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凌曦一直强忍的眼泪此时终于崩溃,先是一滴,而后是一行,最后汹涌地涌了出来,她紧闭双眼挤出所有蕴积的泪水,终是没再看他一眼,头也没回地随士兵走了。

薛妈手足无措地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直到看见秦卿悄悄地以手示意她跟上去,她才赶忙追了出去。

袁昊觉的心咯噔咯噔的疼,一下接着一下,他以为这只是因为他在生气,而并不是因为她。

秦卿沉默地关门离去,空寂的议事厅只留他一个人,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他伫立在那很久很久,脚木了也不知晓。

瑰凝一路逃也似的奔回军妓营。这个司徒南坤实在可恶,连着两日缠着她,想起这两日的遭遇,瑰凝恨得牙直痒痒,真想拔剑砍了他。

看见他的第一眼,瑰凝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状似风流的花花公子对她有了怀疑,尽管自己使尽浑身解术,如风尘女子般妩媚,招摇,却仍在他眼里看到含笑的审视,好像一只猫戏耍着到手的老鼠,还洋洋得意地炫耀:小样,你就是再厉害,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虽然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密探,但有时她真的想一剑了结了他,但也许最终被了结的是她,那又怎样,也好过这样被他戏耍,抑或被他……吃豆腐。

料是再如何训练有素,那也只是纸上谈兵,真正要她和男人周旋,尤其还是这么一个不按章法出牌的男人,她着实招架不住。

他是已经看透她的身份吗,若是,按规矩她早被五花大绑,押往监牢,严刑拷打了。可若不是,他为何总含沙射影,旁敲侧击呢?辜负了鳌总管的期望是小,要是牵连了夫人,那可非同小可,搞不好项上人头也保不住。她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脖子,一片冰凉。末了还不忘骂一句:“该死的,挨千刀的!”

“是在骂我吗?”身旁突然而至的性感磁性的声音吓了瑰凝一跳。

回眸一看,那个害自己思维混乱的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他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

“我长得很好看!”他低头凑近她明艳的脸。

她耳根一片绯红,忘了一个风尘女子此时应该怎样的妩媚与万种风情,只想后退,躲避他如此不合正统的亲昵。 “你的筝……忘了。”

他将筝置于她怀里,欺身上前,贴近她的耳根耳语起来:“下次别忘了。”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瑰凝却招架不住,浑身发烧。 紧握的拳头正想直击他后颈时,他已远离。瑰凝快速地收回手,以免露出破绽。

“谢大人!”躬身作揖,拔腿就走。 “唉,明日我等你,不见不散!”她都能感觉到此时他脸上带着的奸笑,但无法她不得不应下。

“见你个大头鬼!”她恨恨地咬牙,好像咬下的是他的肉般解气。

严格的说,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密探,本来这次任务是没有她什么事的,多半是鳌总管考虑有个女人也许更方便些,毕竟他们的目标是这位夫人。不曾想的是,其他的高手全军覆没,唯独她这个不被看好的替补选手担当了这个重任。

混水摸鱼地跟着一群妓女溜进了南朝的军营。舞枪弄剑,刺探消息她都学过,却只有如 何当一个妓女真真没有告诉她。

幸好她机灵,知道如何去模仿,整日混在脂粉堆里,倒也学了个七八分,不就是穿得少点,化得浓点,笑得媚点,说得柔点、嗲点吗,可为何到了司徒南坤那里就不奏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没有留给她太多考虑的时间,因为她一进院门就听那群妖精——她一直这么认为,正热闹得议论着什么。

她以一个专业的探子俱备的良好素质,侧耳细听,话说她的耳朵是极好的。一听就明白了,又来了一个妓女,来头还不小,是王爷的夫人,王爷的夫人,啊!那不是……

她失了应保持的镇定,提起那恼人的曳地长裙快走几步进了屋。

屋内的光线暗淡,也许是为了方便某件事,每个营妓的房间都是暗暗的,没有光亮。

她在屋内那张简陋的木床上窥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缩在床的一角,看不清模样。整个身影看上去那么悲凉。

瑰凝放下筝,缓缓地走向她,而后伏跪在床边。借着微弱的光,她渐渐看清了她。那美丽无暇的玉容上是一道道令人心伤的泪痕,双眼依然蓄满泪水,但却不肯流出来。是不是流出来,那忍耐的悲伤也会被放出来,如此含着它们岂不是难过,但它们却不如她愿,依然旋在眼里打着转,。

她蜷缩的双腿微微动了动,抬眸时竟冲她一笑,那笑说不出地凄凄然。看得瑰凝一阵心酸。

“夫人……”她哽咽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瑰凝,你两天未来看我了,我很担心你。”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慢慢流下。

看到她这样子,瑰凝格外难受,鳌总管让她保护好夫人,她没有做到,两天都没去看她了,只两天就出了事,她真恨自己呀。 “奴婢该死,让夫人受罪了!”

“于你何干呢?”她兀自叹息着,眼睛瞟向那扇房内唯一的小窗,“我本就是多余的……” 那张凄婉的脸上没有什么光泽,好像所有的光瞬间都被吸走了,那之前明明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芙颜,瑰凝至今仍记得,她巧笑倩兮地偎依在袁昊觉怀里那明艳的样子。

尽管她当时十分惊讶,甚至不能理解,但不得不说那副画面十分的美。英雄美人大抵就是这样吧。

可仅仅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她那时还未经风月,还不懂得情是世间最磨人的东西,而身旁的主正经历着情的折磨。

“瑰凝,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她当然知道,可此时告诉她是最好的时机吗,就算她知道能和自己一起离开吗?

“您不属于这里,我会带你离开。” 离开这里,对,离开这里心就不会这么痛了。 “伊凡漪是我的名字吗?”

瑰凝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原来这才是她的名字,而凌曦不是,它只是那个人念念不忘的人的名字,自己仅是一个替代品,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夜不知不觉地降临,在人们还没有适应黑暗的时候。伊凡漪躺在黑暗中不能入眠,曾依恋的温暖怀抱原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可怜自己竟还傻傻地高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