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月亮的夜晚分外漆黑,她飞快的跑出碧落轩,而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脚步一顿,又飞快转身,往碧落轩后院跑去。她素白的身影停在院墙下,提气一跃,飞出了墙头,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她一路提气在渺无人迹的大街上狂奔,跌跌撞撞踉跄着来到了凌府,偌大的府邸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亮,两扇红漆大门之上真真贴着官府的封条。
呆呆望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和满院的漆黑,她绝望的跌坐在冰凉的地上。怎么办,爹娘他们真的被抓了,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许久,她倏然起身,又是一阵狂奔,跑回了宸王府,除了宸王,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求谁帮忙,爹爹和哥哥从不让她知道生意上的事,也是直到这时,她才惊觉,她在凌府的十六年真真活得自在惬意,以至于,现在凌府遭此大难,她竟想不出一点办法。
用力拍打着宸王府的大门,在守门人埋怨讶异的目光中,她似一阵风般跑远,她跑到宸院,宸王并不在宸院,她又跑到悠兰院,宸王仍是不在。她急得不停跺脚,还有哪里,宸王究竟在哪里?
“宸王,你出来,我求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宸王,你出来,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们……”
“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求你,救救…他们……”
……
夜凉如水,女子凄厉的喊叫声穿透层层夜色,传遍王府的每一个角落,一遍又一遍,似杜鹃啼血,不死不休。
气急攻心,凌若雪在将近一个时辰泣血的哭喊之后,猛然喷出几口血,昏倒在宸王府冰凉的青石板地上。
一抹蓝影自阴影间走出,弯腰抱起单薄的女子,回到了碧落轩。目光触及女子血肉模糊的双足时,眼中忧伤满溢。
取来金创药,他小心翼翼帮女子清理了伤口处的碎石脏物,动作轻柔的帮她上药,最后用白纱布细致裹着她的双足。
而后,他抬眸,痴痴看了女子一会,默默走出了碧落轩。他提气一跃,消失在夜色中,而不远处,一棵古树之上,有一根枝桠微不可觉的轻轻晃动着。
揽月院,一豆烛火摇曳,照亮了醉倒在桌上,手中仍拎着酒壶的男子,“不,不是本王狠心,本王…本王也不愿,见到那么多人死,本王,救不了…救不了他们……”
耳畔听着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李月怜猛然用力摇头,甩去脑中的念想,叹息着扶了宸王到床上休息。
次日,凌若雪在满屋日光中醒来,抬眼是她熟悉的碧落轩破败的屋子,脚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了,她不知道昨夜她是如何回到这里的,她亦无暇细想。
明日午时处斩,明日午时处斩……
宸王的话一遍遍在她脑中回荡,午时已近,而她……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的亲人一个个被处斩吗?她好恨,恨自己不够强大,恨他们的无情!
一身素白的凌若雪端坐在镜台前,泛黄的铜镜里映出她绝美的容颜,执起炭笔,轻扫峨眉,点上朱唇,抹晕胭脂,如墨的长发绾了一个单髻,发髻之上簪了一支玉簪。
起身,她一步步坚决的走出碧落轩,走过王府花园,走出宸王府大门,穿过喧闹的大街,来到了集市口。
她救不了他们,那就,和她们一起去吧……
疼她爱她的人都已不在,她焉能独活……
人声鼎沸的集市口,围观的人早已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指着刑台之上的囚犯,小声议论着,当中不乏有看热闹之人,然更多的人皆是满脸的不忍心。
一列列手举大刀的刽子手齐整整肃然立着,而明晃晃的大刀之下,同样齐整整的跪着一列列凌氏的亲族。
爹,娘,哥哥,嫂嫂,翎儿,飞儿,落紫……
凌若雪平静的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嘴角轻扬,勾起一抹灿若芳华的笑容,大家都在!
“雪儿,不要做傻事,好好活着……”
“雪儿姑姑,翎儿害怕……”
“小姐,保重,来世落紫再侍候你……”
……
耳畔闻得家人熟悉的声音,凌若雪只会心笑着,听不到,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这样熟悉的声音让她觉得好温暖,她好久,没有听到这些令她牵挂的声音了!
