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诧异抬头,美目全是困惑,“汀兰书院是皇后创办,天家公主想要进汀兰书院念书,与皇后娘娘说一声便可。”
何必非要跑去报考不是?
更何况,宁姐儿的身份毕竟不妥当,怎能与一帮女子……
“更有那汀兰书院全是女子,你若是进去,恐多有不便。”娴妃没听到她回答,便又低声劝了句。
进了汀兰书院,一切吃穿住行都要遵循书院的规章制度,她就是再担心,也不可能帮得上忙。
能考进汀兰书院的女学生,才情必定是一等一的。
倘若真的成了同窗,以后……可怎么说得清楚?
七公主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娴妃,淡然张口,“明年我便是十五,天家公主但凡及笄,便会开始挑驸马。”
“挑驸马?”娴妃面容倏地惨白,半响才挤出一句,“这如何能行?”
宁姐儿怎么可以嫁人?
又……怎么能够嫁人!
“难道母妃以为,皇后会放过我这个可以利用的‘庶女’吗?”七公主并未同情她,脸色依旧冰冷。
娴妃原就虚弱的面色,此刻更加没有了血色,丧气地低下了头。
“怨我,是我没用,要不是因为我,如何会使你陷入困境……”
泪珠在她眼里打滚,很快就形成一条线,从她消瘦的颧骨处划落。
浣衣不知想起了什么,竟也跟着红了眼眶,微微哽咽了起来。
便是站在边上的两名心腹宫女,也各自目露黯然。
倘若可以,娴妃娘娘又怎会冒着被发现并掉脑袋的危险?
这五年来,娴妃娘娘可谓是日夜提心吊胆,从未安稳过,原就虚弱不堪的身子就更不好了。
娴妃娘娘为了七公主能安然长大,更是从来不肯得罪人,生怕有人在背后陷害七公主。
半个月前七公主又忽然病重,好了之后便更加寡言少语,面上再不曾露出过笑容。
娴妃娘娘心里担忧不已,生怕七公主从此走上她的老路,便想着替七公主寻伴读。
可那也是只能在宫中念书,倘若离了宫,岂非是毁了旁人的清誉?
……
娴妃还在低声哭着,又拿帕子抹了把泪,只道是自己无用。
浣衣实在瞧不过眼,轻声劝慰,“娘娘身子不好,快别这般,况且这事娘娘已经尽了力,当时那样的情形下,娘娘除了那样做,又还能如何不是?”
“不论怎样,娘娘总归还是护着公主殿下安然长大了的。”
心腹宫女也跟着劝了几句,娴妃这才哽咽着“嗯”了一声。
“公主殿下明年便该及笄,可若是娘娘让公主殿下入书院,成为皇后的门生,此事或许还有转机。”等她平复了心绪,浣衣这才继续劝道。
倘若公主殿下成了皇后门生,便就等于要在书院念完四年,在这四年里,公主殿下不仅能学到知识,还能有时间找办法。
“况且,奴婢说句不中听的,娘娘就是心里再害怕再担忧,难道公主殿下就不用读书认字了?”浣衣看了眼听进去了的娴妃,轻叹了声。
娴妃听了,心里倒是没再纠结,擦了擦眼泪,低声说了句,“原是我没用,竟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浣衣说得对,她是担忧宁姐儿毁了那些贵女的清誉,可宁姐儿也大了,倘若以后恢复了身份,对文章诗词却不懂,那才是真的害了宁姐儿。
“宁姐儿,我、我答应让你进汀兰书院念书,你莫要生气。”想着,娴妃连忙看向七公主。
虽说病了多年,面容瞧着很是憔悴,但美人终归还是美人,这样含着泪水的恳求,难免叫人狠心不起来。
七公主静静地看了眼娴妃,抿了抿唇,并未吭声。
……
能在宫中熬到四妃之一,除了美貌,心计和手段缺一不可。
过于温柔良善的人,在这如狼似虎的深宫,根本活不长久。
娴妃出身低微,原只是江南的一名商贾之女,当初连进宫选秀的资格都没。
后来遇上孝昭帝充盈后宫,被挑中进宫做了一名末等宫女,又因她容貌生得过于出众,这才入了孝昭帝的眼,封了才人。
好在娴妃运道颇佳,成为才人不过半年,就传出了喜讯,又于十个月后诞下一对龙凤胎。
孝昭帝膝下子女不少,但女儿还只有皇后所出的汴阳公主,也因此娴妃一跃成为宫中最得宠的嫔妃。
皇后与孝昭帝是少年夫妻,在宫中的地位自然无人能及,为人又颇为贤惠,对得宠的娴妃并未刁难过。
可皇后不眼热,总有其他人眼热,很快就有人暗中使绊子。
娴妃娘家无势,性子又极为温柔,偏偏孝昭帝为了娴妃,屡次呵斥过其他妃嫔,便是这样,才为娴妃招来了灾祸。
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很显然并非是一场意外。
娴妃趴在早已没了气息的六皇子身上,哭得是撕心裂肺,满眼的绝望。
一袭粉色宫装的“七公主”,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六皇子”,吓得一脸惨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彼时的二人,总是喜欢扮作对方。
贴身伺候七公主的宫女芸枝,很快就发现了“七公主”的不对。
二人是双生兄妹,容貌最为相似,平日里不开口很难分辨。
不过才九岁的孩童,正是最淘气贪玩的年纪,互换衣服更是常有的事。
芸枝试探着喊了声,“公主殿下……”
可回应她的,却是“七公主”浑身一震,扭过头不愿看她。
芸枝当即了然,泪水决堤似的落下,哭着说道,“娘娘,那是公主殿下,是公主殿下……”
原本还痛哭流涕、悲痛万分的娴妃,猛地回过身,望着“七公主”,“你到底是安哥儿还是宁姐儿?”
六皇子杨景安、七公主杨景宁,容貌相似到连娴妃也时常分辨不出。
“七公主”扑通一声朝娴妃跪了下来,带着哭腔,“母妃,是我。”
“原本此时躺在地上的,应该是我,可就在一盏茶之前,妹妹与我换了衣服。”
“妹妹说想要吃莲叶糕,我便跑去了池子那头,等我一回头,妹妹就已经掉进了池子里。”
“当时我吓坏了,并没有注意到是谁推妹妹入水,是我、是我害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