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恩眉宇间跳了下,他的眼神太过犀利透彻,令人躲闪不及。
她没有说话,细细想着,南夜爵若是知道了简就是司芹,至少也就知道了她那么做的理由是什么,这样想来,总比简无缘无故找人对付夏飞雨这个理由要有说服力。
握住栏杆的手指泄露出紧张,容恩转身来到卧室前,“你说过,伤害夏飞雨的你一个都不会放过,那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冲着她去的,尽管四面出口都被堵死,但是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推开车门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恩恩,我给不了她别的,但是加诸在她身上的伤害,我必须一一讨要回来。”
容恩走进卧室,夏飞雨的哭闹犹在耳边,还有,夏子皓那张浸润在绝望与悲伤中的脸,都让她觉得心口紧窒,仿佛压着块巨大的石头般,透不过气。
“你要给夏飞雨讨要,那司芹曾经受过的伤,她要向谁讨要?”容恩失神地坐在床沿,抬起的视线对上南夜爵,“同样的方式,你还想再上演一次,是吗?”
南夜爵站在门口,颀长的身体斜靠着墙壁,“她果然就是司芹?”
容恩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当初,若不是你手段如此激烈,夏飞雨也不会有今天,司芹更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南夜爵,究根到底,促成今日这般局面的,都是你。”
她硬生生将指责推到他身上,南夜爵更没有否认,该是他的负担,他不会推开,虽然是因为司芹当日过激在先,但付诸于行动的,毕竟是他。
“你要怎么讨要回来?”容恩双手撑在床侧,“现在的司芹,还有什么能让你们讨要的东西?”
南夜爵倾起身,走进卧室,“所以,她换了张脸就是为了报复?她的屈辱,她奶奶的死,既然这样,为何不直接找我?”
容恩见他坐到自己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头顶那束强光,她忽然觉得很累,周旋在两边,眼睁睁看着堕落却又拉不回来,“她说,最不想伤害的是我,她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南夜爵,那一晚,你们也没有发生什么……”
聪明如他,只要轻轻一点,就能顺着想通那些原先打不开的结,南夜爵顺势躺到床上,什么话都没有说,闭上了眼睛。
夜夜窝靠在边上,被踹了一脚,这会不叫不闹,安静的模样越发显得可怜兮兮。
司芹这几天都没有上班,她知道躲也没用,等事情明了的话,她就无路可走了。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南夜爵会找上门。
当她打开门的时候,神色怔了下,明显惊愕,男人是只身前来,司芹将身体侧开,示意他进来。
她甚至给他到了杯水,南夜爵十指交叉握着,司芹穿着单薄的外衣坐在他对面。
“你来,是为了夏飞雨的事吗?”
“你不怕吗?”南夜爵尖锐的眸子扫向四周,很简单的两居室,没有什么花俏的摆设。
“从我开始有所计划的时候,我就没有考虑过怕,”司芹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需要再隐瞒,“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夏家也不会放过我,我做到这一步,已经讨要回来的差不多了,我奶奶的事,法律的判决真的很公正吗?我不要这种虚无的东西,真正地偿命,我也做不出来,所以,我在她脸上划一刀。”
其实,在南夜爵的世界里面,这种以牙还牙并不少见,他甚至找不出可以反驳司芹的理由。
女子端起桌上的茶杯站起来,她来到阳台上,“当初,我是连着你们两个一起恨的,所以,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你,我本想,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会不会觉得很恶心,可是最初的想法在重新遇上容恩后动摇了。我斗不过你,曾想过很多法子,但最后都放弃了,我自己已经没有了幸福,就想看到她能幸福。”
南夜爵重新审视这名女子,她背影纤瘦,虽然思想很极端,但不得不承认,她对自己好的人,回报的热情同样炽热,这样的人,爱恨太过分明。
“我从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是错的,”南夜爵站起身,目光擦过司芹的耳际望向远处,“但是这次,我却没法确定。”
女子笑了笑,手指紧握住茶杯,“我也是,”她似笑非笑地抬头望向远处,“当日在欲诱,但凡我能忍着点,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但我没有,”司芹的性子很烈,也许,故事重新上演的话,她还是会禁不住夏飞雨一再相激,但是一想到夏子皓的话,她肯定能忍住。
她想,她当初就算是咬碎了牙齿也能忍住。
阳光穿透进来,照在南夜爵那张阴魅的侧脸上,他每个五官都呈现出完美,组合到一起,总有种令人趋之若鹜的高贵。他若知道会有今天,当初也不会那样对她,顶多就是恶惩那几个男人,究根到底,容恩说的没错,推动这一切的其实是他。
他们站在同一个屋子里面,并没有如想象中那么水火不容,司芹双手感受着陶瓷茶杯传来的温度,“你会好好对容恩,是吗?”
