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身子猛地一颤, 随即握着床架的手紧了又紧,视线有些不自然的落向别处,幽幽地叹息道:“云小姐怕是糊涂了。”
“到底是我糊涂, 还是您想要逃避什么?”云汐冉的声音带着哽咽。是的, 她非常确定眼前的男人就是她已经“死去”的爹地云沐天。
“我有什么好逃避的。”男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缓缓放开握着床架的手。
“既然没有逃避, 为什么不敢面对我?”云汐冉此时似乎忘了自己还在生死的边缘徘徊, 她直接推开那群想要继续控制她的医生,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做什么?”那些医生已经将一些管子插到她的血管里,如今怕她的动作过大伤到自己, 不过他们的眼神也随即看向男子,只见那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于是他们便只能垂手立在一旁。
云汐冉坐起身子, 尽管此时对于她而言, 还有些艰难,就单单坐起的这个姿势, 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因为麻药的作用,她现在全凭自己的意志力在撑着,她知道这次若不弄清楚,那么接下来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缓慢的将手上的管子摘掉, 那些医生见状, 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不过一旁的男子并没有要他们阻止的意思, 所以他们便只能继续僵立着。
云汐冉好不容易将身上的管子的取掉之后, 喘息着在床上又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稍微拾回一点力气, 她才扶着床慢慢下了床,脚才刚落地,又是一阵软绵,整个人瘫倒在地。她拼命的想要站起来,可是到底麻药太强了,试了几次后,她只能颓唐的坐在地上。
一旁的男人看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头,不过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转眼示意那几个医生将她扶起来。
“别碰我。”见那几个医生靠近,云汐冉并不领情。她伸手挥开上前来的人。然后再转头看向男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您的吗?”而后者并没有回话,云汐冉苦笑了一声,随后又道:“因为您是我的爹地,我从小到大最熟悉最敬爱的人,您的眼神动作甚至说话的语气,早就已经刻画在我的脑海里了。”说到最后,云汐冉近似于喃喃自语了,“也许您不知道,在认出您的那一刻,我内心的冲击力有多大,可是那全是兴奋的喜悦,年前接到您突发离世的消息,您知道嘛,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就像是塌陷了一般,怎么可能?那个从小就为我遮起一片蓝天的您,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的离去,哪怕后来查出来是因为管家的关系,我都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适应不过来,总觉得只是老天爷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也总以为自己活在梦里,只要醒了,那么您就又会对我笑,对我各种包容和疼爱。”云汐冉缓缓曲起双腿,双手环抱住自己,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她将下巴抵靠在膝盖上。默默的说着。
一旁的男子听着她的自言自语,有一瞬间的恍惚,眼神变得迷离缥缈了起来,似乎也因为她的低语而陷入了某种思绪当中。
“可是,每次每次的以为,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当中清醒过来,甚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真正的入睡,因为每次睡着了,我总会看到您在我身边的身影,在您的呵护下我是那么的快乐,可是每次醒来,面对没有您在的时刻,心中的恐惧和失落又是那么的明显,我甚至恨过老天爷,为什么给了我一个这么美好的梦境,一醒来就又将梦境里的美好一并击碎。”云汐冉说着,忍不住抽噎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默默流泪了多久,知道她觉得脸上一阵又一阵的难受,像是所有的眼泪都已经黏吧在脸上,可此时的她完全顾不了那么多,身上的麻药作用渐渐失去作用,她全身的力气在慢慢的恢复,缓缓放开环抱住自己的动作,手上后扶着床架,慢慢的站了起来。
“认出您的那一刻,您知道我多高兴吗?”云汐冉说着,用力的擦拭了一下依旧泪水模糊的眼睛,总算站了起来,她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扯开嘴角,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哪怕这个笑容看起来很苦,“我总在想,您的突然离世,不过是老天爷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总幻想着哪天您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们,您并没有离开,只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就在今天,就在见到您的那一刻,我在想,我所有的幻想都成真的,爹地,见到您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开心。”说着,突然再次呜咽出声。她抬起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男子因为她最后一句话,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也就一瞬间的事情,他心里的建设被瓦解了,有些颓然的垂下了头,似乎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爹地,真的是你对不对。”云汐冉缓缓的靠近男子的身边。然后突然伸手取下他的口罩。
云沐天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妨云汐冉会突然取下他的口罩,对上她惊喜的眼神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些无地自容,不过,很快的,所有的神色又被淡漠取而代之,他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饶是如此,让你知道我还活着,那又如何?”
“爹地……”云汐冉在他的眼神下,顿时觉得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顿觉一阵透心凉。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我已经不是你的爹地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云沐天看着她半懵的状态,又继续冷冷地道:“既然今天我的身份被你猜穿了,也省得我还要再想其他什么方式瞒着你,没错,那次我是诈死,但是……”顿了一下,看着云汐冉渐渐回过神来的眼神,又继续道:“诈死,便是跟过去做个了结,如今的我,只会为一个人而活。”说着,视线不自觉的落向病床上的那个女人,眼神仿佛能够揉出水来。
云汐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女人雪白的肌肤,依旧精致的五官,甚至于皮肤都是紧致有弹性的,这些年,云沐天确实是费尽了心思保住她的身体,哪怕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依旧如少女般,如今的她躺在床上,就如睡着了一般,完全看不出她是个其实已经昏睡了二十几年的植物人。“任家的姑姑……”她颤着唇问道。
云沐天看了云汐冉一眼,然后走到女人的床边,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她跟我一样,除了彼此,不再属于任何一人或一家。”
“爹地,您……”云汐冉看着云沐天轻柔的呵护的动作,有些震惊于他眼底此时的疯狂,再听着他的话语,似乎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缓缓地开口问道:“爹地是打算和她远走高飞吗?”虽然心中一早便有所猜测,可是此时将心中的想法问出了口,才知道他爹地原来是有多么的疯狂。
“有何不可。”云沐天手背轻轻的在任柔琦的脸上抚摸着,若不是刚刚的突发事件,他想,他此时已经见到醒来的柔儿了。
“爹地这样,难道没想过我们,家人的感受吗?”
“家人?”云沐天似乎有一瞬间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随后他又轻轻的笑出声来,“我不是一早就做了准备了么?只是你非要揭穿这一切,女孩子,确实不宜太过聪明。”云沐天说着,突然眯着眼看向云汐冉。
“呵……”云汐冉在云沐天的眼神下,笑出了声,“爹地觉得,您用诈死这一招换来我们的解脱吗?”说着,眼神定定地看向云沐天。
云沐天看着她眼中的神色,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再次闪烁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本来非常笃定的信念,可是如今看着她的眼神,他在没了之前的理直气壮,于是错开视线,语气略带沉重地道:“假若你不揭穿这一切,便不会在伤心一次。”
“怎么可能?”云汐冉说着,眼泪再次决堤,“您是我爹地,对我而言,是生命般沉重的存在,可是我们对您呢?在您的心理,您到底把我们当做什么了?”云汐冉说着,再次用力的擦了一下眼中的泪水,哭泣着问道:“自从我看到那份资料之后,我一直都在问自己,甚至我想问问您,您到底把我和哥哥当成了什么?一个试验品吗?”说着,突然伸手指向病床上的任柔琦,“为了一个活死人,您到底要把自己的家人置于何地?”
“我不许你这么说柔儿。”云沐天突然恶狠狠的看向云汐冉,在他的心里,任柔琦就是他生命里的一切,任何人都不得说一句不是。
“冉冉这么说,有什么错?云沐天,这二十多年来,你可还有心?”突然之间,一顿冷冷的话语打断了云沐天的发难。