“午时已到,行刑——”监斩官令下,毅然丢出手中写着大红“斩”字的令牌。
明晃晃的大刀高高举起,然后重重落下,鲜血四溅,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
血,好多血,好多好多的血……
在她眼前织成了一片血雾,
除了满目的腥红,她再看不到任何事物,
这一辈子,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她亲人的血,
自始至终,她嘴角微扬,清艳绝美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两行血泪自她眼中滑落,顺着她白皙的面颊缓缓流下,妖娆美艳,极度震撼,
爹娘,女儿不孝,不能替你们收敛了,女儿这就来陪你们,来世,我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她用力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握紧,朝她冰凉的心窝刺去。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王妃,不要这样,凌老爷和凌夫人泉下有知,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放手,既然你们不待见我,我死了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对不起。”
柳子郁黯然说着,突然伸手,制了她的睡穴。
凌若雪这一昏睡,便是整整十二个时辰。醒来,她狭小的房里竟是挤满了人,宸王和那几个侍妾,还有柳子郁,一个不少,皆带着各色的目光看着她,有怜悯,有嘲讽,有得意,更有忿恨的……
而所有这些,都已与她无关,她不在乎了,反正她不会活下去了,至于是何种死法,又是死在何人手里,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凌若雪,你好恨,你为何要害我腹中胎儿,我,我要杀了你——”袁紫妍当先发难,张牙舞爪想要冲上前。
“退下。”宸王凉飕飕扫了她一眼,冷冷打断了她。
“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凌若雪躺着的身子未动分毫,痴痴望着头顶素白的帷帐,眼中又有血红色的泪水慢慢流出。
“凌若雪,本王问你,可是你谋害了袁紫妍腹中胎儿。”宸王冷冷问着,冷峻的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不是。”凌若雪喃喃答道,她是一心求死,可是,她容不得他人冤枉,她选择死是因为她觉得生无可恋,而不是成为她人的替罪羔羊。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到现在还不承认,膳房的娟儿已经都招了,她说是你让她在我的安胎药之中加了红花,大夫也在药渣里发现了红花的残渣,你竟然还不承认,王爷,这次您一定不能轻易饶了她。”听到了她的话,袁紫妍十分激动,也顾不得宸王的警告,当即脱口似倒豆子般噼噼啪啦说了一堆。
“紫妍,这种事可不能大意,若是冤枉了姐姐可怎么是好?”娇娇柔柔的柳子悠正色说道,下意识抬头看向宸王,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偏宸王冷峻的脸上乍看之下,可谓十分平静,不泄丁点情绪。
凌若雪不由嗤笑,撑着身子坐起,长久以来,柳子悠同袁紫妍二人已经在她面前无数次上演了这样的戏码,一个演坏人,一个则装好人,她们演得不累,她看的却是十分厌烦。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王府本也容不下我,正好,我也不想在这府里呆了,就此离开,大家省心。”说着,她掀了被子,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慢着,”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之时,宸王的声音冷冽的声音响起,“你现在这么走出去,是承认谋害了袁紫妍腹中胎儿,戴罪离开么?”
凌若雪倏然转身,血眼朦胧的盯着宸王,“萧亦宸,你不要逼人太甚,我不欠你什么,不要以为你救了我一命,我会因此感激涕零,告诉你,我不稀罕,因为,从来就是你们亏欠了我——”
“笑话,本王何时亏欠了你,是你们爱慕虚荣,想要这宸王妃的名号,为此不惜花了五百万两黄金,哼,是你们拆散了本王和悠儿,本王这么做,不过是小小的回敬了你们!”宸王一步步走进,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凌若雪,恶毒的话语从他尊贵的口中接连吐出。
“呵,罢了,我不想和你吵,随你怎么处置,我不在乎。”
“好,拿了休书,就给我滚出去——”
“凌氏善妒,心狠手辣,下毒谋害王妃柳氏,毒害侍妾袁氏腹中胎儿,今休之!”
不知何时,外面竟是飘起了绵绵细雨,凌若雪惨白着脸一字字读出休书的内容,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宸王。
他太狠了,实在太狠了,她已经自愿离开王府,他在休书之上竟还要此般侮辱于她,她可以忍受被休,但是她不能忍受他安在她身上的这些罪名!
将休书用力一甩,甩在宸王脸上,“萧亦宸,我没有做这些事,休书,重写——”
休书自宸王俊朗的脸上落下,宸王伸手抚了抚些些刺痛的面颊,冷笑道:“要么拿着这封休书走,要么就安生呆着,二选一,你自己选——”
血眼朦胧中,凌若雪字字泣血:“我后悔了,后悔答应嫁给你——,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你们——”
她僵硬着蹲下身子,堪堪伸手去拣那页薄薄的休书。
突然,一枚烟雾弹破窗而入,丢进屋里,众人猝不及防,烟雾弥散中,响起男子狂妄的声音:“萧亦宸,明日午时,断情崖见,你若不来,就等着为你的王妃们收尸吧——”
“冷如风,你竟然没死!”宸王大惊,闯出烟雾中,却只来得及看到一身黑衣的男子飘然远去。环视屋里,独独不见凌若雪和柳子悠二人。
“王爷,我们怎么办?”柳子郁沉着脸,忧心忡忡问道。冷如风是大漠飞鹰教教主,因不服天朝的统治,皇帝对于它的存在十分忌讳,一年前,宸王奉旨领兵攻打飞鹰教,斩杀了大半的教众,当时侥幸让冷如风逃脱了。
整整一年来,即便他们步下了天罗地网,仍是找不到他的踪迹,却不曾想到他竟然直接闯到了宸王府上,掳走两位王妃,看这架势,只怕是一心要向宸王寻仇。
宸王深邃的眸中涌动着锐利之色,想起今晨柳子悠娇羞在他耳边的呢喃,“宸,我有身孕了。”他额迹青筋凸现,垂在身侧的握拳的双手咯吱作响。
无论如何,他一定不能让悠儿母子出事!
呼啸的山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两名穴道被点的美丽女子被逼站在崖边,手握长剑,满脸伤疤的黑衣男子看着面前锦衣的男子。
“萧亦宸,今日我就要让你亲眼看着心爱的人在你面前死去,哈哈!”一阵狂笑之下,男子手中的长剑直指身侧着粉衣的女子。
萧亦宸紧了紧指间细小的暗器,没有十分的把握,他并不敢出手,怕激怒了男子,反倒害了两人性命。
眼看着剑尖就要触到女子心窝,萧亦宸手中的暗器已蓄势待发。
“我,我并不是他心爱的人”突然,粉衣女子颤抖着身子大声喊道。“她,她才是。”
“哦?”黑衣男子手腕一转,长剑架上另一女子的颈侧,双眼却盯着萧亦宸。
萧亦宸僵硬的身子颤了颤,嘴唇蠕动,无声说着什么,却是没有否认。
白衣女子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利箭挟着风声破空而来,耳边闻得一声闷哼,身子被人用力一推,向后摔去之时,她看到锦衣男子飞扑过来,伸出双手,牢牢抓住了另一女子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