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深冬,清晨,雪后。
审讯官裹着厚厚的狼皮大衣,在乌亮蓬松的毛发之下,红白相间的盔甲显得极其鲜艳。但他的脸色却和铁栅外的天空一样阴沉。
“戈登,我想我们这周别想着去城里喝酒了。”他的副手看着窗外过膝深的皑皑白雪说道:“而且我也不大想出去,外面冷的几乎能听到我自己哈气结冰,那里除了雪就是松树,而至少这里还有壁炉。”
审讯官戈登担忧的望着又开始飘散的雪花,下这样大的雪,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驻守的要塞接受过附近小村里一个厨子的救助,那天和今天一样,雪深的没过了膝盖,冷风穿过衣甲,几乎要弄碎他的骨头。他病重的妻子没能撑到冰雪封山结束,便在呼啸的风雪中一命呜呼。戈登也记着痛苦绝望的厨子是如何将愤怒迁至村里收留的孤儿身上。
他完全能够体会到那种怒火,因为就在那些顶着圣主七贤名义的人霸占他的房屋,**他的女儿之时,戈登与此时的屠夫一样痛苦绝望。后来他选择放弃退伍军人的待遇,选择身着红白相间的战袍也是因为如此。成为复兴隐神会的会员后,他便被安排到这片及其接近北方王国克梅迪尔王国的秘密哨所,负责看守、审讯一些可能属于重要人物的犯人。
这里虽是清净,能让他渐渐忘记过去,不过这后半截藏在石头里、下半截藏在雪里的地堡式房子,在北端寒地的凛冽风中,几乎要冻结他的心跳。
审讯官叹了口气,觉得与其耗着时间,倒不如做些正紧的事情。于是,他回到桌边,认真的看着坐在对面那个全身遍布新旧伤痕,双眼如同死人般的少年。
“你叫什么?”
少年眼中的目光只是轻起了一阵波澜,便又成为一潭死水。
“奥尔芬。”少年的嘴唇喏动着。
“那天在村里发生了什么?”
少年的双手颤了一下,犀利露出了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掌:
“都……死了。”
“你在浪费时间。”副手蹲在火边不停的把木柴丢进火中:“已经3个多月了,如果能问出什么,早就都招了。”
“他是那场事故唯一的幸存者,只有他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哈维斯。”
“他能知道什么?说不定前一秒还在和某个村姑在草垛里亲热,然后彭的一下,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死不活了。斯提尔大人说要亲自过来询问这小鬼,我觉得你可以省省功夫。或者你可以酝酿下语句和他聊聊,因为……”
哈维尔神秘兮兮的对审讯官说:“我听说斯提尔大人当时也在不远的地方,因为事故本人还受了伤。”
戈登皱眉说:“没兴趣打听。”
哈维斯从怀里掏出一只锡制酒壶猛灌了一口,哈哈的笑起来:“要是这小鬼是个重要人物,那我们就立了大功。”
“大功?我们可是一个字都没从他这里挖出来。另外,你能把酒壶放下么?我们在执勤。”
“至少他没有跑掉……放松些,这里不是治安部队的要塞,是世外桃源……不过就是冷了些。”
这时候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哈维斯急忙收起酒壶,然后匆匆的套上靴子向大门跑去。门开的一瞬间,哈维斯的表情似乎忽然充满了惊讶。
“哈维斯?大人到了?”戈登问道。
哈维斯怔怔的退到一边——这动作一度让戈登觉得来者正是莫德·斯提尔本人,不过,随着雪沫翩然进门的身影,却是让他眼前一亮。
“早安,大男孩们。”洋溢着活力的声音在黑色的厚布兜帽下响起,紧接着她摘下兜帽,金色的长发被束成大辫子,顺从的缠绕在她的脖子上。精致的面孔顿时让这石屋的温度提升了不少。
只是望着哈维斯不停的摆出“美透了”的嘴形,戈登反而对她产生一些紧张情绪。没等他开口闻讯,又一个身影闪进了石屋。
这个人的身材略显高大,与女子一样把自己严实的裹在厚斗篷里,他进门之前没有一个人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动作十分敏捷,让戈登的脊梁瞬间泛起一股浓浓的寒意。就连哈维斯也变得一脸正色,他根本没想到还有一个人跟在后面,同时也发现即使自己发现了他,也来不及关上门。
“你是谁。”戈登盯着这名高大的男子问道,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目光自进屋就一直盯着呆坐不动的少年,从没离开过,即使他依旧带着厚实的兜帽。
女子接过话头:“我们是斯提尔大人的随从,队伍遇到大雪,被堵在半路动弹不得,于是大人派我们过来直接带走那个男孩与他会合。”
“大人的安排我们一定会执行,不过按照规定,我需要看看你们的……证件,或者说,你们需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当然。”女子快步向他走来。
“你站在那里就好了,我应该能看到……”戈登说话间,忽然看到女子厚重的斗篷下,她的双手伸向曼妙的身躯后一对隐隐可见的剑柄。
“哈维斯!”戈登大吼一声拔剑斩向金发女子,却只砍中了一件厚布披风,与此同时,他的喉咙传来一丝凉意。
