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人如其名!
四十出头了还染了夸张的金发,脖子上挎着足可以拴野狗的金链子,手指一溜三个闪闪发光的金箍子……只差再来个金牙就齐活了。
可今天,金砖却没了往日的威风,全然不像新街口地下大佬该有的气度俨然,头发凌乱、目光呆滞、浑身酒气,外带六神无主的惊惶表情……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按理说,金砖出来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做为一个历经二十多年风雨浮沉的混子,他理应见识过比他狠、比他坏、比他骄横跋扈的家伙。
而且,在金砖一直生活的那种残酷地下生态环境中,这么多年来,他也好歹也应该养成一点遇事宠辱不惊、闲看花开花落的修为。
可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无疑在告诉人们,他真的吓坏了。
昨天晚上冲进夜总会那帮疯狂悍徒出手实在吓人,即便金砖身边有一两百号兄弟护着,但顷刻间便被那些人分崩,手下小弟要么吓得尿了裤子,要么抱头鼠窜、哭爹喊娘,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彻底从精神上摧垮了金砖的意志。
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
以前金砖风光的时候,他从未思考过这个圈子的残酷,每当他从别人口中那些一代新人换旧人,后浪死在沙滩上的论点时就一定会瞪着血红的双眼大骂扯淡。
因为在他看来,他们这些人本来过的就是见不得光、刀口舔血的日子,想要平平安安就别他娘进来,但现在他才突然意识到,果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正爷,这次我栽了!”
金砖狠狠咬牙,昨天晚上那些王八蛋们在他身上留下的伤仍隐隐作痛,可枭雄毕竟有其过人之处,即使脸部肌肉连连颤抖,他也永远不会哼一声出来。
谢伯脸色淡淡的,瞥了一眼金砖右手拇指诡异扭曲露出的白森森骨渣,道:“先去医院吧,再晚了你那手就彻底废了。”
金砖慌乱了,恨不得点头哈腰,“求求您正爷,就让我见一面老太爷吧。”
话说,地下世界的每一次权力交接都伴随着铁和血,在金砖这种人的世界里,每天都有“一代新人换旧人”的事发生,可话又说回来,失败的一方未尝就不是真好汉,真正能打败他们的不是对手,而是那些人失去了背后的靠山。
他们的那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所以金砖这么些年来一直走的小心谨慎,对自己的东主会稽谢家忠心耿耿,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比别人活的更久一些。
但昨天晚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出了四条人命,更关键的是,对方砸完场子后竟人间蒸发了般的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样以来,必须有人要站出来为昨晚的事承担责任。
这个时候什么最要紧?
当然是自己的小命!
金砖来不及去医院包扎被人生生拧断的手指就跑来谢家解释,他必须要在第一时间确定自己对谢家还有用,否则,一旦被靠山抛弃,平时那些对自己睁只眼闭只眼的权力机关就会像饿虎扑食般涌过来跟自己算总帐。
“去医院吧,去!”
谢伯摆摆手,说着就站起了身。
“不要,不要啊!”
金砖两腿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蜡,“噗通”一下跪倒地上,道:“正爷,昨晚的所有损失我都会赔偿的,您,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谢伯皱了皱眉,冷冰冰闷吼道:“滚起来!”
“正爷……我……!”
金砖惨白的脸色一下子憋得通红如猪肝,浑身颤抖,努力想从谢伯的眼神中捕捉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谢伯淡漠盯着金砖半晌,沉声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我什么时候说让你赔钱了?诶!”
不要钱?
不要钱才更可怕呀!
“正爷、正爷,求您老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吧,不、不,求您老给小的留条命吧……”
金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根本没听清楚谢伯在说什么,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我不该把您老的话当耳旁风去拍谢振禄的马屁啊!”
