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道路就象一条大河,由于急流本身的冲击力,在从前没有水流经过的地方冲刷出崭新的意料不到的流道。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都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以至于做着很多并不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生命可能突然止于某一时刻,生活却不会因此而有所停留。尽管背负着很多的精神压力,赵忆丛仍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只要自己还没倒下,那么生活中所有的困难就仍然需要面对。
战争的余波早已止息,光州却并没有因此而变的安静。为了早日建成飞鸟关和落云城,阳城可算是费尽心力。发动了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以至于光州城里人流稀疏,城外的田野里、小路上却满是扛石伐木的人流。
离城十多里远有一座不算高大但却绵延数百里的山,不知何时起在那孤零零的山包上出现了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园。墙头高耸,完全由石头铸就。整个庄园与外界隔绝,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此刻一直紧闭的黑漆大门敞开了,苗显喜悦的站在门前迎接着带给他这一切的人。“这个庄园你可满意?”赵忆丛边往里走边问。苗显忙不迭的点头,言语已经无法形容他此刻极度满足的心情。
屋子里满是一排排的架子,上满摆满各式各样的药材。数量可能有上千种之多,散发着浓重的药味。打量了半晌并没发现和普通的药房有什么本质区别,赵忆丛目视苗显。
“大人请跟我来。”苗显说着走到墙边对着一块石头摁去。地板上裂开一个宽约三尺的入口,不知有多少级台阶,直通地下望不见边际。看来地底才是庄园的主要部分,上面不过是装样子的仓库而已。
拾阶而下渐渐进入地底,并没有预想中的憋闷潮湿,可能因为是在山巅建造又特别改进了通风设施。通道两侧尽是用花岗岩堆砌而成的小房间,石门禁闭只保留了很小的通风口且加了护栏。
“这些房间用来做什么的?”
“大部分都是关押人的,还有一些放置实验用品。”已经到了通道的尽头,苗显推开了最后一道门。这个屋子明显比其它的宽敞,中央的长桌上放着不少瓶子,瓶里的液体五颜六色散发着令人做呕的味道,整个房间被这种味道充满。苗显一付习以为常的样子,看着那些液体的眼光满是珍爱与喜悦,看来这就是他一直研究的那种药物了。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赵忆丛道:“这里虽然已经很隐秘了,但我还是不放心。以后监察司会派专人来负责这里的保密工作。不但不许不相干的人随意出入,就是你也不要轻易出门。”见苗显毫不为难的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说道:“我最后提醒你一次,虽然我答应支持你进行这项工作但也只是暗中支持,一旦泄露,我必然会杀你灭口与你划清界限。”
“即使大人不说,我也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苗显神色低沉着又说道:“可是这是我唯一的梦想,如果不能实现,我生而无趣。”这是一个固执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这种勇气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赵忆丛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会很快给你送来实验品。”
并不显得如何激动,从建造庄园的那一刻起,苗显就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支持。地下虽然通风良好与外界并无多大不同,可还是发自本能的觉得压抑,赵忆丛很快就走了出去。
并没跟进来的阳城正悠闲的观察着各种草药,不时还用鼻子闻上一下。见他们出来笑道:“老苗啊,想不到你有这么多珍贵的药材。这何首乌有些年头了吧,还有这仙人草,都是那里弄来的呢?”苗显忙道:“阳大人如果喜欢这何首乌就拿去吧,补气养血很有功效。”他心里清楚,自己以后借助阳城的地方很多,总不能事事都要劳动赵忆丛吧。
摆了摆手,阳城怪声怪气的说道:“一看你就不诚心,送礼哪有当着上司面的。我心里再想要也不敢收啊,下次你偷着送我府里去吧。”说着不住的挤弄眼睛。
苗显尴尬的站在那里不住的搓手,心里不住埋怨自己不通人情世故,做的确实唐突。赵忆丛哈哈笑道:“既然阳大人说了,哪天你就偷着给他送点,反正买药的钱也是他出。你还需要买什么都跟他说。”一听这话,苗显来了精神忙说道:“药确实还缺好几味,比如......。”阳城郁闷的摆手道:“别说了,这么多我哪记得住,你拉个单子送到我那里去吧!真是的,我又把自己脚砸了。”
“别诉苦了,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刚收上一批税吗?”赵忆丛说着向山下走去。“那点钱够干什么的,你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没看见有哪个节度使像你这么穷。”阳城嘟囔着跟了上去。
静静走了一会儿,赵忆丛道:“你从囚犯里面挑二百个体格健壮的给苗显送去,我要让他从事一些秘密的实验。”“那好办,最近人多了,囚犯也多。”阳城点头答应,又探询的问:“这些人还能回来吗?”
