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国公府嫡长孙大婚,黄娇和逄瑛均有赏赐,这种事都有一定的礼仪,一般不用费什么心思。不过,黄娇对老国公很照顾,赏赐极为丰厚,除了金银珠宝外,最惹眼的是一对血玉石榴。
这对石榴大如鹅卵,本是两块儿形似石榴的红色血玉,被能工巧匠雕刻打磨后,石榴是开口的,露出里面的石榴籽。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福,送给新人还是十分吉利的。
逄通对这对血玉石榴及太后赏赐的东西非常满意,特意让人把这些东西展示出来,供来客参观。来宾均腴词如潮,不少人的创作欲望被激发出来,当场赋诗。把血玉石榴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
如果宋铮和茗儿在这儿的话,肯定对这对血玉石榴不懈一顾。原来,这对血玉石榴来自鲁王秘藏。宋铮最初来江宁前,让茗儿回了一趟宋家庄,从自己所得的第二部分鲁王秘藏中取出三件普通的藏品,淘换了几千两银子,其中便有这件血玉石榴,不知被哪位官员弄到后,作为贡品送到了皇宫,现在又被黄娇赐给了逄霆。
这一对血玉石榴让国公府上下收获了许多马屁,声声不绝于耳。
宾主尽欢之时,忽然管家跑进来,大声禀报,“御前都卫、国舅黄岳,差人送来了“金将银兵”一套,请国公爷笑纳。”
“金将银兵”?这是什么东西?如此奇怪特殊的称呼,立时引起人们的注意。
正坐在太师椅上捋胡子的逄通,也是一愣,旋即问道,“何为‘金将银兵’?”
管家忙道,“据送礼的人介绍说,所谓‘金将银兵’是一套。‘金将’是用赤金五十两打造的一个将军像,骑着一匹玉马。‘银兵’是用白银打造出了十名士兵像,每名银质士兵重三十八两。”
如此一介绍,来宾哗然。这一套“金将银兵”的材质花费,就值千两银子。送给国公府的东西,手工活肯定差不了。有时候,仅手工的花费,就比材质贵。如此算下来,这套“金将银兵”岂不是值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虽然不能与皇家赏赐相比,但在众来宾中却是首屈一指。关键是眼下逄通可能要“出山”,那么送这套礼物的心意也是十分巧妙。考虑到黄岳的身份,有人便猜测,难道相府是支持逄通出山的?
当然,也有对相府比较了解的人感觉很奇怪:有老爹黄元度顶在前,黄岳一般不掺和这种事,何况在此之前黄元度的礼物已经到了,纹银八百两。为何儿子送的礼物比老爹送的还贵重?岂不是宣宾从夺主?
不管怎么说,这套“金将银兵”购起了人们很大的好奇,纷纷要求观赏一下。逄通也笑呵呵地吩咐下人将礼物抬进来。
片刻后,两名家丁抬进来一个高四尺的红色木箱。木箱用红色布带捆着,侧面有一把铜锁,正上方还扎成了一朵红花,花中心是一把钥匙。
木箱看上去颇重,家丁抬得还挺吃力。来到厢堂正中,木箱被小心地放到地上。逄通点了点头,管家便上前,将箱顶的钥匙取下来,打开了侧面的铜锁。
箱子掀开盖后,管家的眼先是眯着一下,接着便瞬时睁大,脸色由惊愕变成惊怒,转而变为惊恐,整张脸成了土黄色。簇拥在箱子前的众宾客也脸色大变,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后面的宾客看不到,纷纷前挤,要看看“金将银兵”的样子。不承想管家叭的一声把箱子盖上,浑身抖着,一时竟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
逄通坐在不远处,由于视线原因,同样没看清箱子里的东西。不过,仅看管家的脸色,逄通便知道事情不妙,当即连问也没有问,吩咐人把东西抬下去。
这一异常的变动,更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纷纷打听箱子里是什么。
尽管开箱的时间短,但还是有人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在人们的小声传播下,来宾们很快就知道了,箱子里哪是什么“金将银兵”,而是十一个纸糊的小人。“金将”是用黄纸糊的,银兵是用白纸糊的。非但如此,“金将”的胯下骑的也不是什么玉马,而是一匹纸马。
大喜的日子送纸人纸马,真是恶心人不偿命。国公府的老太太得知实情后,当场就晕了过去,被人架回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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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逢喜,黄老饕送丧。”短短两日,整件事便传遍了整个江宁。躺着中枪的黄岳勃然大怒,他刚刚从开封府回来,根本不知道国公府会办什么喜事,更没想到有人借他的名义“送礼”。黄岳怒气冲冲,直接杀奔国公府,询问管家送礼之人的模样,连连发誓要拿到栽赃之人。
江宁府衙如临大敌,调集衙役严加盘查。可惜,当天国公府的人太多了,根本没有人注意送礼之人跑到哪里去了。整整两天,还找不到一点头绪。
大多数人都认为,黄岳再浑蛋,也不至于在人家办红事的时候送“白礼”,连国公府逄通本人,也说是有歹人冒黄岳之名。不过,因这件事而产生的丰富联想和政治波动,却非常大。
黄元度最初也被这件事震惊得不得了。如此明目张胆地侮辱国公府,这得多大的仇啊?不过,当肇事者迟迟不能归案时,他也反应过来。经此之事,逄通上位恐怕再也没什么阻力了。人们会想当然地认为,这是董兰成或者乔震川指使人干的,还假借了黄岳的这个大国舅的名义。而黄元度本人更不好反对了,那岂不是为黄岳送纸人纸马提供旁证?
