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着不开心和烦闷的事情,云忆柳总会在入夜后爬上屋顶,一个人看着深邃幽兰的天空,和漫天的繁星,伴着清新的空气,往往心情可以缓解很多。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星空的美丽,在这个时代中没有各种污染和嘈杂,所以看到都是纯净而极致的风景,十分容易陷入其中,忘却一切烦忧。
下午那场充满算计的比试,让好胃口的云忆柳不想吃任何东西,干脆不去饭厅,沐浴过后直接爬上了自己屋子顶上,那里她令人搭了一个小小的平台,坐起来可以更舒服。
任由微凉的夜风吹干自己一头墨色的长发,云忆柳一时间头脑清醒很多,仔细斟酌着今日这场莫名其妙的文斗。先是汐月公主弹奏的《别亦难》,自己的娘亲的确也会弹奏,但是根本不可能在外公那里听到这首曲子,因为曲调歌词太过悲哀,父亲十分不喜欢,况且父母两人甜蜜恩爱的她这个女儿都嫉妒,娘亲怎会独自弹奏这种曲调,实在不吉利。
想起前一阵子书院外出去附近的山上郊游,书院学生乘着游兴撺掇云忆柳唱了这首《别亦难》,当时是文月叶吹箫伴奏,记得宇文天晨也问过说曲子的填词该有下半阙,自己还夸赞过他,但是未等自己说出来,自己的娘亲就发觉周围有人跟踪,一把暗器洒过去人就消失了,大家怕再有什么危险便匆匆回了书院。由于没有人受伤,而且这些跟踪的人并无恶意,所以大家都淡忘了。想来,那个齐冉当时也在场吧,不过这人在琴艺和武学方面还是有着颇深的造诣,自己的娘亲可是暗器的高手,能够毫发无伤躲过,看来并不是泛泛之辈。
至于在比画艺的时候,其实推敲下来,齐冉该是占上风的,但是他似乎知道自己看出了他在笔下不经意流露的野心,竟自认平局。最后一局的对联,要不是宇文天晨盗用自己的那副上联,估计是赢不了的。换而言之,今日的比试,云家书院才是输了的那一方,但是,齐冉为何要造这样的声势,让云家书院出风头,让自己也名扬了天下呢?!
风汐皇子从不屑到掠夺的眼神,汐月公主那高超的演技,以及齐冉最后的挑衅,交织在一起,让云忆柳越理越乱,为何自己连个太平的童年都不能有呢?!更何况自己并没有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颜,最多只能算是清秀而已,但是丢入人群中,绝对不会被认出来,实在平凡的可以。至于聪慧,那就更不用谈了,齐冉带来的这些王子公主,还有他自己本身,都超越了她云忆柳,纠结着这一切,不免有些头痛了。
突然,悠扬箫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文月叶在边上的屋顶吹箫,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云忆柳,似乎有话要说。想起下午他的不知所踪,云忆柳有些不悦,故意别开头去。
"柳儿,这个给你。"文月叶竟从自己院子的屋顶的上"飞"了过来,递给云忆柳一个荷叶包,不用猜也知道该是晚饭,还是温热的。
"现在想起我了吗?"云忆柳有些埋怨,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抗议起来,只得借过荷叶包的晚饭大口吃了起来。
"柳儿,齐冉的目的是你和我,并不在乎比试的输赢。"文月叶轻声说着,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你的背后有着整个江湖的势力,还有云老太傅那些在朝的门生,将是难以想象的力量。而我,和他一脉相承,却不能共存!"难怪自己父母会在临终之前将自己送来此处,云家书院却是少有人敢来窥视,但是那个人依旧来了,若不是爷爷用尽生命将自己的命盘封印起来,估计自己早该被算出还活在人世,哪会有现在的安逸。
"所以,月叶哥哥就一直躲在暗处吗?"云忆柳闻到淡淡的茉莉清香,是她送给文月的香包传来的味道,经由母亲的调制,气味经久不散。
"没有,只是和云老太傅暂时离开了书院,因为知道他们要来。我如果在书院,哪怕是关在屋子里不出来,齐冉都会知道,所以只好离开。"文月叶庆幸自己的离开,齐冉的人并没有找到自己,云老太傅还将云忆柳的那支玉箫拿来放在房中,因为和自己的那支是一对,是当年自己的父母送给云之凡夫妇,恭贺他们喜得千金。
"是因为玉箫才认出你的吧。"云忆柳想起自己的宝贝玉箫似乎被人动过就知道了。
"是啊,不过,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两支箫虽说是一对,远看都是一样,仔细端详就会发觉,你的箫上雕刻的是竹子,而我的是兰花。"齐冉知道当初赠箫的事,所以这次来找他也是试探居多,毕竟他的命盘已经被封住,齐冉除了能算到他已经不在人世,其他的根本不能知晓。
"幸好,那日在山上监视我们的是汐月公主。"否则自己估计早就被齐冉扔下山了吧。