“回不来了,你想法把这事做到天衣无缝,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赵忆丛冷冷说道。
“没问题,交给我吧!”虽然关系非常亲密,但赵忆丛既然没说干什么,阳城也很有默契的没问。
这样做是否真的值得呢?在人们的心目中即使再好杀最多也就是残暴而已,只要不是乱杀他们依旧能够理解接受。可是拿活人做实验却不同了,这并不是杀人的问题,而是违背了人性与伦理道德。远远超出了人们的理解范围,更超出了这个社会的道德底线。不要说是活人,就是尸体被像动物一样解剖也绝对是被视为禽兽的行为。如果此举泄露,不但光州恐怕整个天下都要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追杀自己吧!为什么我现在成了这么狂热的赌徒,连最后的路都不给自己留。
将要分手的时候,阳城说:“落云城已经快建成了,你是否要亲自过去看看”沉思片刻,赵忆丛点头答应。当然是要去的,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何况能去看看落云也不错,这次她应该不那么冷漠了吧。
阿舒站在书房门口,刘晏坐在桌旁悠闲的喝茶。窗外的阳光悄然洒进屋子,安静而祥和。
“正有事要找你,没想到你就来了。”赵忆丛很随意的坐在门边:“苗显在西山建庄园的事你应该听说了,他要做的事需要极度保密。你选一个最牢靠谨慎的人去负责此事,对那里的保护要比保护我还要严密。”
那就让王宇负责此事吧。刘晏不假思索的说,见赵忆丛有些疑惑又道:“他心志坚忍,办起事来冷静周密又绝对信得过,我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一眨眼他们也都跟着自己好几年了,也该让他们历练一下。最主要的相信刘晏的眼光,赵忆丛答应下来,又特别嘱咐除了有自己的手谕,任何人不能随意出入。违令者立刻捉拿,如果反抗就地格杀。这件事安排妥当,赵忆丛又问刘晏的来意,知道他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每一次都会给自己带来不少信息。
第一件事是完成了对齐妙手上所有资源的接收和控制。说到这里,一样冷静的刘晏也有了一丝兴奋:“现在我手上掌握了三套系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彼此独立,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这样即使某一套被破坏,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两套的运转。他们的探察对象既有交叉又有各自的重点,总部只要把三方的情报汇总起来分析,既能判断真伪又能从总体上全面的把握发展动态。我的系统可以说已经覆盖所有的领域。除了几个迷团之外,你就是想知道某人的马桶颜色,我都能想法得到。”
也难怪他会如此兴奋,从在栎阳时他就一直在为此努力,现在终于大功告成了。要是阳城还不知怎么炫耀呢,而他也不过是稍有得色而已。
很快刘晏就恢复了自然,至于赵忆丛并没给予什么赞赏他倒见怪不怪了:“第二件事是长安事变。神策军分为两派,仇士良与鱼志弘彻底决裂激战正酣时,候海涛从魏州带兵回援,全歼鱼志弘以及支持他的官员。现在皇上称病不朝,萧妃和公主被幽禁。仇士良以侯海涛为宰相独揽朝中大权。”
“这和公主萧妃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幽禁她们。”赵忆丛皱眉问。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不关心,反而去关心无足轻重的萧妃母女,刘晏并不奇怪反而更加佩服赵忆丛,认为他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关键:“其实这次的事件和公主有很大的关系。她暗中联系鱼志弘许以取代仇士良的好处。鱼志弘本来是神策军的正统领,却被仇士良后来居上取而代之本就有些不愤。只因他有皇帝的支持,又把持了大部分的军权只好暗自忍耐。因为仇士良的神策军被留在魏州协助侯海涛,所以在长安的控制力有所下降。这个时候公主找到鱼志弘,答应只忠于皇家的禁军会帮助他。实力一增加他就更不甘于久居人下了。偏在这时仇士良醉后又训斥了他,这更让他下定决心。”
