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正说的每一个字的我听得明白，可加在一起的意思我却怎么也不明白。
不化骨真正的王妃云如冰早在两千多年前就魂飞魄散，作为她双生妹妹的云如雪与她心灵相通，云如冰如果真的魂魄尚存的话，云如雪怎么会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看来你不相信？小冰，我和你相处了多少年？不化骨又和你相处多久？你居然不相信我，而去相信他吗？”石正用力晃了晃我的肩膀。“在怎么说，他也是具冷冰冰的尸体，而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还是说，你忘记了那天的记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又想起昨天晚饭发生的事情。
“对，你跟我一样是人。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帮着云如雪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化骨再如何，他也遵守了和我的契约，没有伤害过一个凡人，可云如雪和石正却不同。趋势红衣小女孩去抽取的力魄，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活尸供他们趋势，等到大事不好的时候这些活尸却成了被放弃的牺牲品，全部被活活烧死；还有康生，咬他的是谁？控制他用死胎去炼制“灵药”的是谁？那些吃过“灵药”的人昨天晚上又是被谁控制着，让婴灵的戾气集中爆发变成活尸，攻击凡人……
这一桩桩事情背后没有云如雪和石正忽明忽暗的身影？
就算他说得对，不化骨的确想要我死，他始终害的人也只有我一而已；石正和云如雪到底害了多少人，我根本就连数都数不过来。
石正慢慢放开我的肩膀，眼睛却一直看着我。“我为什么要帮云如雪，你难道一点都猜不到？我的事情，云姨一点都不曾对你说过？”
我楞了一下，想去母亲说过的话，那些关于他生理缺陷的话。
我表情不知道有没有变尴尬，但我开始逃避的躲开他的视线。
他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是知道了！是不是觉得我像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一样？”
“不是！”我慌忙摇头。“不是，真的不是！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是怪物？”
“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小冰，只要你对我好！”石正摸了摸我的脸，我微微往后一缩，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你怕我？还是嫌弃我？”
都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不习惯让别的男人这么亲密的触碰我；可那个“别的男人”范围外的是谁，我却本能的回避，不愿多想。
“不是，我只是，只是不习惯！毕竟那么多年不见！”我找了一个连自己都能骗过去的理由。
小时候我们打打闹闹，可现在毕竟不是小时候了。我长大了，知道规避男女之间不合适的距离；他也不再是那个总用腼腆眼光看我的内向少年。现在的石正，是一个高大而且眼神充满侵略性，让我觉得有压力的成年男人，至少在心理上，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我的同性。
他笑了笑，就在我以为他会把手收回去的时候，他闪电般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我看到他吻你，两次！我不知道在我看不见的时候还有多少次。你就那么习惯他的触碰吗？”
随着他慢慢俯身，我和他的距离也在缩短，直到鼻息纠缠。我不能后退，甚至连扭开头都做不到。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他的视线下移，看着我的嘴唇。“我希望把他撕了，撕成一片片。小冰，我曾经想过，如果我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也许我会愿意看到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突然顿住，垂下视线自嘲的笑。“那也不可能。你永远都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何况一具尸体？”
我稍微吞咽了一下口水，这样的石正让我连呼吸都有些发抖。“石哥哥，你不要这样，我们，我们好好说话不行吗？”
他重新看着我。“小冰，你知道吗？我这辈子真正拥有的东西真的很少，因为我的身体，同龄的孩子嘲笑我，就连我的家人都嫌弃我。”
他一瞬间附下来，我被吓得闭上眼睛抿紧嘴巴，却觉得肩膀一沉，他只是埋头在我的劲窝上，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们想把我卖了！”我的下巴已经被放开，他的双手圈着我的腰，像个无助的孩子寻找安慰一样把我抱紧。“不知道从哪来听来的，他们说我这样的孩子有人会买，而且给的价钱很高。如果真能那样，阿妈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以后也能有好点的条件。他们甚至可以搬走，不用听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顺便摆脱这种贫困的环境，到大城市去，像云婆婆的外孙女一样，受到好的教育，将来出人头地……呵呵呵！”