"我以为是齐冉,不过无所谓,过去了就好。"听到文月叶的据实相告,云忆柳不再埋怨,有些自嘲地说道,"今日一闹,柳儿以后没人敢要了呢!"云忆柳知道今日的比试很快会传得天下皆知,到时候谁都会知道,她是风汐未来太子妃的人选,根本不会再有人来云家求亲了,否则就是和风汐过不去。
"也不能归咎于你,齐冉是神相世家的传人,你怎么可能算得过他。"文月叶的语气中有着一丝酸楚,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是啊,可是委屈风汐的太子了,我毕竟算不上倾国倾城,这副清水面容,怎能上得了台面。"云忆柳干脆开起了玩笑。
"柳儿,不用妄自菲薄,你自有你独特的地方让人倾心。再者,船到桥头自然直。"文月叶的话一出口,便不作声了,脸上有着可疑的红晕。
"月叶哥哥,再吹一首曲子给柳儿听,好吗?"云忆柳岔开了话题,化解了暂时的尴尬,不过内心却莫名地有些悸动,哈哈,大家还小,不要去多想。
庭院响彻着舒缓动人的曲调,令人心境也平和起来,云忆柳打量着文月叶好看的侧脸,发觉和三年前那个爱哭的男孩有了许多的不同。虽然目光依旧清澈透明,但是满怀的心思,却使得他有些孤单不合群体。
"心哀而歌不乐,心乐而哭不哀。"云忆柳叹了口气,阻止了文月叶越发悲伤的曲调,竟然又吹奏起了《别亦难》还被演绎得如此恰如其分,让人不觉伤感起来。
"柳儿,你总是看得那么透彻,一点心思都瞒不过你。"文月叶将玉箫收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月叶哥哥,有些事不愿想起,就不需要再去记着,如果不开心就大哭一场。毕竟,人生才刚开始,还未体味到完全的快乐,就开始品味无谓的感伤,何苦来哉……"云忆柳将一颗梅子糖递给了文月叶,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上面的笑脸图案。
"柳儿,以后月叶哥哥来保护你吧……"每当自己陷入那段痛苦而绝望的回忆中,云忆柳总会及时出现,递过一颗清甜的梅子糖,犹如一汪清澈温暖的泉水,使他可以暂时丢开那份感伤。
过去的事情可以遗忘,但是,现在他要好好守护这个唯一给他温暖的女孩,即使倾尽全力。齐冉又如何,齐家又如何,风汐又如何!就像家人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一切代价那样,他也会用心守护这个宛若天使的女子。
"好,不许食言哦……"毕竟身体还是六岁的年龄,撑不了多久,云忆柳就窝在文月叶怀中睡着了。
"柳儿……"轻声的呼唤,发觉怀中的女娃已经熟睡,文月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像呵护一件珍宝一般,小心地将云忆柳抱回她的卧房,这才安然离开。
*
宇文天晨站在院子里,冷冷地看着小师姐和文月叶花前月下,亲昵异常,不同于在众人面前的客套有礼。要不是自己因为觉得愧疚来找小师姐道歉,根本无法目睹到这样一幕。一时间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脑海闪现的是三年前的清晨一幕,葡萄架下年仅三岁的小师姐,不在乎他太子的身份,用带着稚气的声音毫无畏惧地慷慨直言,却是掷地有声,让他目空一切地态度在那一刻彻底瓦解。从此以后,他的目光一直追随自己的小师姐左右,不曾离开过,任由她善意的玩笑和嬉闹,认真地跟着她一起读书习武,记下她那些新颖独到的理论,努力做到小师姐要求的一切,只为了她的一句话——希望看到他宇文天晨创造的天宇盛世。
曾经以为和小师姐是最为亲近的,常常会听她弹奏一些陌生的曲子给自己听,告诉自己一些自己从未听到过的诗词,有着男儿志在四方的胸襟,也有着悠游自在的向往,以及偶尔小女儿的情怀。宇文天晨知道,小师姐的才华将来必定能够立于朝堂之上,可惜的是女子不能有这样权力,自己也曾经发誓他人继承皇位,必定给小师姐发挥所长的机遇。
可是,此刻小师姐从未有过的甜美笑魇让自己有着莫名的恼怒,不明白平凡清秀的容颜只因为月光的关系蒙上一层淡淡光晕,为何就有了犹如仙子一般脱俗气质,与月华般的文月叶在一起,竟完美得让人不愿去打扰,这也是他躲在一边迟迟不愿出来的原因。原来时常在晚间听到的动人箫声,是在如此唯美的境地吹出,也包括那首《别亦难》。不禁回想平日里的相处,小师姐除了对自己稍显严厉一些,对每个人都是这般亲切,温暖,原来值得温柔倾心只有这一人而已。
许久之后,宇文天晨这才离开,像是有了什么决定一般,步履竟轻快许多,但是自己并未发觉,心里已经有了异样的变化,只当是被抢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带来的不悦。
屋内沉睡中云忆柳并不知道,此刻开始,生活将不再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