“好一个一石数鸟的自污之计!”黄元度最终慨叹一声,没再对逄通上位提反对意见。
以黄元度的丰富政斗经验,自然会想到,这有可能是国公府自编自导的一幕丑剧。以自污换取晋职之路,逄通这么拼命了,黄元度岂会与之两败巨伤?
大齐正元十一年腊月十八,老国公逄通再度出山,出任太尉。同时,各种版本的将领任职情况终于尘埃落定:杨镇出任西京关总督,肖定国、辛弃疾为别为右路、左路兵马使。关杓任洛阳关总督,高定山任东京关总督,乔震川仍然为山东关总督,不过,山东关的左右路兵马使,都换了新人,据说是根据逄通的意思任命的。
最出人意料的是原山东路右路兵马使丛逵,出任江宁城卫军统制,成为拱卫京畿的军队统帅。董兰成因为冗兵问题牵连,竟然黯然下野,虽说是“荣退”,但董兰成确已成为明日黄花。
逄桧尸骨未寒,第一轮清洗就已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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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成都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一片片雪花轻如飞絮,飘飘洒洒,袅娜地扭动着身子,落在了树梢枝头,再被微风一吹,这才不情不愿地飘落在地上。
南国纵是下雪,也带着妩媚之色。
紫气苑里,屋门开着,宋铮与元好问端坐在厅堂里,观看着雪景。
“燕山雪花,果如席乎?”宋铮问道。他语带戏谑,脸上却是看不到丝毫笑容。
“虽不如席,然飞花六出,千峰镶玉,万松簪云,非这厢风景能比啊!”元好问一边爽朗地回着话,一边斜瞅着宋铮的脸色。
自从得到齐军进占长安、逄桧身死的这八天来,宋铮一直称病在紫气苑,连门也不出。以前是想出门而不可得,现在却是不想出门。期间,不管是郎伯川还是郎伯岩,都差人前来问候过宋铮,宋铮均拒绝相见,惟有元好问来了,宋铮才会和他聊一会儿,情绪也不高,往往是寥寥数语,便没了话说。两人只好干坐上大半天,连元好问都不知道宋铮在想什么。
“小郎,”元好问犹豫了一下道,“我过两天就会启程,恐怕不能与你在这里过年了。”
宋铮木然地转过头来,看了元好问片刻,方道,“大金要与蜀国合约了么?”
“是啊,今天早晨我过来前,蜀国礼房的人通知我,明日商谈几个细节,便可交由蜀皇用印了。”
“郎正淳这次动作倒快了不少。”宋铮淡淡地道。通过这一段时间蜀国的用兵部署,宋铮心里自然明白,郎正淳的确是看中了汉中这块儿地方。逄桧身死的消息传来后,蜀国立即以梁乙越为副帅,川北各路立即加快步伐,向着北边的洋州、兴州等地进军。
按说,梁乙越作为西夏官员,根本没有资格给蜀军当什么副帅。事实上,梁乙这个副帅也不过是名义上的,没啥实权。蜀国不过是借助梁乙越在西夏的声望,使自己军出有名。有了梁乙越,蜀军根本就不用理会李喜是不是反对了。何况,李喜的主要统制地在秦岭以北的凤翔府和秦州等地,汉中正好能乘虚而入。真着逄桧刚死,大齐还未明确停止西片,蜀军正好把占领川北全部,堵死北大门。
大金短时间内不会来对付蜀国,所以,蜀国与大金签订和约属情理之中,两国的国土都不接壤,趁着战事结束之机,相互亲热一番,也算大金使节元好问没白跑这一趟。
至于大齐,虽然说逄桧身死,齐军暂时不会西进,但以蜀、齐之间先前的恶劣关系,显然没那么容易就搞“睦邻友好”。宋铮作为使节,由于蜀国对大齐的要求没有明确拒绝,所以,在没有达到出使目的前,宋铮是无法离开蜀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