“你为什么以为,她和我在一起会幸福?”
司芹想了想,缓缓道,“直觉吧,你今天会到这儿来,肯定也是为了容恩,其实,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的。当然,我们做不了朋友,甚至曾经都有过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想法,见过这次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告诉容恩,我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和你没有关系……”
“偿还和讨要,是两种不同的方式,我这边,我会放手,这件事因我而起,如今弄成这样,我想就此结束。为了恩恩,我也不可能再做伤害你的事,但是夏家那边,他们所有的行动,我不会插手,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无法帮你,你明白吗?”南夜爵说的很现实,她挽起嘴角点点头,他能为容恩做到这种地步,实属不易。
南夜爵没有多留,司芹说的对,他们不是朋友,若不是中间有个容恩,他们早已经开始互相厮杀。
南夜爵开门出去的时候,怔了下,擦着男人的肩膀走出去。
司芹迟迟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她转过身来,就见夏子皓站在门口。
握在手心里的茶杯咚地掉落到地上,温热的茶水溅到司芹的脚背上,她下意识退了下,虽然这样的场面迟早会面对,可若不是南夜爵这么出去,司芹是不会放他进来的。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阳台上,夏子皓关上门,棕褐色立领风衣下,坚毅的下巴透出几许冷漠,深青色的胡子也冒了出来。
两人对望一眼,司芹越过那些碎渣滓走进客厅。
夏子皓眼见她要走入卧室,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他用了很大的劲,几乎将她腕部折断,司芹虽然痛,却也咬着牙没有喊出来。
“为什么?”他问。
司芹能对着所有人说,我不后悔,却独独面对不了夏子皓。
男人扳着她的双肩,将她拉过来,迫着她正对自己,“为什么,我们本来可以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芹!”
他摇晃着她的肩膀,她只觉眼睛里面的世界支离破碎,越渐模糊起来,“我不叫陈芹,我的名字,是司芹。”
男人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纤细的身体在他掌心中显得越发孱弱,卷发遮住了男人的手,司芹靠他很近,能看见那双血红色的眸子,“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告诉我。”男人的声音充满痛苦,嘶哑无比。
“好,”司芹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眼睛,“你不会忘记,你妹妹不久前撞死的那位老太太吧?”
夏子皓剑眸深邃,摇了摇头,“你……”
“对,那是我奶奶,”眼泪太过沉重,最终还是流了出来,滑落到嘴角,咸涩的令人作呕,“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却死在你亲妹妹的车轮下,还有,我之所以那样对她,是因为我也有过同样的遭遇,夏子皓,我被人轮,你知道吗?”
男人的短发几乎犀利地竖起来,他十指用力,脸上的神色完全展现出难以置信,“不可能,是谁,是谁?!”
“你回去问问夏飞雨便知道了,”司芹知道自己残忍,此时的她,手中好比握着一把双刃刀,刺向夏子皓的同时,也狠狠剜伤了自己,“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为了报复,你受贿的事,也是我安排的,现在,你总算都明白了吧?”
夏子皓手臂一甩,司芹摔倒在沙发上,头昏目眩的感觉袭来,他只觉整个胸口像是要炸开一样,欺骗、背叛,他那么深爱的女人,他为她不惜和家里人翻脸,他想给她个家,他如此珍惜,可换来的却是什么?
