参与恢复,撑死了也就是躺在床上轻微地活动活动自个儿的手脚而已。就算户卡刚才喝了瓶补给品,可那种安慰剂能起到的作用也毕竟是相当有限的。在这种情况下,户卡能从地上站起来已经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喝啊!”户卡狰狞着面孔,竭尽全力走到狂森身边,使出全身力气用力一拽,小小的身体顿时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拉扯时的巨力和摩擦产生的剧痛同时传来,狂森的后半身总算是被拖到了肉壁后面!
“噗!”在狂森双脚落地的这一刹那,身后的水龙终于冲刷了过来,强大的力道振荡得肉壁不断发抖,但终究是被它们特殊的结构阻挡了下来。狂森费了半天功夫才开出来的一人大小的血洞被水流冲刷了一下,只一瞬间就被拉扯得足有两三米长,一直抵到了他们现在所处这条腔道的另一边墙壁才算停止。零星的水花被满是褶皱的肉壁反射回来,打在两人脸上生疼。
……安全了。
在亡命奔逃了仿佛长达一个世纪般的十几秒后,他们终于是安全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这后面是空心的?”狂森从地上直起身来,就目前而言这大概也是最困扰他的一个问题了。这两边的肉壁看起来都没什么差别,可凭什么户卡就能知道哪个地方是空心的?莫非……这和他刚刚觉醒的空间天赋有关?
但是户卡没有回应。
“户卡?”狂森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他四下张望,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刚才的大水掐灭了他的火把,一时间他什么也看不到。
狂森取出火石,想把火把重新点起来,但受限于周围潮湿的环境怎么也成功不了。打火石被巨大的力量敲得龟裂破损,但冒出来的火星就是死活点不着火把!
“……操!”他大骂一声,把碎成了三块的火石丢出了老远。就着黑暗,他在地上四下摸索了起来,企图用双手摸到户卡的下落。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他们所处的这条通道突然就亮了起来。
“啪。”好似在黑暗的甬道中打开了一盏电灯,一大片光亮在一声轻微的响动之后现出身形,看地上发光体的形状好像是某种精细的魔法灯光。光明所照亮的地方起先只是一小块,但很快就蔓延到了整条通道。伴随着一条光明走廊的形成,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终于等到你们了,后来者们。不管你们是谁,请拿走我所能给予你们的一切吧,请代我结束这场无休止灾难吧!”
那个声音略微顿了顿,随即道:
“……这是我最后的赎罪之路了……我将把我的毕生所学给予你们,只求你们能从这头怪物的体内破体而出!”
“这里……是我死前留下的传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