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一大早,一千城卫军进驻江宁武院。城卫军分成数个小队,开始对武院进行清查,保证武院内没有闲杂人等和可疑人员。随后,城卫军小队在武院内布防,围着训练场占领各条要道。大门口处,集中了百名城卫军,由一名百户带领把守。
与此同时,各路武举的护送军士,都移出武院,到江宁城东的城卫军大营安扎。此前,由于各路武举都有各自的护送军士,城卫军仅派了一名裨将,三名百户,统一指挥这些军士,负责武院安全巡查。宋铮前日只所以能带领一推车食盒顺利进来,也是因为武院守门者中,有山东路的军士。
现在,一千城卫军的到来,正式接防武院。
城卫军进防的时候,众武举都纷纷起身,用过早饭后,便开始换上皂色服装。这一次,武举们每人给了三套衣服,分别为青、白、皂三色,衣服后面有各自的号码。宋铮运气“不错”,号码是“二百四十四号”,按照后世的说法,两个四,并不太吉利。辛羽、杨动,分别是二百四十五和二百四十六。
最惭的是陆弘,居然是“二百五十号”,让众人好一顿嘲笑。这号码是城卫军安排的,陆弘也没有办法,只好把衣服穿上,当起了“二百五”。
一切准备就绪,众武举来到北侧的乙字训练场上,由三名百户指挥,列好了队伍。杨动和宋铮、陆弘个头相仿,算是中等偏高的,站在了一块儿。辛羽和祖杰略矮一点,位置靠前。
列好队后,宋铮刚刚转头,便看到一个冰冷的目光射了过来,正是那董明岩,就站在左后方隔了四五个人的位置。在其身后,则是韩奎。当宋铮扫视过去的时候,韩奎木着脸,向着宋铮微微点了点头。接着眼睛猛地一眯,盯上了宋铮身侧的位置,那里正是杨动。
宋铮点头示意了一下,瞅了杨动一眼,悄声道,“杨兄,功夫不在脸面上,需要校场见真章!”
杨动扭过头来,冷哼道,“这个叛徒,我一看他就来气。”
“叛徒?”宋铮愣了一下,这两天,杨动可没少说这两个字。
“就是叛徒,死不足惜!”杨动恨恨地道。
宋铮知道杨动与韩奎有纠葛,却没想到他对韩奎怨恨如此之深。宋铮曾寻问过杨动中间的故事,奈何杨动不肯说,只是连声咒骂而已。
眼下这个情况,宋铮也没必要再刺激杨动,便转换话题道,“这一届武举中,确有不少高手。咱们山东路武举中,宋天佑、曹焕章,其他各路,像河南路田金昌、谷正杰,荆湖北路的曾平,江南路的徐学成,还有淮南西路的隋天昭等等,均颇有名气。当然,杨兄的名气也不在他们之下。”
杨动看不上韩奎,宋铮故意不提京畿道。
杨动脸色缓了一下,“我这两下子,小郎还不知道吗。宋天佑和曹焕章二人,功夫其实不在我之下。当初在历城守备营中,就曾比试过,我并无把握胜之。我这山东路第一武举的名头,是乔尚、侯仲连他们吹出来的。不说其他各路高手,就算碰上小郎你,我也难言胜之。”
宋铮好奇地看了杨动一眼,杨动以狂傲著称,大有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的架势。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说明杨动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清楚认识的,并没有昏了头脑。
正在闲聊中,忽然听到前面的一名百户呼喊,“全体肃立”,窃窃私语声立即戛然而止。宋铮也停下来,将目光投向二里外大门口的方向。
只见原来值守在大门口处的城卫军军士分列两旁,领头的那名百户站在门口正中,很快便出现了两名少女。两人衣服款式相同,却一红一绿,身后跟着两个丫环,其中一个丫环从怀中掏出两张红帖,冲着那名百户一晃。那名百户一拱手,退到一边。红衣少女抿了抿嘴,拉着绿衣少女进了院门口。
虽然宋铮隔得远,但他目力极好,一下子就看出这两人是孪生子。两人均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瓜子美人脸,皮肤嫩白,不同的是,红衣少女满脸笑意,活泼明动;绿衣少女则面目平静,似乎不太想来的样子,一直被红衣少女拉扯着,向里走。后面跟着的两个丫头却均是短身武装,虽然长相一般,却英姿飒爽,腰上还挎着剑。
宋铮知道,先入场的应该是江宁城里的勋贵人家。每两年一次的武状元令争夺,是江宁城的一大看点。江宁城的高官自恃身份,一般不会前来看热闹,倒是那些公子小姐们,喜欢前来观摩一番。主管此事的城卫军,便按官禄级别,发出数量不等的红帖。每张帖子,允许一人带一名仆婢进入。