千刀万剐,也不过才这么痛。夏子皓站在客厅中,想起妹妹那张被毁的脸,想起她半夜时被噩梦惊醒的样子,他只觉越来越愧疚,仿佛,自己就是那个间接毁了她的凶手。
“是我瞎了眼睛,我以为你是真心的,全家人都在反对,我却像疯子一样坚持,飞雨当时就提醒过我,说你和南夜爵关系匪浅,她还看过你们上的照片,可是我喝住了她。因为,那些事都是在我认识你之前,我可以不在乎,我原以为,我可以给你全新的生活,全新的开始……”夏子皓说到最后,居然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双手用力揪扯着自己的头发,握起来的拳头狠狠砸在脑袋上。
司芹不住地留着眼泪,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双膝跪着爬到男人的身边,“皓,对不起,对不起……”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痛,心已经被一瓣瓣撕碎,她试图拉住男人的手,想抱抱他,可夏子皓不愿再接受她的碰触,他用力甩开,来不及收回来的拳头落在司芹的脸上。男人站了起来,指关节紧握,脸上落满了眼泪,待到眼底成为一片冰凉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容恩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司芹家的门敞开着,有邻居在门外不时探望。
客厅里面,狼藉一片,啤酒罐子以及烟灰缸、枕头,所有能扔的东西都扔在了地上。容恩关上门,在窗帘后面找到了司芹。
她狼狈地将脸埋在双膝中,左手手腕上,鲜血在渗出来,容恩忙将她的头扳起来,只见她半边脸高高肿起来,嘴角也破裂了,“司芹,怎么回事,是不是谁打你的?”
脚边,躺着一把美工刀。她居然在自己的手腕上刺下‘夏子皓’三个字,而且刺得很深,每一刀都划开了皮肉。
“容恩,我是真的爱上他了,爱到骨子里面的那种深刻,可是,我现在已经失去他了……”司芹披散着头发,她抓住容恩的手臂,“怎么办,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回他了?”
容恩只觉喉咙口干涩的难受,她知道,司芹终有天会后悔,她抱着女子的双肩,“司芹,起来吧,我们先回房。”
“当初你劝我的时候,我不听,可是现在,我的心好痛好痛……”司芹双手紧按着胸口,腕部的夏子皓三个字,随着她手上的用力而鲜血淋漓,渗出殷红色的液体,刺目不已。
“他说,他不在乎我的过去,他要娶我,容恩,他说要娶我……”司芹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脸上沾着泪渍同血渍,她从来都是孤单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说要爱她,要给她温暖,可是,夏子皓,就算她真的想要好好接受他的爱,他们也没有一点点的可能。
这份沉重的爱,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濒临死亡,它浇灌了绝望同仇恨,生根发芽之后,注定夭折。司芹紧紧抱住容恩,她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呆在这,她觉得自己就要疯了,“我为什么要爱上他,为什么?”
容恩抿紧了嘴唇,尽管这样,眼睛里面还是蒙起水雾。
“司芹,都忘记吧……”
“我忘不了,”司芹失声痛哭,“容恩,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好吗,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说……”
两人蜷缩在窗帘后面,紧紧地抱着彼此,司芹说,她小时候觉得孤单的时候,就喜欢藏在角落里面,或者,是躲在被窝内,只要能把自己藏起来。她说她好想奶奶,好想奶奶摸摸她的头,说,阿芹,怎么这会才回来,工作别太累了……
容恩真的没有插话,她很安静地听着,流下来的眼泪落到手背上,滴滴盛开。
司芹说着她和夏子皓的开始,她说,他们相识在欲诱,当时他站在人群当中,鹤立鸡群,一眼望过去,就将她吸引了。
她说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将她捧着,生怕她疼了。
司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到了后面,嗓子哑了,发出来的嗓音犹如破锣在鸣唱,容恩擦下眼泪,起身走到饮水机边,给她接了杯水。
回来的时候,就见司芹点起一根烟,狠狠吸了两口后,将烟头朝着手腕上烫过去。
皮肉被灼烧的味道瞬间弥漫至整个客厅内,容恩丢掉水杯,忙拉开她的手,“司芹,你真的疯了是不是,你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吗?”
