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大师这么急着找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陈杼在马上不解的问。
“本王也不知,不过既是大师相召必是有要事相商。”梁筠挥动着马鞭一面思索。赵武在身后接道:“怕不见得是有什么要紧事吧,那和尚心血来潮把王爷拉过去讲禅的时候还少么?”
梁筠似是没有听到赵武等人的嬉笑,他心中有一点空落,此时不知喜麟殿的情形怎样了,梁枫有没有再故意刁难乔言。越想越烦燥,梁筠索性高高扬起马鞭,一路飞奔起来。赵武和陈杼赶紧拍马追上,期间,陈杼略带些惊讶的观望着梁筠的背影……
水清碧波漾,山远朱颜展。举目望去,远处山峦起伏,雾霭缠绕,梵音阵阵,竟如同到了西方清净地。
木鱼声声,有人在低喃的诵经,一个年轻的僧人背对着房门,玄青色的宽大僧盖住整个蒲团。
厚重的楠木雕花门扉发出吱呀一声,僧人转过头,眉宇之间尽是超脱自得之色,他单手立于前胸,诵了声佛咒“阿弥陀佛,竹瀚可还识得贫僧?”
被唤作竹瀚的男子并非旁人,正是慕王梁筠,他还礼轻笑“天下间只有几人知道本王的字,而还用他称呼本王的却只有悔尘一个。让本王如何识不得?”
谋士木辕比梁筠等人早到,见到梁筠躬身施礼,随即被陈杼拉过去私语起来。梁筠也没计较,撩了衣服坐到悔尘对面。
每每得闲他总要到城郊的这处古刹坐坐,这里是他为悔尘专门寻到的一处安静地,远离尘嚣,没有护国寺扰人的虚礼,悔尘亦是满意的很。
当然,除了来这儿和他讲佛打机锋,更多的,是与陈杼,木辕,赵武等人共商大事。
不过看今日这个情形,竟是叫赵武给说中了,悔尘当真只是拉着梁筠讲禅。
悔尘朱唇轻启,虽说他是个出家人却同时又是个不折不扣的俊品人物,至于他为何自小便在护国寺出家,至今仍是个谜。梁筠常想如果悔尘还俗,续了发,必是个容姿华贵的翩翩佳公子。
“天地悠忽一转,世间百态皆变,此一瞬与彼一瞬已是大不相同,此刻的悔尘已和前刻的悔尘别如两人,一新一旧,纵是贫僧皮相未曾改变,竹瀚也未必便能识我。”
梁筠心念一动“前几日父王的恩宴上,有人出了一谜题,本王觉得甚是有趣。”
悔尘微笑“愿闻其详。”
梁筠操起桌上的笔沾了墨在纸上画了两横,一长一短,一上一下。
陈杼和木辕相视,皆是一愣。
“悔尘请看这个”
悔尘和尚只垂目看了一眼便摇头。
“难道悔尘也不能解?”梁筠有点错愕,悔尘师承醒天和尚,智慧机敏,尽得醒天真传,说起佛法禅理更是娴熟得好似自陈家事。
悔尘黯然道“师傅也曾问过贫僧这个谜题能否解得。贫僧那时还未退净凡心,争强好胜,闭门静思七日七夜,竟是无果。师傅他老人家不怒反喜,与贫僧道出原委。这本是出自《嘉陵经》悲喜佛的一道谜题,尊者不能解,悲喜佛笑而不答,此后也无一人能言其中奥妙。莫非……”
悔尘眼中有丝喜色“莫非竹瀚能解?”
梁筠惊讶于他的那抹喜悦,悔尘的俊脸向来是宝相庄严,丝毫无动,当下便点头坦言相告“此题有无数解法。”
悔尘双眸一亮,探出左掌请梁筠示范。
梁筠依照那日恩宴上乔言的手法,重新在纸上画了两下,悔尘眸中喜色更甚。
将纸掉转又重新画下,如是几次。悔尘低头不语,半晌默然离席对梁筠欲行大礼。
梁筠大惊,翻身下地,赶紧将悔尘胳膊捞住“悔尘这是作何?”相处二十余年,这等虚礼若非在皇宫场合连陈杼等人也是省了,悔尘是护国寺的圣僧,就是见了梁盟也是免跪的。
这一跪,着实让梁筠大吃一惊。
“请殿下如实相告,此题是何人解得?”悔尘跪坐在梁筠对面,把个梁筠惊得无处躲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苦笑道“大师还是快起来吧,本王消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解了此谜题的人正是本王与你提过的乔言,是父王新御赐的少傅卿。”
悔尘还是没有起身,垂着头沉思不语,梁筠无奈的看了陈杼,陈杼示意梁筠稍安勿躁。
梁筠脸色也随之严肃起来,此番悔尘的反应实在不寻常,如果是平常小事莫说要他下跪,就是皱个眉头也是难得。
不等梁筠再问,悔尘仰起头,桃花似的双眸闪着辨析的冷静。缓缓开口“殿下有所不知,多年无人解得此题也是天数,世间最多是红尘凡夫,能有几人识得天机?悲喜佛圆寂时留下批语:洞悉此谜者,唯千年难遇的危昴星宿者也。”
“什么?!”