虽然城卫军每年发放近四百张帖子,奈何江宁城的高官实在太多,背后里的你争我夺还是经常发生。比如,同样的是王爷,有失势的,也有得势的。失势的自然无法和得势的相比。但按级别,同样会得五张帖子。一些高官想要弄些,便找那些失势的,或者级别比自己低的下属去弄。
宋铮听说,这种帖子在外边能卖上百两银子,成为名副其实的金帖,更有人拿此作为礼物,孝敬给上级。
至于这种帖子发放的具体情况,宋铮也不是很清楚。宋珏为文院副总教习,论级别兴许也能分上一张。但文人们一般不愿意掺合这种事,也不知道分给文院的帖子,会不会被掌管文院的礼部弄去。
宋铮一边思忖,一边将目光投向院门口处。首先进门的两名少女,吸引了众武举的目光,一个个挺胸抬头,扮出一副英姿勃发的样子。若能得佳人一顾,那便浑身血脉贲张了。
两名少女虽然貌美,但宋铮见过的美女实在不少。与他有关的一众佳人,茗儿、瑟儿、陆嫱、厉红娘、凤清,乃至李邕熙,都容貌极佳,更不在这两名少女之下。所以,宋铮对其没太在意,而是看着后面出现的人。
此时,杨动在身侧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人应该是宰相黄元度的双生女,黄娉和黄婷了。听说那妹妹黄婷好动,爱着红衣,而姐姐黄娉好静,喜穿白衫。”
宋铮心中一动,原来是她们。这黄元度倒是生得一对好女儿,再想到黄嵩那风流倜傥的模样,宋铮推断,这黄元度也定是风度不凡的人物。
两名少女身后,一个白衣公子模样的人出现了。看到他第一眼,宋铮的眼睛便猛地一缩,不是黄嵩是谁!黄嵩面如冠玉,衣带轻飘,十分儒雅。他身后的一个黑衣汉子从怀里拿出红贴,晃了一下,便揣了起来。
此时的黄嵩看到两个妹妹的身影,显得好像挺无奈的样子。
就在黄嵩刚要举步而入的时候,一个紫影冲上前来,一下子越过黄嵩冲了进去。紧跟在其身后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妇人一身黑衣劲装,左手拿着一把大椅子,腰间挂着绣刀,右手则晃着一张红帖,紧跟着前面的紫影。
黄嵩眼睛猛地一睁,待看清紫影人后,便向边上让了一下,还苦笑着摇了摇头。
宋铮一惊,谁有这么大胆子,竟然敢越黄嵩而过?要知道,高官的子女们也是要拼爹的。各自谁的爹官大,就谁先进来。一个三品侍郎之子,万不敢和二品尚书之子争先。紫影少女敢压黄嵩一头,那她家的那一位,最少也是个一品国公了。而且还是不怵宰相黄元度的国公。
这紫影少女是谁?宋铮正疑问间,便听到另一个一个京畿道的武举暗呼,“怎么她也来了?”
旁边自然有人打听少女的底细,这名武举拿捏了一番,才低声说出四个字,“王爷之女。”
京城里的国公王爷虽然有几个,但只有一个人以“王爷”二字相称的,而且前面不加尊号,那就是逄桧了。不用说,这紫影人就是逄桧之女,逄葳,这也怪不得她敢抢黄嵩前头。
紫影少女容貌不输黄娉和黄婷,却是圆脸,身材也丰满一些,隐约与茗儿有些相像。少女身着绣凤紫衣,短装打扮,腰挂短剑,身材玲珑有致,却面露寒霜。
她绷着脸,快速地超过了黄氏姐妹,冲到最前面后,才停下来。她辨别了一下方向,向着乙字训练场冲了过来。
红衣少女黄婷张嘴唉了一声,看来是气愤不过,却被绿衣的黄娉拉住,摇了摇头。逄葳回过头去瞅了一眼,便理也不理地前行。
黄婷跺了一下脚,恨恨地向着逄葳的背影犟了一下鼻子。
宋铮哑然失笑,看来这黄元度和逄桧之间矛盾真的不小,连自己的子女都开始争风了。
在这几个人身后,一干公子小姐出现了,这些人倒是挺讲风度,相互作揖拱手,踱入武院内。杨动在旁边一一介绍,大部分都是杨动认识的。其中两人宋铮着重看了两眼,一个是满脸横肉、趾高气扬的逄霆。此人是荣国公之孙,即与徐明轩争夺唐婉的人。另一个是徐明肃,也就是徐家排名老二、被徐明轩骂作色鬼的。此人倒是一副好皮囊,面目白净,仪表不俗,却带着一股阴柔气。
不到两刻钟,这些“官二代”都进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站在训练场外。由于训练场颇大,虽然这些人连带的仆婢共有七八百人,却仍然显得稀稀拉拉。
在正面的小山r的山腰处,逄葳找了一块平地,把椅子放下。那名黑衣妇人如同标枪一般肃立其身后,一动不动。
而黄嵩兄妹,则在山腰的另一块平地上站着。不一会儿,黄嵩的那名随从也从院外搬来三把普通的椅子,放在平地上。黄婷示威似地向着逄葳扬了一下下巴,大咧咧在地椅子上坐下。
众武举齐齐扬头,看着山腰上的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