那个流着血的夏字已经被毁掉,手腕上烧出一个很深的洞,司芹后背靠向坚硬的墙壁,“容恩,你知道吗?我想将夏子皓永远记在我心里,等这些伤疤好了,它们会留在我身上一辈子,这个男人,我就能拥有一辈子,他不会褪去,只会随着时间而深刻,我想以此来祭奠,我这段唯一有过的爱,我爱得太深,拔不出来了……”
司芹双眼空洞,容恩拨开她的头发,想将她手上伤口处理下,可是司芹不让。
她坐在地上,哭到最后,又安静的出乎寻常,司芹将脸靠着落地窗,目光望向璀璨的星空。
后半夜开始,司芹就一句话都不说了,容恩陪她坐着,整夜没有阖眼。
到了第二天,司芹累了,就靠着窗子熟睡过去,容恩将她搀扶到房间,客厅里面收拾干净,她不敢出门,便喊了外卖,觉得困了,便靠在沙发上小睡一会。
司芹一直睡到下午,出来的时候,洗了澡,衣服也换了,头发还是湿的,精神看上去不错,恢复过来不少。
手腕上的伤口被长袖给遮起来,容恩揉下眼睛,“你醒了。”
“昨晚,我是不是很疯?”司芹挨着她坐下,叫来的外卖容恩没有吃,她起身拿到微波炉加热,“当时心情太差了,就想发泄下,害的你也没能睡觉。”
“吃点东西吧,你嗓子哑的厉害,这几天,我留在这陪你。”
“不用,”司芹牵动下嘴角,“你还真以为我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吗?不过是昨晚喝了点酒,发发酒疯罢了,还真把你吓住了。”她半开玩笑的样子,将热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她情绪好了很多,容恩却始终不放心,“这几天,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吧?”
“你放心吧,”司芹尝了口菜,“我没事。”
吃过饭,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司芹便让容恩回去,她本想晚上呆在这,但是司芹再三声称自己没事,容恩若是知道了后来的变故,她那天是怎么都不会走的。
第二天,司芹的电话便关机了。容恩找过去,那儿的房东却说司芹是连夜退的房,走得很急,连剩下的租金也没有要回去。
她再度消失了。
几乎是同时,夏家传出喜讯,夏子皓半个月后将与江家小姐举行订婚仪式,这无异又是另一波不小的浪潮。
明眼人很清楚,夏子皓接受贿赂一案,虽然至今已经压服,但对于从政的人来说,名声最为重要,在这紧要关头,与同样是从政的江家联姻,是最好的辟谣之选。
夏家同江家,世代交好,两个孩子也是青梅竹马,这订婚仪式,在所有人眼中自然是水到渠成。
酒宴摆在摩天酒店,包了整整一层。
南夜爵受邀,本不想出席,但碍于场面,还是只身前往。
容恩打车来到郊区,她买了一束花,走入墓区,来到奶奶墓前时,一眼就看见插在花瓶内的几株百合,争相怒放,上面还有新鲜的水珠。
她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司芹来过。
容恩放下手里的花,大步朝着门口走去,那儿有负责看管的老伯,每天进来的人都有记录,应该能查出来。
“老伯,我想问下,1314墓地,今天有人来看望过吗?”
里头的老伯正在看报纸,听到问话,抬了抬鼻子上的眼镜,“今天就来了一个姑娘,我看看啊,”他翻出本子,“对,是1314墓地。”
“请问,她长什么模样,您看到她往哪去了吗?”
“很漂亮的一个姑娘,对了,那孩子奇怪得很,来扫墓,居然穿着婚纱,大白天的,将我这老头吓个半死……”
容恩目光怔了下,连忙抛下句谢谢后跑了出去,她整颗心跳到嗓子眼,脚步虚幻的像是踩在棉花上面,她拦车直奔摩天酒店而去。
南夜爵刚到,便接到容恩的电话,他紧抿的嘴角缓了下,接起时,凉薄的唇瓣勾起,“喂,恩恩?”
“喂,你见到司芹了吗?”
南夜爵目光扫向四侧,“没有,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夜,”容恩情急之下,便唤出男人的名字,“我怕司芹会做傻事,你帮我看看,要是在摩天酒店见到她的话,一定要阻止她,我马上到。”
“好。”南夜爵面色凝重,收起电话。
宾客们开始签到,夏子皓同江家小姐下车时,门口的礼仪小姐上前迎接,双方长辈笑容灿烂,如沐春风。
“看,那好像是人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了一句,很多人抬头望去,就见摩天酒店的10楼,一名穿婚纱的女子坐在栏杆上,光洁纤细的两条腿轻轻晃着,有人吓得连声尖叫。今天的主角也来到广场上,他穿着白色儒雅的西服,俊朗非凡,抬头望去,本就没有喜色的脸立马便紧绷起来。
南夜爵也发现了,他眸子内闪过尖锐,趁着人多,来到酒店内堂。
司芹坐在露天阳台的护栏外,只要倾出身,就有栽下来的危险。
夏子皓脸色骤变,拨开人群跑到最前面,“司芹,下来,司芹——”
“皓,”江家小姐不悦地拧起眉头,今儿请来的可都是白沙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丢的起这个脸,她还丢不起呢,“你这是做什么?”她来到夏子皓身边,轻扯下他的衣袖。
夏老爷子气的直跺脚,嗓音怒意十足,“你给我回来,今天是你的订婚宴!”这个女人,毁了他一双儿女不说,还穿着婚纱闹到这儿来,她也不看看今天是何场面!