哈维斯看着自己的上司捂着喉咙倒下,酒意全消,但眼中的世界却莫名其妙的倾斜、翻滚……最后他看到了一个无头的身躯颓然摔倒,怀中的锡制酒壶正停在他的眼前。
黑衣男子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掀开兜帽,就飞奔到少年的身边。
”抱歉,我来晚了。“乔纳森·戴布里克紧抓着少年的双手。他寻找着少年的目光,少年的目光却时而僵直、时而游离。
”都……死了,凯莉也……死了。“
乔尼求助似的看着金发女子:”他们对他干了什么?!“
亚历珊卓收起双剑来到少年的面前,她轻轻的捧着克雷德的脸庞,用自己的额头轻抵着他的额头。
”他的灵魂受伤了,伤得很重。“双剑大师的眼圈有点红:”而且我也感受不到神煌的力量。“
乔尼摇摇头:”不要管神煌了,我要带他离开这。不过……“
前使徒的双眼杀意翻腾:”有些事情,我需要认真准备下。“
尾声
莫德·斯提尔带着3名忠实的随从在及膝深得雪地中艰难前行,披风表面的狼毛,在寒风中掀起阵阵乌亮的波澜,手上的绷带却从宽大的袖口里露出,随从们穿着厚实紧随其后,猩红色斗篷下传出的盔甲撞击声回荡在林道间,清晰而孤寂。
就在离石屋只有几百步远的地方的时候,他看到两串同样蹒跚的足迹从茂密的针叶林间穿出,然后笔直的指向石屋虚掩着的门。
莫德皱着眉头,他让两名随从前去查看,得出的结果却让他恼怒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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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被带走了,还留下一则信息。“随从说。
莫德气急败坏的踏进石屋,一眼就看到了身首异处的哈维斯。
”桌子那边又给您的口信。“随从提示到。
莫德咬紧牙来到桌边,无视戈登的尸体,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平铺在桌上的斗篷,和墙上的血字上:
致莫德·斯提尔:
披风之下,便是你要的。
乔纳森·戴布里克
”那家伙竟然还或者!“莫德失声喊了出来。他虽然不敢肯定这是不是教廷国余孽的轨迹,但是他不敢再去动那件狼皮斗篷,他知道乔尼的手段,凌厉的剑术,狡诈的头脑,他不会这么大大咧咧的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出来,除非……亡灵法师小心翼翼的向后退去。
乔尼还没死!这个消息太可怕了,不管是真是假,他必须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心神不宁的他脚边却感到绊到了什么东西,寒意顺着他的脊梁向上猛蹿,莫得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发根倒立。下一秒,剧烈的爆炸响彻林间小路,清掉了数十里范围内松树林枝叶上的积雪。
硝烟与飞散的雪沫渐渐散去,石屋内侧的墙壁已经被数不清的金属颗粒打的千疮百孔。莫德扯下了匆忙施展的法力护罩环顾四周,3名随从却已经在狼藉不堪的屋子里血溅当场。
”这点伎俩就想杀了我!“莫德咆哮道:”乔纳森·戴布里克,我要追你到天涯海角!就像你当年对我们做的!“
这时候,隐藏在壁炉内机关忽然触发,两把连射***将10支箭矢倾泻到莫德的后背上。亡灵法师咳着鲜血,挣扎着握紧法杖起身,想要施展自愈法术,10支箭矢却在他已经开始流淌黑暗魔力的体内燃烧、引爆。
雅莉珊卓施展的圣光爆裂虽没有念的威力强横,也没有库森的充满变化,但就是最简单的攻击,往往就是最有效的。
不远处的山头上,雅莉珊卓和乔尼目睹了这一切。
”他死了?“乔尼看着一言不发的克雷德,关注的却是窗户与门不断疾射着圣洁之光的石屋哨所。
雅莉珊卓双目微闭,结束侧耳倾听的动作之后,淡淡地说:”我听到了灵魂的呐喊,他不会再在我们带来麻烦了。“
”很好。“
雅莉珊卓眺望着林海雪原,问道:”这就是结局?“
乔尼叹了口气:”教廷国已经形同虚设,无数好人死于这场灾难,却无人为他们的亡魂与碑坟献上鲜花,无人为他们的英勇事迹献上自己的眼泪……本不该是这样。“
雅莉珊卓看着他,蔚蓝的眼睛里似乎有泪水流转:“其实,我真心希望一切就此结束。”
乔纳森·戴布里克苦笑着说:“莫迪尔曾告诉我一个预言,唯有至亲之泪,才能换来大陆的光明。“
雅丽珊卓沉声说:“看上去预言失效了,死了这么多人,定有更多的人为他们哭泣,泪水成河之时,大陆的未来却依旧昏暗无光。”
“这还不够。”乔尼说完,然后忽然牵起雅莉珊卓的手。这一动作让她惊讶,而后转变为喜悦。
“当所有的人都会为别人的悲伤与痛苦而流泪之时,大陆才会迎来光明时刻。”
“听上去很遥远。”
乔尼看看不省人事的克雷德,又望着雅莉珊卓说道:“但总有人会走出第一步。”
乔尼将雅莉珊卓拥入怀中,抚摸着她的金发,面对依旧没有熄灭的圣光爆裂的余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