他笑起来，身体抖得更厉害。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抬手抱着他已经变得那么宽厚的肩背，像姥姥和母亲小时候哄我一样，轻轻拍打。“那不是你的错！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对，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他们。”石正把我抱得更紧，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挤到他的身体里。“错的是他们。我也是他们的孩子，却也是他们舍弃的对象。阿爷阿奶，阿爸阿妈为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设想好了一切，而我却是成全他们愿望的牺牲品。他们没有想过，那些人高价买走我这样的孩子到底是想做什么？如果真的被买走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能不能活！”
“不要想那些，石哥哥，不要想那些！”我被勒的快要断气了，却还是轻柔的怕打他的背部，希望这样可以安抚他激动的情绪。
“小冰，我觉得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恶鬼。”察觉到我变调的声音，他稍稍放开一些，却还是紧抱着我。我的肩颈处似乎有些湿润。“真的，从我懂事开始，我的身体里就住着一个恶鬼。别人欺负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个恶鬼就会跳出来，让我报复，狠狠的报复，我一直都能控制住它，可自从那天晚上听到他们的谈话后，我觉得人性里的最后一点善意都消失了。彻头彻尾变成了那个恶鬼，我知道家里的煤油在哪，也知道他们几点钟会熟睡……”
我知道石正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我害怕，不想听！却又莫名的觉得好奇，那种好奇甚至盖过了恐惧，所以阻止的话在嘴巴里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把煤油淋在屋子周围前，我又犹豫了，想起身体异样没有被发现前，他们对我的好。我对自己说，最后一次，我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们改变主意不把我卖了，我就原谅他们。”他顿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笑声是极度失望后的疯狂。“你知道以前最疼我的阿奶说什么吗？她叱问我是从哪来听来的这种乱七八糟的话，还说根本没那么回事。哈哈哈，我甚至知道那个出得起价钱的买家第二天就要来了，她居然还否认，想骗我。”
“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爸爸妈妈，或者他们会有不同的答案。”我明白已经发生的一切不能改变，却还是存着那么一点对人性之善的期盼。即使所有人都能舍弃石正，他的妈妈也不能舍弃他啊！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石正却摇头。“不用问！自从我身体的异样被发现后，最厌恨我的就是他们。他们看我的眼神，不是看自己的孩子，而是看一坨弄脏他们眼睛的狗屎。你会那么问，是因为你不知道那个要把我卖掉的主要是我阿妈提出来的。连平时对我最好的阿奶都会骗我，我去问他们又能如何？所以，还是算了。”
怎么会这样？世上真的有那么狠心的母亲吗？我简直不敢置信。
“所以，小冰，你还是不要把人想象得太善良了，连至亲骨肉都会如此，还能寄希望于谁？”石正放开我，看着我。“小冰，你对我来说是唯一的不同，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我要如何令他不失望，我也不知道啊！
“石哥哥，难道你相信云如雪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要和她再一起？”
他冷笑。“我和她，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我在她那里，有想要的东西。”他握起我的手。“小冰，我想和你在一起，让你不受任何委屈，可现在还不行。我的脸已经毁了，我甚至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些只有她能帮我。”
他要和我在一起？如何在一起？我的心抖了一下，脑子里出现的是另一个男人冰冷的脸。
“小冰，如果你真的不想我和云如雪混在一起，也是可以的。”他握紧我的手。“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和我分开，我的脸，我的身体，可以另外想办法，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我保证，永远不会伤害你，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你，能答应我吗？”
他眼神炙热的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十几分钟，我们互相对视，默然无语。
他笑了。“还是不行是吗？我也知道不行！因为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刘尊？”
“不是！”
我断然否认，反驳的速度太快，让石正再次笑出声。“你不用骗我，也不用骗你自己！我不会逼你，等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你会很来找我的。很快，我们就会再次见面的，到时候，你绝对逃不了了，小冰！”
他在我的额头上抚了一下，眼皮突然变得无比沉重，黑暗再次把我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