“司芹,你下来,上面危险——”
上头的女子似乎是听到了下面的叫唤,她晃动着双腿,慢慢垂下头去,夏子皓,果然如她初见那般,在密集的人群中依旧是最耀眼的一个。司芹轻挽起嘴角,她举起手,皓腕上,子皓二字清晰可辨,阳光透过指缝射入她眼中,她顿觉晕眩,身体斜了下,差点栽下去。
“啊——”有人尖叫连连。
司芹一条手臂及时拉住栏杆,白色的婚纱裙摆像是一双洁白的翅膀,她笑了笑,拿起边上的手机。
电话嘟了一下,夏子皓就接起来了。
“皓,我今天美吗?”
“美,司芹,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男人声音开始哽咽,他仰首,她俯视,两人的目光撇开隔阂,再度对上。
夏子皓的边上,江家小姐狠狠咬着牙,气的脸色煞白。
“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是来祝福你的。”
“司芹,有什么话我们下来慢慢说,好吗?”
她今天确实很美,穿着婚纱的样子,像个天使,夏子皓只觉双目被刺痛,阳光照射下来,他只能眯起眼睛,司芹摇摇头,声音淡然道,“皓,边上这位,是要陪你走完下半辈子的人吧?他会是你的妻子……皓,我真的好羡慕她,换做是我的话,能够站在你身边一天,我也满足了。我多么希望能叫他们一声爸爸和妈妈,”司芹擦下眼睛,似乎是哭了,嗓音沙哑,语气转为自嘲,“我真是白日做梦了……”
“子皓,别在这丢人现眼,”两人的对话被夏老爷子打断,他拖着夏子皓的手,将他拉开,“走……”
“爸,”男人将电话从耳边移开,“我不能丢下司芹不管……”
她能从手机内听到二人的争执,夏老爷子指手画脚,恨不能一个巴掌直接甩过去,“她要跳楼是她的事,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她要真跳了更好,自己送命,和我们夏家扯不上关系!”
“爸,”夏子皓被激怒,用力甩开钳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下面的场面开始陷入混乱,夏夫人过来劝阻,夏子皓拿起手机回到先前的地方,“司芹,你下来,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
司芹握住手机,绝望的心再次有了搏动,她轻声啜泣,垂着头,尽管知道这样的结局只会出现在童话里面,但是她情愿相信,“皓,我爱你,我骗不了自己,我爱你……”
“我也爱你!”男人流出眼泪,字字坚定而赤诚。
南夜爵赶到露台时,司芹正在和夏子皓通电话,她听到动静后扭过头来,“不要过来——”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司芹左手拉着栏杆,身体倾出去,“你不要过来!”
南夜爵站在原地,没敢动,司芹侧首望向下方,拉直的手臂随时都有松开的可能,“皓,我知道选择这样的方式,你们都会说我太懦弱了,我自己也知道。可是,选择活下去,其实比死亡更需要勇气,我太累了,奶奶一个人总是会迷路,我是时候下去陪她了……”
“司芹,”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夏子皓尖锐而惧怕地嘶喊,“不要,以后的路,有我陪着你——”
“不要,”南夜爵情急之下,跨出大步,“我答应你,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你可以和他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答应你!”