房内四人齐齐惊呼。
危昴星的传说在南郡由来已久,传言,危昴星隐五百年,运五百年,整整一千年现世一次。其时,如君明臣忠,四海升平,则危昴让位帝星隐退,待下个千年再现人间;然,若那时天下未归一统,世浊混乱,则危昴出世,帝星离位。
黄道十二宫轨道交错,极阴与至阳两个宫位相互交换,阴阳倒置,是以危昴动则乾坤转瞬。悲喜佛曾批四律揭语:危昴星动,天显异象,地出能人。江山易主,天下归一。
梁筠等人从巨大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陈杼低低的道“原来悲喜佛的这四律揭语是从此破解,真是匪夷所思。”
赵武一脸惊惧“敢问大师,天显异象可是显了条墨色的长龙在天上乱滚?”
悔尘幽幽的看着梁筠求解的眼睛,平静的道“阿武所言不错,正是云现墨色,疑似游龙。若是贫僧没记错的话,王爷在黎镇借宿那日,便是狂风暴雨,黑云翻浪。”
“那日也是我与王爷初次遇见乔姑娘……”赵武接着陈杼的话说下去。
线路越来越清晰,“黑云翻滚,墨龙出世。墨云,墨云……”梁筠喃喃的兀自念着,神色迷茫。
若乔言真的是危昴转世,那么她那日上了自己的马车,与他侃侃而谈,总论天下,一切是巧合还是机缘?难道冥冥中命运早已经被安排?难道乔言真的是上天派来辅助自己一统霸业的那颗危昴么?
“现下天下虽不是歌舞升平的盛世,可也不是民生凋敝,这危昴星怎么会在此时出世?”
“王爷,天命所致,强求不得,贫僧已经道破天机,索性就一并与王爷说分明了吧。”悔尘在地上盘膝而坐,徐徐道来。“那天的异象世人有目共睹,百姓中更是盛传墨龙显灵而且十分敬畏,王爷可知为何?”
梁筠摇头,陈杼接过话题,“墨龙是上古的凶兽,主凶灾,百姓笃信灵异之事,自是避之不及。况且,那日狂风暴雨,雷电夹杂,确实骇人。”
“柏桓说的切中要害,那夜贫僧用出三界之眼观星象,见危昴星来势汹汹,帝星已显败迹,墨龙乘雷雨现世,二十年内人界必将出现一位至仁明君。”
“如此外忧内患,即便无人攻打中州,中州不出二十年必自腐朽。至于,竹兄所说的四海大志……”
滚滚马车中,女子春风般的声音仍在耳边,如今想来,竟和悔尘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师,知道这谜题的寓意的是否还有旁人?”陈杼忽然开口,悔尘带着欣赏转头对梁筠道“若非得知乔言解得此题,贫僧倒觉得柏恒便是王爷的危昴。”
“柏桓向来眼光独到直指要害,要不怎么称得起“小诸葛”的名号呢?”梁筠赞赏的赞道。
“谬赞,谬赞”赵武阴阳怪气的和陈杼同时开口,手里比划着他摇扇子的动作。“嘿,我说,能不能不兜这么大的圈子,欺负咱是实诚人么?”
悔尘微微一笑:“柏恒的担心不无道理,师傅当日秘授我天机,确是无第三人在场,但这个传说近人皆知,如王爷当日所言,乔言施主如此锦绣胸襟无论她是不是危昴的应主,都会引得他人觊觎,贫僧劝王爷一句,贤才可遇不可求,她既将王爷引为知己,真若错过,王爷岂不抱憾终身?”
赵武不无可惜的朝着悔尘两手一摊说:“大师,你这话说的晚了,已经有人将乔姑娘引为知己了,还是那种非常不得了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