地下世界把食物链里的弱肉强食规则演绎的淋漓尽致,当年假扮谢振禄的忍者在谢家风光一时,金砖自然要选择投靠的对象,这也是生存法则所迫。
当然,在当时看来,金砖的选择没有错,他很快就在谢振禄的支持下站稳了脚跟,并以七千万的身家一跃成为泰星娱乐的第二大股东。
那个时候,金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会有一天再次求到谢正头上,可想而知他会用怎样的姿态去对待一个貌似在谢家失去地位的老人。
而谢伯的境遇“峰回路转”的以后,金砖仍没意识到自己也有逃脱不了该杀命运的一天,直到昨天晚上,泰星娱乐十二家连锁夜总会同时被砸店,损失高达上亿不说,还有公司四条人命也交待了进去金砖才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金砖混的那个世界口口声声讲义气大有人在,可真正等你出了事,驾驭不了自己控制区域时,你最好的“朋友”也会迫不及待上来踩你一脚,临走时再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大捞一笔。
如果今天谢伯拒绝了金砖,那就等于直接将他朝生不如死的狼窝里猛推了一把,这个时候,熟知“游戏规则”的金砖岂能不怕?
“金砖啊!”谢伯语重心长道。
金砖身子猛地一颤,畏畏缩缩抬起头,“在,我在呢正爷。”
谢伯摇摇头,说道:“你手里那七千万股权交给公司,另外再去徐哲那里打个欠条吧。”
“呃,诶!诶!我这就去。”
金砖先是一呆,随即勉强挤出几分悲哀地笑容连连点头,“谢谢您正爷,谢谢您,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我一条狗命,金砖这辈子给你当牛当马……”
感激的话说到一半,谢伯轻轻摇头走了。
听着身后的关门声,金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脸色极差,仿佛丢了魂儿般无力且憔悴。
没了,什么都没了!
金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痛哭,他这个岁数已经不可能再像年轻时那样打打杀杀了,唯一可以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自己赚够了养老的钱,但现在,他已经一文不名不说,还得给谢家打三四千万的欠条。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谢家的钱是那么好欠的吗?答案显而易见不是那么回事。
可金砖心里明白,如果他刚才拒绝了最后一次机会,用不着十分钟,他就会被带到警局里,而且还得准备洗干净屁股进班房过下半生了。
但造成今天的一切悲惨结局除了怪他自己,又能怪谁呢?
谢家梅园。
谢伯轻手轻脚走进谢老太爷卧室。
“回来啦!”
谢老太爷连眼睛都没睁,单凭脚步声就知道是谁进了自己房间。
“嗯,三哥……!”谢伯点点头。
谢老太爷摆摆手,道:“金砖是自作孽,以后,泰星娱乐就交给徐哲管理好了。”
“好的,我知道了。”
谢伯和谢老太爷在一起过了一个多甲子,两人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更别说这种时候,不用谢老太爷开口,谢伯也能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半晌,谢老太爷才微微张开眼睛,目光空洞道:“那小兔崽子呢?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谢伯一笑,道:“自从把高菁菁救回去以后,他就没出过门。”
“哦?”
谢老太爷眼睛张大了点,想想道:“方家那小子去了以后他也没出门?”
谢伯点点头,没说话。
“家族比试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谢老太爷又突然转移了话题。
谢伯道:“该回来的人都回来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老太爷眼睛比刚才又张开了一些,浑浊眸中暴出一抹精芒,“不能有任何问题,这次,我要让他们连本带利把这些年欠我们谢家的都还回来。”
“三哥,有句话我……”谢伯皱皱眉,说道。
谢老太爷似乎料到了谢伯想要说什么,轻轻摇头说道:“那小子总得在外面吃点亏才能长记性,以后你再别管他了,随便他怎么闹,另外,你最近一段时间把精力放在国外回来的那笔钱上,好歹,我们还得再撑一段时间。”
谢伯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了一下,“全部到帐了,三哥放心。”
谢老太爷哈哈一乐,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呀,我们必须得忍。”
果然不愧为是配合了一个多甲子的好友,谢伯也笑了笑,说道:“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就是三哥你反击的时候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谢老太爷微微点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眸子忽然黯淡下来,闪掠过一抹浓浓的悲伤,“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以为谢家完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这次我看他们还能往哪儿逃。”
江南的上空,似乎布满了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