“南夜爵,”女子回过头来看着他,“谢谢你。”
重新开始,谈何容易?她不是灰姑娘,她没有王子来拯救,皓,如果让我看着你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你们的出双入对,无异于是在毁灭我。那种痛,我害怕去承受,我其实很胆小,那样的话,我情愿死去。
“南夜爵,答应我,好好照顾容恩,我信你……”
她唇瓣逸出决然,“皓,原谅我的自私,我希望你能记得,我曾经用生命爱过你……”
司芹就是生活暗夜中的一只猫,她也喜欢在阳光下打盹,可是她知道自己注定是暗夜中的傀儡,她斗不过人更斗不过天,就如她在香槟玫瑰前许的愿,注定是个泡沫,既然决定不了生,那么任性的选择离开的方式吧,至少在他面前。
容恩匆忙赶到摩天酒店,那儿有很大的广场,中间的喷水池,洒出来的水滴溅到脸上,凉凉的。
“啊——”不远处,尖叫刺破长空。
司芹松开手,身体很快地坠落下去,白色纯洁的婚纱随风扬起,真的像是一只白鸽一样,她闭上了眼睛,耳边,男人撕心裂肺地嘶吼从电话中传来。她手掌摊开,掉落的速度很快,盘起来的头发也吹散了,司芹恍惚间,还能听到奶奶说,“阿芹,你怎么这么傻?”
夏子皓丢掉手机想上去抢救,可却被身后的几人给拉住。
容恩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所有东西好像都颠倒了,她想开口,可喉咙里面却像是被什么压着,当声音终于冲出来的时候,她尝到了血腥,“司芹!”
容恩,记住……
你要幸福。
今生,幸福这个词从来不曾靠近过我,所以,你要幸福。
她坠落的时候,广场上,大片闲散的白鸽飞翔起来,犹如受了惊,翅膀拍打的很急,很急。
容恩看到了血色,夏子皓发疯似的甩开众人,他跪倒在坚硬的地面上,两个拳头一下下砸下去,鲜血迸射出来,在他白色的西服上四处绽放,他像是野兽一样嘶叫,所有人将他围起来,男人胸前的玫瑰掉落到地上,谁也不敢靠近,他的悲鸣随着哀嚎刺入在场的每个人心中,就连吹起来的风,似乎都在哭泣。
赶来的120和消防队也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摇了摇头。
司芹说,她称不上天使。
所以,她是误入歧途的黑天使。
容恩怔在原地,一步也跨不出去,司芹的一生,终究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偿还了。
她全身冰冷,连嘴唇都在抖,男人急忙跑过来,他将容恩压入自己怀中,不让那一幕血腥留入她眼底,南夜爵双手环在她背后,想要带她离开。
容恩僵着,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南夜爵以为她想留在这,便只是紧紧抱住她。
120开始清理现场。
容恩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环住南夜爵的腰,她很用力地收拢,“我们走吧,离开这。”
“好。”男人勾住她纤细的腰,她实在没有力气,他便拦腰抱起她后走向停车场。
容恩双手环着南夜爵的脖子,“对司芹来说,也许,这样真的是一种解脱。”
他本以为她会闹,至少会哭,“恩恩,每个人面对的方式不同,活着,有时候确实比死了还难受。”
回到车内,南夜爵开了暖气,容恩的双手还是冰凉,他一个个手指给她捂热,放在唇边,再细腻地搓揉。
“你说,为什么我们就是留不住她呢?”
“是她自己想走了,她说累了。”
容恩也觉得累了,她靠着座椅,没多久就睡过去,南夜爵在车内坐了很久,他拨开容恩额前的头发,倾过身去,轻轻吻了下。
不带任何情欲,薄唇刻上,便离开。
这场订婚宴,掀起了满城风波,司芹就这么走了,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夏子皓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替她处理后事。
容恩希望她能和奶奶葬在一起,下葬的那天,就他们两个人。
短短几天,夏子皓整整瘦了一圈,毫无精神的样子,头发垂着,眼睛里面黯淡无光,容恩看着不由心酸,却也强忍住,只是红了眼眶。
墓碑上,司芹淡淡地笑着,只有在这时候,才能记住她恬静的模样。
她就葬在奶奶的边上,可以每天每夜都陪着她。
夏子皓坐在墓前,头靠着司芹的墓碑,“你如愿了,这辈子,我都会记着你,你刻在了我的心上,再也拂不去。”
容恩转过头去,寒风萧瑟,道不尽的悲鸣齐声呜咽,凄楚无比。
“你知道吗?其实司芹可以不用死的。”
容恩懵懂,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面的意思。
“她是被逼死的,”夏子皓幽黑的眼眸直射向容恩,令她顿觉胆战心惊,“我订婚的那天,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我已经劝她下来了,但是,是南夜爵逼死她的!你知道,他当时对司芹说了什么吗?”
“从知道是谁害了飞雨之后,南夜爵就没有对司芹放手过,他一步步,直到将她逼入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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