“当晚他就发动兵变攻击仇士良,虽然实力消弱了不少,但仇士良毕竟经营多年还是有一定实力的,两边激战一夜也没分出胜负,战斗逐渐扩展到整个长安。双方占据长安东西两城不时展开攻击。这时朝廷官员和各有司衙门也被卷入了战争,带着自己的家丁奴仆各自加入了不同的阵营。支持仇士良的主要是六部等实权部门的官员。而支持鱼志弘的主要是那些清水衙门里郁郁不得志的人和比较忠心皇室的人。”
说到这里,刘晏更加佩服的说:“这种情况应该是几年前大人就留下的伏笔吧,当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大人故意留下很多心中不服的人而不杀,原来是给仇士良留下一个掣肘啊。两边相持不久,侯海涛突然率两万神策军回来了。二话没说杀入西城,一夜之间几乎屠尽了西城所有的人。很多天以后还能在偏僻的角落看到没人收的尸体。之后侯海涛又挥兵进攻皇宫,消灭所有的禁军取得了皇宫的控制权。随即把萧妃、公主关进了冷宫,皇帝也称病不上朝了。”
赵忆丛高深莫测的一笑,刘晏又怎能知道自己和这两个女人的关系呢?那个狂乱的夜晚,那个倔强的眼神,都重新被翻了出来。很多事本以为忘记了,其实不过是在刻意躲避而已,有些事注定是躲不过去的。想了想问道:“神策军里你应该也安排了人手吧?”
刘晏道:“是的,神策军毕竟是大人带过的队伍,虽然你离开了,但还是有很多人想要为你效力,所以我并没费什么力气就在里面布置了很多人手。”
有付出总会有所回报,看来自己也并非一直在替别人做嫁衣呀,很多事情要过很多年后才显出成果的。想到嫁衣很自然的想到侯海涛,他被调回去长安那现在的魏博节度使是谁,难道是方不凡?一问之下果然如此,方不凡接受任命后首先与李师道停战,然后着手于处理内政稳定民心。见赵忆丛神情似乎有些异常,刘晏问道:“大人好象对他很有兴趣。”
“没什么,你继续说吧。”赵忆丛收回思绪又接着听他说话。
“至于马遂为什么帮助仇士良就很简单了,因为他们是姑表兄弟。马遂能有今天完全是仇士良提拔的结果。仇世良八岁入宫,父母早死又没什么兄弟姐妹,也就这么一个亲戚,互相帮助也是很正常的。”刘晏想了想又道:“仇士良出身很苦,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定是费尽心血。只是出身卑贱给他带来的自卑感使他的自尊极为脆弱,容不得一点轻视。得势之后对官宦世家和朝廷重臣大开杀戒,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心理吧!”说到这里刘晏又道:“可惜他只会阴谋诡计和阿谀奉承。真正的能耐太差,否则今天的大唐恐怕早就落入他的手里了。”
“其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嫉妒心理,只是有些人比较理智罢了。”赵忆丛抬头看着刘晏道:“你能说你就没有对那些出身高贵,不费力气就享受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的人没有嫉妒吗?”
刘晏一怔,想了想道:“我确实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我更想通过努力超越他们,证明我比他们更强大,而不是空发牢骚。”赵忆丛笑着又问其他势力有什么动静。基本和自己预料的一样,该赢的都赢了,中原暂时安静下来,应该是在消化胜利果实谁也没再发动战事。只是李师道和刘从谏、郑注等人结盟稍微让他有些惊奇,不过想想也很正常,只有结盟才能有力量应付张全义和李朔了。以后的战争看来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见没别的事情,刘晏起身告辞。赵忆丛点点头,又想起一句话:“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也经常笑笑吧。”刘晏答应一声退了下去,眼里却有了感激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